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中川杏也不是沒有過疑惑。

自己酒後,對玉蘭到底做過什麽事情,他自己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你說都已經醉成那個樣子,還能幹些什麽?

可是他也知道,中國有句老話叫做酒後亂性,當時的那場麵若說他什麽也沒幹,估計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

更為關鍵的是,這中間還牽扯到日軍駐防司令官三井一郎,這些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去求證的好。

所以要想自己活的更長久些,就全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而且穀雨的這做事手法,也不得不讓人很是欣賞,利落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

一切煙消雲散,或許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吧。

當然,這並不能代表他就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青幫季雲卿的手段,之前接觸之時就多有體會,向來都是那種做事必留後手之人。

穀雨是他親自**出來的愛徒,從這段日子的接觸看來,比季雲卿這個老狐狸更懂得審時度勢,也更為聰明。

甚至就算是影佐禎昭,都對他誇讚不已。

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才是更應該小心謹慎。

晚些時候,穀雨終於返回了碼頭。

中川杏聽聞之後,第一時間就去找到了穀雨,向他表示著自己的感謝之情。

穀雨當然很清楚,中川杏感謝是假,探聽消息才是真。

對此,穀雨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詞。

過程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借著夜色的掩護,直接從水裏潛進了蘭香樓,先是趁著老鴇和玉蘭熟睡之際,將兩人當場殺害。

然後再把船劃到蘇州河中間,放了一把火。

接下來的事情都知道了,整座船被大火燒的一幹二淨,就算還留下什麽,也隨著塵埃沉入了蘇州河中。

對穀雨這一番敘述,中川杏心頭的那些疑慮,自然半點也沒有表露出來,完全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

聊完蘭香樓的話題之後,兩人又是客套的閑扯了一番,中川杏這才借口夜深離開了穀雨的房間。

中川杏離開不久之後,路方遠接著出現在了穀雨房間。

“雨哥兒,你說他會相信嗎?”一見麵路方遠就開口問道。

“以他的聰明,能猜到我們留有後手半點也不奇怪。不過相不相信都不重要,我隻需要這些做成既定的事實就行。”穀雨擺了擺手,絲毫不在意道。

路方遠似乎沒有明白穀雨的意思,甚是不解道看向了穀雨。

“日本侵略國土,殺我同胞,固然讓人憎恨,可話又說回來,日本人已經將尊卑有序,早就刻進骨子裏。”

“就算他有所懷疑,也不可能向三井去求證的。更何況,三井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事實,就算他去求證又有什麽用了。”

穀雨解釋道。

“可我有點沒有想明白,這跟那件事情又有什麽聯係呢?”

對於襲擊日軍九江軍火庫,以及中川杏之間有什麽關聯,路方遠一直就沒有想明白兩者之間的聯係,於是有此一問。

如果單從兩件事的本身來說,兩者之間確實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可實際上並不是如此。

這一趟九江之行,前前後後需要花費近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這一個月,兩個人都會相互在各自眼皮子底下度過。

時間說不長,其實也不短,兩個人避免不了過密的接觸。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對穀雨來說絕對又是一次極大的考驗,他不但要跟林其書計劃襲擊的事情,還得時刻防著中川杏。

穀雨不是機器,難免會有疏忽的時候,他很清楚但凡出現疏忽,就很可能被狡猾的中川杏抓住馬腳,那時候就會陷入被動的局麵。

既然他不想看到這個局麵發生,就必須要主動破局,讓中川杏沒有那麽多時間來顧及到自己。

因此,蘭香樓的安排隻是為了打亂中川杏的心神而已,而真正的安排還是在路方遠身上。

蘭香樓一事,算是跟中川杏有了實質性的接觸,也就是有接近他的理由。

所以這一路,路方遠的角色,隻需要扮演好一個跟屁蟲的角色,想法設法黏住中川杏就行。

至於用什麽法子,隨便一個都成。

譬如說,中川杏不是看四大名著嗎,那就扯裏麵的內容唄。

實在不行,就問問他的家鄉。

可能這個過程中,中川杏就算會有煩躁的時候,估計也會看在蘇州幫他的麵子上,也斷然不會表現出來。

如此一來,中川杏哪裏還有精力關注到穀雨。

方法看起來很笨,但隻要實用就行。

當然,針對他的安排,並不是隻有這麽一出。

第二日清晨,一隊日本兵出現在蘇州碼頭上,將忙碌的人群驚亂了。

出現的這一隊日本人,站成了兩排直接圍了一條通往青幫首船的道路。

早已聞聽到聲響的穀雨,打開窗戶瞧了瞧碼頭上的動靜,嘴角露出了一絲極為滿意的笑容。

“雨哥兒,三井一郎來了。”路方遠顯得有些慌亂的撞進了房間,才發現窗戶前的穀雨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似乎才明白了些什麽。

“你早就知道三井一郎回來?”路方遠問道。

“不止知道,還是我安排的。”穀雨笑道。

“你安排的?”路方遠有些驚訝了。

“你覺得中川杏真就會那麽脆弱,隻是因為在中國人身上犯下了一點錯,然後死了兩個人,就會被嚇破了膽?”穀雨問道。

“不會!”路方遠搖了搖頭。

“說到底,中川杏真正懼怕的還是三井一郎,他才是壓死中川杏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再隱瞞的穀雨道出了真正原因。

事情到這裏,一切就不難理解了。

對於任何一個日本侵略者來說,死上幾個中國人根本就不是多大的事。

說到底,能讓中川杏懼怕的,當然也隻能是比他更為厲害的人物,而這三井一郎正好就是其中一位。

因此,中川杏道軟肋不在於蘭香樓,而在鍾情於玉蘭姑娘的三井一郎。

蘭香樓的事情,三井一郎就算不可能知道,可他去蘭香樓的事情,肯定是會知道的。

是人就會有嫉妒心,玉蘭被三井視為自己的女人,一個小小的少佐敢跟自己搶女人,你說三井一郎心裏會怎麽想。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事不可能公然拿到台麵上來說,想必三井也會做些什麽事情。

另外,自中川杏去過以後,蘭香樓就被毀了,玉蘭姑娘也因此香消玉殞,三井難道就不會懷疑其中有問題嗎?

其二,青幫替他們日本人運送軍火路經蘇州,作為蘇州的最高軍事長官,於情於理都應該表示一下。

就這兩個原因,根本不需要誰刻意去通知三井一郎,他都會出現在碼頭之上。

這一切,其實算計並不一定見得有多高深,隻是穀雨對人心把握的剛剛好而已。

聽完穀雨的分析,路方遠除了驚訝,再也找不到言語來形容。

此刻碼頭之上,在兩人的視線中,中川杏如預料一般匆匆的迎向了三井一郎。

“大日本帝國陸軍司令部軍事課少佐中川杏參見三井將軍。”

一路小跑而至的中川杏,停在三井一郎身前數米外,板正的行了一個軍禮。

三井一郎回了個禮,緩緩的走了上來,麵容和善的道:“辛苦了。”

“卑職職責所在,不敢談辛苦二字。”中川杏大氣不敢喘一下,躬身回道。

“我跟影佐君也算是老朋友了,中川君用不著如此拘謹。”三井一郎拍了一下中川杏笑道。

可就是因為這麽一拍,直接把中川杏嚇得渾身打了個激靈。

“中川君這是?”瞧見異樣的三井一郎,甚是不解的問道。

“三井將軍的威名,如今我大日本帝國軍隊人盡皆知,如今中川杏有幸親眼所見,是實在有些激動。”

幸好中川杏也不笨,匆忙之下竟然還找了個如此不錯的借口。

果然三井一郎並不在懷疑有他,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回身望向了碼頭上的十艘貨船。

“中川君,這一路可還順利?”三井一郎指了指貨船問道。

“還算順利。”中川杏趕緊回道,“在蘇州補給修整兩天之後,馬上就回啟程送往江西九江。”

“嗯。江西戰事吃緊,你這一去確實解了他們燃眉之急啊。”三井一郎道神情看似還很滿意的樣子,可是話鋒卻突然一轉,“隻是這一路就會有些苦悶,可比不上上海和蘇州的日子羅。”

這話一出,中川杏嚇得當場後背冷汗直流,身體竟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此刻他心裏有些慌了,三井將軍這話很明顯是有所指,說自己不該貪圖享受,去哪蘭香樓尋那叫玉蘭的女子。

“將軍見笑了,平常屬下是斷然不敢去哪種地方的,全是青幫一手安排的。”中川杏慌忙的解釋道。

三井一郎笑了笑。

“青幫本就是江湖幫派,做事自然也是江湖習性,這樣安排本就沒有什麽不妥。”

“隻是你身為帝國軍人,該是需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謹記自己的職責,哪能沉迷貪圖享受。”

“將軍教訓的是,中川記下了。”中川杏垂身道。

三井一郎瞥了一眼中川杏,看似很隨意的問道:“不知道你可曾聽說,昨晚蘇州河上燒了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