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公司。
陳偉和張進修與玉器店老板老穆同為商會會員，也是在這百貨公司經營著生意。
向來老穆人緣好，幾人的關係也很是不錯。
閑來無事，就聚在一起喝茶看戲。
老穆被76號的狗腿子一槍射殺，他們當時就想衝上去拚命來的。
要不是秦立虞事先叮囑眾人，不管遇到什麽事情，由他來出麵處理，恐怕又要送出兩條人命了。
秦立虞去周公館討公道了，老穆的後事，兩人自然是主動承擔了起來。
老穆一走，現在他們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料理他的後事，不要悲傷的穆家人再填悲傷。
當他們兩準備先將老穆屍體抬進玉器店裏時，耳旁響起了一道略帶悲傷的聲音。
“兩位，我來幫你們吧！”
兩人均是有些詫異的聞聲望了過去。
眉目如畫的神情中帶著意思淡淡的憂傷。
饒是見多識廣的陳偉和張進修，在心裏也忍不住歎了一句。
好秀氣的女娃子啊！
不過看起來很眼生啊！
是老穆家親戚？
“小姑娘，你不怕？”張進修忍不住問道。
張進修兩人均是比趙子衿年長二十多歲，稱呼她為小姑娘，倒也是沒有什麽問題。
“不怕。”趙子衿輕輕點頭回道。
是的，她不怕的。
去年末，為了刺殺李公複身受重傷，算是在鬼門關晃**了一圈撿回了性命。
還有，她一個共產當人，那裏相信那些牛鬼蛇神一說。
因此，又有什麽好怕的了。
兩人聽聞如此簡潔的回答，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不過現在可不是問問題的時候，最緊要的還是要先處理好老穆的遺體。
棺材還有些許時間才會送來，於是三人隻得將老穆的遺體抬進玉器店，暫時找了一塊木板放在了上麵。
秦立虞離去之時留下的人手也不少。
此刻也是各司其職，整理著糟亂的現場。
張進修和陳偉其實主要負責協調之類的工作，剩下的也基本沒什麽需要他們親自處理的。
暫時處理好老穆的遺體，看著趙子衿這個極其陌生的女娃子，張進修越發的好奇起來。
“小姑娘，還沒請教？”張進修當即開口詢問了起來。
“趙子衿！”
趙子衿說著，打開隨身的挎包，將自己的證件掏出來遞了上去。
“申城新報記者趙子衿。”
張進修一陣訝異，慌忙接過證件翻看了起來。
證件內頁，清清晰晰的記錄著趙子衿的身份信息。
對比完證件上的照片跟趙子衿本人毫無二致後，張進修將證件遞給了一旁的陳偉。
而他則是滿是不解的開口問道：“不知趙記者這是準備？”
“76號罪行昭昭，其行為罪不當贖。”
趙子衿一開口，就滿帶著怒意。
其情由心而發，流露於臉上。
“我趙子衿身為記者，就應該揭露這種罪行。”
“讓世人皆知汪季新政府所作所為。”
“因此，唐突前來向兩位了解更多的具體情況，還請不要見怪。”
張進修二人聞言，頓時一愣。
他們何時曾想到過這一點？
除了心裏憤恨不已，還能做什麽。
頂多就是相熟的幾人抱怨幾句。
似乎什麽也做不了。
然而，眼前的趙子衿，看起來柔柔弱弱的。
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種氣度。
了不得。
實在了不得。
“趙記者，此番壯舉，讓我二人真是自歎不如。”
“你問吧，我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進修和陳偉當即拱手見禮道。
“二位客氣了。”
“這是我輩當做之事。”
“不過若是牽扯到兩位傷心之事，還請不要責怪。”
趙子衿帶著些許歉意道。
“趙記者客氣了。”
“來，這邊坐著說話。”
張進修二人對此毫不在意，立馬招呼著趙子衿在旁邊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其實趙子衿心裏大概已經有了些許脈絡。
前些時日，汪偽政府還未宣布發行使用新鈔之時，就已經和穀雨多次商談此事。
因此，從前至後的所有情況，她都是了解的。
昨夜穀雨晚歸而回，也將從老秦那兒得來的情報，立馬就告訴了她。
要不然她也不會一早就去找良叔了。
雖說大致情況都已了解，但今天發生的事兒，有很多細節方麵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如果不了解到這些信息，單憑那些信息也不足以揭露汪偽政府的罪行。
如此一來，她就需要更多詳盡的信息。
而這些信息，也隻有受害人周遭才能夠得到。
所以說，了解到的信息越詳盡越好。
張進修二人對此也是有問必答，很快就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聽著那些情況，趙子衿內心是很憤怒的。
不過此時她的身份是記者，既然是記者就不應該摻雜個人感情在其中，她需要的是還原真相。
時間往回推些許。
趙子衿前腳離開醫院不久，良叔隨意找了個借口，就直往南京路的百貨公司而來。
等他到達時，時間上要比趙子衿晚上許多的。
因此，現場的很多情況，他都是沒有親眼看到的。
更別說76號的狗腿子在百貨公司內施暴的那一幕了。
等他問清楚情況，才知道秦立虞已經押著76號的狗腿子去了周公館。
今天發生的一切，本就是出於周佛海的授意。
秦立虞貿然去周公館討公道，不是自己主動往槍口上？
還有，既然周佛海已經默認76號使用非常手段，不難保證他們會拿秦立虞來殺雞儆猴。
秦立虞本身身份地位皆不低，若是周佛海都將他給處決了，那其他人了？
如果真是這個結果，全上海抵製汪偽政府的行動，會就此被撕開一條口子。
汪偽政府的中儲券全麵鋪向市場，國民政府的法幣就得被迫退出上海。
這對艱難的抗日局麵，無意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國際上的援助物資該如何進入中國，恐怕將成為一個很大問題。
想想這個後果，就令人一陣後怕不已。
看來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勸離秦立虞。
隻要命還在，何愁來日不方長？
想及此，良叔匆忙攔了一輛黃包車，就直往周公館而去。
不多時間，就到達了周公館外。
而此時，周公館前的對峙還在進行著。
李士群假意不知道今天發生在百貨公司的事情，還轉身問起唐華來。
唐華身為一處的副處長，對此事最是清晰無比了。
利用76號的力量推行新鈔，根本就是李士群向周佛海提出的建議。
而周佛海對此事不可置否。
當然也沒有點頭明確表態說。
畢竟這些事情一旦牽扯到偽政府高層，他們臉上也是很難過得去的。
今天發生的事情，事先沒有預料，自然就沒有準備預案。
因此，明明此時是李士群的授意，他卻偏偏假裝不知，這是何用意？
唐華的腦袋加速的開動著。
很快他就想到一個可能。
李士群矢口否認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難道是礙於秦立虞的身份和地位，不想將自己牽連進去？
應該是如此了。
回想著剛剛李士群的反應，唐華很快就確信了這一點。
不過他將皮球踢到自己這兒，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想自己一力承擔？
不，應該不大可能。
自己是一處的副處長，一言一行皆代表著76號。
就算自己一力將此事攬在身上，也很難說服眾人的。
既然不能自己頂缸，那麽此事隻能讓
過去的時間裏，各處
要是把所有的責任都退出去，也不是說不過去。
想到此處，唐華立馬就冷眼看向了曾化。
“曾化，李主任體桖下屬，給大家夥發了些福利。”
“你給我老實說，是不是拿著這福利，去幹了些什麽引起眾怒的事情？”
“給我老實交代！”
“要是說錯半個字，你知道後果的。”
唐華此話一出口，曾化神情當即就是一愣。
而一旁的李士群的神情，則是露出了一絲不易人察覺的異樣。
似乎他很滿意唐華的這個說法。
此刻的唐華，說完這句之後，內心就很是緊張不已的看著曾化。
他希望對方能夠聽懂自己的意思，將責任一力承擔過去。
隻有他承擔了，李士群方才將此事糊弄過去。
不過好在曾化人也不笨，僅僅隻是短暫的發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隻見咚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滿臉後悔的開始懺悔了起來。
“唐處長，今天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李主任體桖下屬為大家謀福利，我則是想著反正咱們新政府的新鈔今天發行。”
“我就拾掇著大家夥兒一起去犒勞自己一番。”
“沒想到在玉器店發生了衝突，造成的如今的局麵。”
“李主任，唐處長，都是我的錯。”
“你們處罰我吧。”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我曾化而起，請您們不要責怪兄弟們。”
說著，曾化就咚咚咚的磕起響頭來。
這一番變化，頓時讓秦立虞一眾人等吃驚不已。
當時在百貨公司時，他們可不是這麽說。
他們說，今天汪季新政府發行新鈔，他們奉命前來督察新鈔的流通情況。
拒絕使用新鈔的，他們有權抓回76號進行處理。
那時的態度，要多蠻橫就有多蠻橫。
如果換得一個人，恐怕今天百貨公司就要血流成河了。
怎麽一到周公館來，之前所有的話全都變了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