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書店。

離著76號僅百米而已。

站在書店門口,抬眼就能望見76號前的情況。

這個地方當真是個好地方啊!

穀雨駐足片刻,抬腳走了進去。

正對店門,是一條寬約兩米的過道。

過道兩旁橫著一排排的書架,書架上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此刻正值中午時間,店內沒有一個顧客。

隻留過道盡頭過櫃台內掌櫃模樣的中年眼鏡男子打著盹。

穀雨沒有去書架中尋書,而是徑直走向了櫃台。

聞聽聲響,中年掌櫃頓時被驚醒了過來。

慌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青色長衫,扶著眼鏡道:“這位爺,小店各種書籍應有盡有,古籍拓本,國內的國外的,我們這兒都能找到。”

“我想找一本書,上麵記載了中華五千年的魂,不知道你這裏有沒有?”穀雨輕聲道。

中華五千年的魂?

掌櫃頓時就愣住了。

不說自己飽讀詩書,但各種書籍也是看過不少。

他可是從沒有聽說那本書裏記載了中華五年前的事。

就說史記,也不過是記載了上至上古傳說黃帝時代,下至漢武帝太初四年總共3000多年的曆史。

再說之後,又有那一本書記載的事件跨度,能有史記長?

就此說來,根本就沒有這樣一本書的。

當然,不知道的事情,不代表沒有。

書店掌櫃不敢托大,謙虛謹慎的問道:“不知道這位朋友,你口中的這本書叫甚名字,說出來我也好幫你找找看。”

“書名叫什麽,我一時也記不起了。”

“不過倒是記得這書裏記錄著三十萬個人名。”

“不知道掌櫃這裏有這樣一本書沒有?”

穀雨望著掌櫃道。

一本書記錄著三十萬個人名?

什麽書能有這麽多名字?

書店掌櫃四十開外,過去的數十年也算博覽群書。

就算是世間難尋的那些書籍,他也有幸瞧過。

可是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那一本書裏能有三十萬個人名的。

想到這裏,書店掌櫃人忍不住再次抬眼打量了穀雨一番。

眼前的穀雨身穿黑色妮子大衣,脖間纏繞著一根灰色的圍巾。

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的,一看就是經過精心的打理。

年輕有朝氣!

隻不過讓書店掌櫃意外的是,穀雨的氣質中竟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

書店掌櫃意見,當即就覺得來人不簡單。

同時讓他心裏忍不住尋思了起來,眼前這年輕人到底是誰。

極司菲爾路向來都不尋常,難不成他跟不遠處的那處有關係?

想到這裏,書店掌櫃心裏忍不住打了一個咯噔。

難不成是來找茬的?

可是看著有些不像啊!

來人麵相極善,看著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輩啊。

掌櫃心裏莫名不已,麵上卻是極為平靜的說道:“朋友,我倒是孤陋寡聞了,你說的這本書小店確實沒有,實在是抱歉得很。”

“是嗎?”穀雨輕聲一笑,“掌櫃的要不要好好再想想?”

“確實很抱歉,小店沒有你口中說得這本書。”店掌櫃客氣的回道。

“我提醒你一下。”

“這本書成書於大前年,地點在南京。”

穀雨神色平靜的道。

時間:前年!

地點:南京!

前年不就是1937年!

店掌櫃聞言,神色忍不住為之一驚。

1937年的南京,小鬼子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南京大屠殺,據初步統計的遇害人數,正正是三十萬。

莫不是他口中的書,正是由那三十萬亡魂書寫的一部血淚之書?

想到這裏,店掌櫃頓時驚駭不已。

這人要幹什麽?

此時,突然想起剛剛一晃而過的念頭。

他這裏是極司菲爾路125號,離著76號僅僅百步之遙。

難道這人就是76號中人?

難不成他發現了書店的秘密?

當這個念頭一起之時,店掌櫃心裏頓時就慌亂了起來。

要是真被對方發現了書店的秘密,豈不是一切都要完了?

“是嗎?”店掌櫃強忍著心裏的慌張,故作鎮靜的道,“恕我淺薄,還真不記得前些年南京有成什麽書。”

店掌櫃一邊說著,一邊借著櫃台做掩護,小心翼翼的極其緩慢的將櫃台的抽屜給拉開了。

當抽屜被拉開可供一手探進去的縫隙之時,他又是不露聲色的將手伸了進去。

當他接觸到那個極為冰涼的物什時,些許慌亂的內心,這才慢慢的鎮定了下來。

櫃台的高度,足足有成年人的胸部高。

因此,就算兩人相距不遠,站在穀雨的那個位置,是很難發現書店掌櫃的小動作。

如果此時他發現了掌櫃的小動作,很可能立馬就會為之一驚。

在書店掌櫃的下意識向下瞥的餘光中,他的右手已經將一直勃朗寧抓在了手中。

而此刻他正在調整槍口的方向,將槍口對準了櫃台前的穀雨。

如此近的距離,隻要他一扣動扳機,子彈就將擊穿並不厚實的櫃台立麵,準確無誤的擊中穀雨的腰腹位置。

恐怕那時,穀雨就會落得個身死當場的下場了。

然而,櫃台外的穀雨好似根本沒有發現一般。

隻是靜靜的聽著店掌櫃說著。

見對方並未聽過這本書,穀雨並不急躁,隻是不慌不忙的道。

“掌櫃的,你要不要好好想想。”

“南京丁家橋,二樓西南角。”

南京丁家橋,一個看似極為普通的地址。

但是熟悉這裏的人,都知道這裏一點也不平凡。

民國初年,這裏曾經是江蘇省議會的所在處。

北伐戰爭勝利,國黨從廣州前往南京,這裏就成了國黨中央黨部。

二樓西南角的區域就是當時國黨中央組織部的辦公區。

國黨中央組織部部長常凱申,副部長陳果夫。

辦公區中有兩間並不起眼的房間,在1928年2月時,悄無聲息的掛上了一塊牌子。

牌子上三個字:調查科!

組織部下設多個科室,其他科室每每都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

然調查科卻是門可羅雀,冷冷清清的。

其實當時國黨中央黨部內,很少有人知曉組織部內部還有個調查科。

不知曉,自然也就不了解這個調查科到底是幹什麽的。

很多人隻曉得,這裏一般人不能隨便進入。

若是不小心闖到這裏,事後一定會被人問責。

說得清楚還好。

若是說不清楚,恐怕就是一身的麻煩了。

因此,這個調查科成為了最神秘的存在之一。

看到這裏,或許很多人都會疑惑,這個調查科到底是幹什麽的。

別人不曉得,但是眼前的書店掌櫃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凡知道中統前身來由的,都知道中統就是從這兩間無人問津的辦公室中開始發跡的。

說簡單一點,調查科的就是中統的雛形。

隻不過中統的正式形成,比這個時間要晚了十年左右的時間而已。

南京丁家橋這個地址,可能但凡是研究國黨的各情報機構,都知曉其是國黨中央總部的所在地。

但二樓西南角組織部內部的事情,就絕非他人能夠了解到的。

何況還是中統前身的調查科,能知曉的又是少之又少了。

你拿著這個去問那些中統的特工,說不定他們都不知道這段過往。

他們的回答多半都是中統成立地點在湖北漢口的黃陂路,其後因為武漢會戰被迫遷到重慶儲奇門藥材公會大樓上。

然後,又是在去年7月遷到中山二路川東師範。

剛剛也說過了,有些事情或許通過調查過後可以得知,而有得事情早就塵封在了曆史的歲月中。

在書店掌櫃看來,以穀雨的年齡,怎麽也不可能知曉這一段過往的。

十年前,穀雨才多少歲?

十二三歲的樣子,正正也是他剛剛加入青幫的時間。

就算他是南京人,那時他在南京之時,中統前身調查科都還沒有成立了。

這一點,書店掌櫃無法知曉,隻能從年齡來推斷了。

反正他就一個想法,以穀雨這個年輕,絕對是不可能知曉的。

正在書店做自我否定之時,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人。

李士群。

這個國共兩黨的叛徒。

他叛逃到中統的時間是在1932年,那時常凱申剛剛整合特務組織,成立軍事委員會所屬的調查統計局。

陳立夫控製的調查科隨即被並入調查統計局,成為了第一處。

如果是他的話,恐怕就有機會接觸到這段過往。

清雲書店作為中統上海站的所在地,藏身在76號的眼皮子底下,恐怕就連曾經身為中統的李士群也無法想到。

也確實如此。

清雲書店這兩年也曾經多次遭遇76號的搜查,但至始至終都沒有出過一點紕漏。

再後來,76號真的就將清雲書店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書店,至此就再沒有人懷疑過這個地方。

隻是不想,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即將打破這一切。

當穀雨說出南京丁家橋,二樓西南角這些詞句時,書店掌櫃大驚失色。

他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站點暴露了。

當他慌忙的想要扣動扳機時,隻見穀雨不露痕跡的往左跨出了半步。

隻這半步的位置,就可以輕鬆的躲過暗藏在抽屜中手槍的襲擊。

不知道他這是有意之舉,還是無意中的舉動。

見此,書店老板更是一陣驚駭不已。

難不成他剛剛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

正在他疑惑不已時,穀雨說話了。

“這裏離著76號也就百十來米。”

“如果我是你的話,就絕對不會幹出愚蠢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