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霞飛路。
重慶政府的銀行機構,多分布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
這些地方都是洋鬼子的地盤,想來汪偽政府的野狗也不敢亂來。
自從汪偽政府成立,特別是其推行中儲券以來,和國黨雙方倒也比較克製。
誰也沒有針對對方的銀行機構展開行動。
直接對銀行動手,那就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其結果對誰都是沒有好處的。
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重慶政府各大銀行職員及其家屬,也是一如往常生活在租界當中。
或許在他們看來,汪偽政府是不敢跟洋鬼子撕破臉皮的。
可能小日本也不敢吧。
再怎麽說他們也要注重國際影響。
要是徹底惹惱了西方國家,恐怕就要四麵樹敵了。
可能就是在這各種因素之下,重慶政府對此也沒有太多防備。
這霞飛路上,正好有著隸屬於重慶政府農民銀行宿舍。
宿舍之內,住著的多半都是家不在重慶的銀行員工,以及部分家屬。
院子不算大,倒也能住上幾十口人。
而現在正常住在此的,則是有著十幾人。
上海的冬夜,寒風呼嘯,宿舍區早就陷入了一片沉寂當中。
看來都是抵禦不住這冬天的寒冷,早早的進入了夢鄉中。
宿舍區院子有一道鐵將軍把守,其旁邊建有一間門房。
但凡想要進入其中,都必須經過門房同意,方能進入宿舍區域。
負責值守的門房是一位年齡五十開外的大爺,自農業銀行宿舍區落成之日,就在此看守門房。
因此,住在宿舍的員工家屬無人不認識他的。
大家都親切的稱呼他為老丁。
老丁無兒無女,門房就成了唯一的家。
這天夜裏,溫度驟降好幾度,習慣了值夜的丁大爺覺得無趣,於是就喊來了一老夥計躲在門房中,圍著火爐溫著小酒打發時間。
“老丁,你看天色這麽晚了,喝完這盅我得回去了,要不我家那婆子又得在我耳邊叨個不停。”被拉來陪酒的老夥計,抬頭望了望窗戶外深沉的夜空,收回視線看著丁大爺道。
老丁瞥了一眼跟自己年歲差不多大的老夥計,攏了攏身上的棉大衣,順手抓了一顆花生米丟在嘴裏,邊嚼著邊吐著唾沫星子打趣道:“咋的老邢,你還想回去借著酒勁渡渡玉門關?”
玉門關?
被稱作老邢的老夥計愣了一下。
對於老邢,老丁還是極為了解的。
出身貧寒,從來就沒進過一天學堂。
如今五十好幾了,連自己的名字都還寫得跟狗爬似的。
他怎麽又會知道玉門關如此文雅的詞匯。
偏偏還是如此一語雙關的詞語。
想來除了銀行中那些年輕人,他定然是不可能知道此的。
想到此,老邢當即抓起一顆花生米就砸了過去。
“老丁,你什麽時候也這麽不正經了。”
“我說你你啥不學,怎麽盡跟那些後生仔不學好?”
老邢口中的後生仔,自然就是剛剛說得那些年輕人。
老丁嚼著花生米,又是端起溫熱的酒小酌了一口,一臉沉醉的樣子吧咂了幾下。
“孔子說食色性也。”
“老頭兒我隻是說說,應該不有辱斯文吧?”
老邢一見,頓時就樂了。
說他胖,他倒還真的是喘上了。
食色性也是孔子說的嗎?
哎!
這老頭聽著那些後生仔嚼文拽詞的,就一頓之乎者也的亂侃,也真是沒誰了。
不過大家對此早就習慣,也沒有人挑他話裏的毛病,也就隨他去了。
但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再年輕個二十歲,肯定也是會跟他掰扯掰扯的。
如今年歲不小了,也就沒了這個心思。
罷了罷了。
隻要酒兒喝的高興,其他的還重要嗎?
“老丁啊,我看你這學問啊,真還趕不上你這酒量。”
雖說不跟對方計較這些,但也不妨礙老邢打趣老丁。
一聽到老邢說著,老丁立馬就來勁了。
“老邢,不是我跟你吹。”
“想當年,某也是三斤的酒量。”
“就這上海灘,有幾人是我的對手。”
老邢一見老丁開始吹牛了,隻是麵帶微笑的聽著。
他知道老丁孤單一生,老了身邊也沒有幾個能說話的朋友。
臨老了,就隻能守著這個不大的院子。
或許這院子中,也就隻有自己能陪著他喝兩盅了吧。
可能他也就隻有這一點毛病了吧。
平常見著誰都是一副樂嗬嗬的樣子。
就連那些後生仔,也願意跟他說上幾句。
要不然他那裏會整出那些之乎者也的說詞?
“就屬你酒量最好了。”老邢想到此,提起酒杯和對方碰了一下,打趣著道。
“那時當然。”
老丁似乎根本不知臉紅為何物,毫不客氣的就將話給接了過去。
老邢一見,當即就是笑罵道:“你這老頭還真是不要臉。”
“我要臉的話,怎麽能拉著你在這兒陪我和小酒?”
對於老邢笑罵,老丁也半點不在意,好似還很是樂得其中。
早已習慣了此的老邢,和老丁對視一眼,兩人頓時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
笑畢,兩人仰頭一口幹掉了杯中酒。
老邢剛剛落下杯子,老丁舉著酒壺就迎了上來。
“真不能喝了,再喝就要醉了。”老邢慌忙的抬手遮住了杯口。
“就再喝這一杯。”老丁勸道。
“說好就最後這一杯啊。”老邢道。
“行行行,就這最後一杯。”老丁狡黠的回道。
他心裏此刻想著,有了這一杯,剩下的你還能擋得住?
那次不是被我灌的走不動路,讓我給扛到你家大門口的?
見老丁這麽一說,老邢這才將手給移開了。
而老丁則是樂嗬嗬的繼續給滿上了。
就在他剛剛放下酒壺,要招呼著老邢繼續喝酒之時,鐵門被人從外麵給拍響了。
聞聽聲響,兩人齊齊一愣,抬頭望向了窗戶外。
之間鐵門外站著兩三個黑漆漆的身影。
“是哪家的小崽子回來這麽晚?”瞧見此景,老邢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不是那些小崽子,他們全都回來了。”老丁搖了搖頭回道,沉默兩秒突然驚道,“莫不是巡捕房的查夜來了?”
巡捕房夜裏檢查,這倒是常有的事情。
特別是最近不太安寧,有時一晚上都要查上好幾次。
“你趕緊去看看。”聽到老丁這麽一說,老邢當即趕緊催促道。
巡捕房的這些人,他們這種升鬥小民根本惹不起。
要是滿上一步,惹得那些人不高興了,被嗬斥都是小事。
要是拳腳相加老邢這身子骨能承受得了?
老丁聞言,趕緊將酒壺擱好,攏了攏身上的棉大衣,提著鑰匙就奔了出去。
或許正是有了剛剛的那一番猜測,行至鐵門前的老丁根本就沒有詢問,慌忙的就將門鎖打了開來。
門外的那三人也不說話,隻是等待他將鐵門拉開,迅速的就擠了進去。
開門的老丁見此,頓時就愣了一下,好像不像是巡捕房的來查夜啊。
正待他要開口詢問,當先衝進鐵門的那人,根本就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迅速的就撲了過去。
隻見他手腕一翻,黑夜中泛起一道寒光。
根本就未生出任何的反應的老丁,隻覺得喉間一疼,一股溫熱的**就順著脖子流到了胸口位置。
然後他隻是下意識的抬手在脖子處摸了一把,頓感**滿手的粘稠。
於此同時一股腥味直衝腦鼻。
是血!
老丁慌了,當即就要準備張嘴大喊。
那知自己的脖間如同一漏風的風箱一般,半點也發不出聲音來。
心中極為震撼的老丁,滿是驚恐的望著來人,抬起手就想要抓住眼前這人。
可手還未抬到一半,就隻感到眼前一陣發黑,身體再也站立不穩,一頭就往地上栽倒而去。
那黑影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切,在老丁將要倒地之時,快步上前一把就摟住了他的身子。
接著輕輕的將老丁的屍體放在了地上。
而在他做著這一切隻是,另外兩名同伴此時也奔向了門房位置。
似乎他們早就觀察到了此處並非老丁一人。
此時,門房中的老邢,根本就未發現門外的異常。
隻是餘光瞥見有黑影走進門房,下意識要開口詢問門外是何人。
可還沒有等他看清來人,那黑影當即就是迅猛的撲了上去。
那黑影的身手似乎也是極為的不俗。
人還奔至老邢近前,腰間的匕首就隨之而出,一刀就紮向了正欲起身的老邢。
時至冬日,身上的衣服本就要穿的多一些。
而那把匕首,則是毫不費力的穿透了層層衣物,暢通無阻的紮進了老邢的胸口。
老邢滿眼驚駭,雙手用力的想要推開行凶的暴徒。
可他一年近六十的老頭子,如何是那些經過嚴格訓練的狗腿子對手。
那黑影一招得勢,就勢將他按回了椅子當中。
於此同時右手用力一絞,另一隻手也使勁捂在了老邢的嘴上。
隻聽見老邢嘴裏發出幾個不知其意的音節,掙紮了幾下,然後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見著對方徹底不動了,黑影這才迅速的拔出匕首,頭也不回走出了門房。
三人重新在鐵門前集合,不過誰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隻是相互之間點了點頭。
各自頓時會意。
剛剛那並未執行刺殺的黑影見狀,當即就從身上掏出來一隻手電,對著門外的方向一長兩短的打著信號。
另外兩人並沒有閑著,而是趕緊上去將鐵門拉了開來。
不兩分鍾,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傳來,兩輛卡車極速的衝進了院子。
卡車停穩,嘩啦啦的從車上跳下二三十身穿黑衣黑褲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