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份調函，曲澤平剛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要知道調函，或者說商調函可不是普通的文件，這代表著海城市工業局作為政府部門的態度。

在後世，很多人認為這種商調函其實沒有多大的作用，普通人找工作，不想去了就不去了。

但即便是那樣，真碰到政府單位調函的時候，也很少會有人放鴿子。

何況在如今，這個非常講政治的年代，如果政府部門下達了調函，個人不想去，一定要找個可以經得起推敲的理由，甚至必須親自跑一趟去解釋。否則的話，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惹出禍事來。

對這個調函，周夏嚴也感到有些棘手。

他為什麽一定要幫助晉州地區搞這個谘詢服務公司？根本原因就是他自己的出身太低了。

周自明不過是個小小的廠級領導，而且與自己的關係惡劣，根本不會成為自己的助力。

在現在想發展，必須有一定的背景，否則就算是有錢，也指不定什麽時候會出現問題。

1984年的第一張私營企業營業執照，那是因為要與外商合資，創始人特別去首都進行了匯報，然後國家才特批的。

周夏嚴自認為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背景做這樣厲害的事情，所以他才會現在如此小心。

總算他前一段的努力沒有白費，終於建立了谘詢服務公司，又有了一張專家特聘證書，算是有了虎皮。

可現在看周自明居然弄來了一張海城市工業局的調函，不用想也可以知道，林家那是下了大力氣的。

他很不理解，按照前身後麵的記憶，那個林家小姐其實對前身並不怎麽上心。

那個女人在結婚前就跟好幾個男人有不清不楚的關係，結婚以後更是越來越放縱，甚至連生的孩子也不是原主的。

自己這麽一個贅婿，他們為什麽非要自己回去呢？

要知道調函可不是隨便開的。下鄉知青的檔案都是隨著本人來到了插隊的地方政府，也就是說，現在周夏嚴的檔案就在玉山縣。

海城那邊直接開調函，已經算是有些莽撞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問題，畢竟政府都有一定的靈活性。可問題是現在國家正倡導知青回城，如果玉山這邊將自己留下，估計林家又會出幺蛾子。

要知道在後世，林家那可是與外國資本深度合作的大家族。

外國資本操控媒體的手段，那可以說是出神入化。就算提前了幾十年，但周夏嚴覺得，林家幹這種事情應該也不會陌生。

隻要讓林家攪起了輿論，哪怕自己沒有事情，但玉山縣也肯定會出現大麻煩，甚至直接影響以秦主任為首的那些支持自己的領導。

所謂換人如換刀，更換了領導，玉山以後還能不能給他這麽大的支持，那可就說不準了。

他這時才發覺，真是蔫人出豹子。

他原來還做好被周自明暴打的準備。畢竟一般的網絡小說裏麵經常會這樣寫，甚至周夏嚴已經想好了數套絕地反殺的計策。

可周自明這個家夥卻直接使了大殺器，一下子就擊打到了周夏嚴的軟肋。

正想著，不遠處忽然傳來了汽車馬達聲，緊跟著兩輛BJ212吉普車開到了眾人麵前。

見到了吉普車，曲秘書忙對著董處長說道：“領導，我們縣領導來了。”說完就向著吉普車迎了過去。

原來因為周夏嚴將縣裏的兩輛吉普車升級以後，秦主任便跑到地區，希望地區能夠再撥給玉山兩輛老舊的吉普車。並表示，隻要地區同意，那麽玉山將會把兩輛改造好的吉普車，返還給地區一輛。

地區領導想了想，覺得這個買賣可以。周夏嚴改造的車子他們已經見過了，的確很不錯，所以大手一揮，就又給了玉山兩輛車況不是很好的吉普車。

剛才秦主任幾個領導在縣政府裏麵等著周夏嚴和馬春妮過來辦理結婚證，可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影。

正疑惑著，曲秘書派人送來了急信，說周夏嚴的父母帶著省府幹部突然到了，並且要求周夏嚴跟他們一起返回海城。

這下縣領導們再也坐不住了，匆忙趕了過來。

董處長雖然沒有見過秦主任幾人，但看著秦主任濃眉大眼，國字臉，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大幹部身份，立刻臉上堆起了微笑。

他實在有些驚訝，一個小小的下鄉知青，居然讓縣領導都出麵了。看來，這件事情比自己想象得要複雜多了。

黎可彤畢竟是女人，看著跟董處長正握手說話的秦主任以及另外幾位縣領導，不安地問周自明：“老周，現在怎麽辦？”

周自明心裏其實也挺忐忑的。

今天發生的事情一直都在他的控製之外。

剛才他甚至有一種寧肯讓別人看笑話，也要狠狠地揍周夏嚴一頓的衝動，可是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拿出了林家幫忙開具的調函。

此時他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

話說他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投入太多了。幾次低頭哈腰地去求林家，一旦不能將周夏嚴帶回去，那麽他肯定會直麵林家的怒火。沒準兒自己這個廠領導的烏沙也會丟了。

這對他來說，是比死還要厲害的痛苦。

因此平時懦弱的周自明，眼光一寒，厲聲道：“別怕，誰來了咱們也不怕。咱們是響應國家政策，讓兒子回城。兒子現在是被這邊的人灌了迷魂湯，已經分不清好壞。我相信隻要大虎跟著咱們回去，他還會跟原來一樣好好聽咱們話的。”說到這裏，他抖了抖手中的調函，大聲道：“如果這個地方的領導要是不讓大虎回城，我就向上級告他們去。如果還是不行，我就去首都告狀，去媒體上揭露他們這種違反政策的惡劣行為！要相信國家，肯定會有人管的。”

黎可彤驚訝地看到周自明這副猙獰的表情，感覺挺意外。

不過她還是挺欣賞丈夫這回的勇氣，於是點頭說：“行老周，這回我支持你。無論什麽代價，我們一定要將大虎給帶回去。別說他們縣領導，就是地區的領導來了，咱們也不怕。”

另一邊，董處長跟秦主任打完招呼，低聲說道：“秦主任，作為同樣是江北省的幹部，我給你個忠告，盡快讓周夏嚴這個小知青回城吧。今年初，國家不斷三令五申，禁止各地阻攔知青回城。現在人家海城市工業局已經發來了調函，要是咱們這邊處理不好的話，這個影響可就要擴散到全國了。到那個時候……”說到這裏，董處長壓低聲音說：“老哥哥，我怕你的前途堪憂啊。”

聽到董處長的話，秦主任雖然麵上沒有什麽，但心底也是咯噔一下子。

他沒有想到，周夏嚴的父母居然拿到了海城工業局的調函。

海城作為南方有名的副省級大城市，工業局那就是司局級單位，他們發出來的調函，就算地區想阻攔，也要好好斟酌一下措辭。

何況現在知青返城絕對是個敏感話題，要像董處長說得那樣，事情發酵到全國皆知，那個影響就實在是太大了。

畢竟其他的人並不知道實情，他們隻會看到一個小知青放著回海城工業局當幹部的前途不要，居然留在了玉山這個山區小縣當一個社辦企業的領導。這要說裏麵沒貓兒膩，誰信呢？

這時，旁邊的錢主任湊了上來，低聲勸道：“班長，這個事情一定要慎重啊。元旦以後縣革委會就會變成兩套班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如果咱們玉山出現了問題，領導會怎麽看咱們？到時候咱們既保不住周夏嚴，自己也會出現大問題啊。”

錢主任說完，另外兩名玉山縣的幹部也上前勸說，讓秦主任一定小心應對。

剛才見到玉山縣的領導來了好幾位，周自明和黎可彤還挺緊張的，現在見到這樣的情況，不禁高興地對視了一眼。

黎可彤想了想，走到秦主任等人麵前大聲說：“諸位領導，我是周夏嚴的母親。我們家周夏嚴響應國家號召來咱們玉山這裏插隊。現在國家政策好了，允許知青回城。我們周夏嚴不但能夠回家，還因為自己的能力突出，已經被海城工業局提前錄取了。他回去就是幹部身份。”說到這裏，她嗬嗬一笑說：“我希望領導們能給我們家做主，不要耽誤周夏嚴的未來。”

周夏嚴聽到這裏馬上要開口，可就在這時，周自明卻搶先一步地吼道：“大虎，你清醒一點兒，現在有你說話的份兒嗎？你回城的事情那都是領導決定的。你如果不想讓玉山的領導背黑鍋，受處分，那就老老實實地待在一邊，閉上你的嘴。你這個不孝子，居然給老子惹了這麽大的麻煩，看到時候我怎麽收拾你。”

周夏嚴雖然不覺得他這個便宜老子對自己有什麽震懾力，但周自明說得沒有錯，在這個年代是講政治的。自己的未來，還真得由領導們決定。如果自己現在貿然出頭，那等於是拖秦主任他們的後腿。

自己要相信秦主任，自己對玉山、對晉州的作用如此重大，他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他這邊正想著，那邊的秦主任也為難地開口了：“周夏嚴媽媽，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看周夏嚴同誌在我們這裏過得真挺好的，而且他馬上就要結婚了。所謂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不能因為回城就影響他們小兩口兒的感情吧。”

聽到這個話，董處長也有些為難。

婚姻從來都是人生最大的事情，要是拿這個當理由，的確有些難辦。

當然其實他並不在乎，因為大量知青在農村結婚後，為了回城照樣拋棄妻子。隻是現在眾目睽睽，他不能說什麽，否則可就是有問題了。

見到董處長陷入沉思，秦主任心中終於放鬆了不少。

現在最麻煩的就是這個董處長，他是省府的幹部，不像是周夏嚴父母做什麽都需要時間。如果董處長堅持，玉山還真的無法留下周夏嚴。

正想著，忽然一道清麗的女聲在旁邊響起：“各位領導，我是周夏嚴的未婚妻林若涵。我在海城與周夏嚴青梅竹馬，說好回城以後就結婚。怎麽現在他莫名其妙地就在鄉下又有了新歡呢？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所有人都驚訝地轉頭看去，就見到一個衣著時尚，青春靚麗的女青年緩緩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