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周夏嚴的話,唐廠長沒有糾結多長時間,就果斷地跪了。

開玩笑,這可是兩百萬元!

要是有兩百萬,他能將工廠裏麵的設備都翻新一遍。有了新設備,不敢說跟魔都和津門的那兩家大表廠相提並論,但進入二級表頭部,摸一摸一級表的資格還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過這個時候,馮記者又問:“小周,那會兒你說其實不推薦大河廠走高端路線,現在你又說搞限量款,這兩者好像有衝突啊。”

聽到馮記者這樣說,唐廠長反而不淡定了,馬上反駁道:“老馮,我們這都想著馬上賺錢了,你別在一邊兒給我們潑涼水啊。”

周夏嚴忙攔住唐廠長說:“我這次說的限量款和說不能搞高端手表並不衝突。因為這次咱們不過是賺一筆快錢,然後盡快去弄需要的生產線。至於想讓大河廠以後賣高端腕表,比如跟勞力士和歐米茄,甚至梅花表一樣,肯定是沒有機會的。”

這次,唐廠長也顧不得跟馮記者說話了,而是忙問道:“你說的不對吧,小周。剛才你可說了,要建立專業的行業龍頭形象。怎麽這次就是賺快錢,以後就不能往高端走了呢?”

周夏嚴歎了一口氣,說:“剛才我已經說了,手表除了是計時工具,還是一件奢侈品。奢侈品靠什麽賺錢?那自然是品味了。但哪怕我不願意承認,可現在國際上的審美解釋權根本就不在咱們黃種人的手裏。在邁瑞肯那邊,咱們可還是傅滿洲的形象呢。如果不是咱們現在國家還跟國外接觸不多,外國資本還沒有大量湧入,說實話,連這次炒作賺快錢,我都不會建議。”

說完以後,他就給大家普及起了什麽叫審美解釋權。

不得不說,這個事情很複雜,哪怕在後世,如果不是眯眯眼,然後邁瑞肯又將傅滿洲的形象拿出來惡心華夏,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被國外悄悄地給精神殖民了。

等到了那個時候,大家才驚訝地發現,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主動給華夏抹黑,是因為他們都已經和西方控製的傳媒集團成了利益捆綁方。而西方為了壓製華夏文明,不但將華夏文明的好東西偷回去說成是他們的,然後還花大價錢在國際上弄了很多的獎項,發給那些總是愛展示華夏落後愚昧一麵的文藝工作者。

這樣時間長了以後,華夏老百姓就下意識地認為,外國的東西就是好,外國就是先進,自己就是不行,就需要反思。

直到華夏到了該衝破發達國家利益護城河的時候,他們終於撕破了臉皮,露出了本來麵目,大家才知道,自己的文化陣地居然被搞得如同篩子一樣了。

周夏嚴那會兒也才明白,為什麽華夏明明特別好的東西,在國際上就是賣不上高價。明明特別優秀的作品,國外就是無人問津。

無他,人家掌握著審美解釋權,說你的東西不好,說你的東西不漂亮。所以你想像人家一樣走高端,賺取超額利潤,對不起,不可能!

現在還有前幾十年偉人的餘蔭,咱們還有世界解放者的自豪感,所以對自己的民族品牌還是非常信任的,外國資本對我們也很忌憚。所以,周夏嚴認為,突然搞一把華夏最強的手表限量款,隻要有國家級的媒體配合,還是可以取得不錯的銷售成績。

但這種事情不可持續。

等那些資本發現以後,肯定就會用各種方法進行詆毀和打壓。也因此,可以弄一次,最多做兩次,第三次絕對就是砸牌子了。

聽完周夏嚴所說,車間裏的氣氛頓時沉重了起來。

特別是馮記者,他不甘心地問:“小周,你說得是不是太聳人聽聞了?”

唐廠長和呂廠長也紛紛點頭,認為周夏嚴太過悲觀。

呂廠長高聲說:“小周,你不要這樣沒有信心。想當年的半島戰爭,我們一國打十六國聯軍,照樣將他們從國境線推到了‘三八線’。那時候我們有什麽?現在又有了三十年的發展,我們怎麽還越來越怕了呢?”

周夏嚴笑著搖搖頭說:“偉人說過,我們要實事求是。西方自從大航海以來,特別是打垮咱們的末代朝廷以後,就一直對咱們進行文化侵略。想一想,他們為什麽要焚燒圓明園,而不去焚燒紫禁城?因為圓明園裏麵有末代王朝保留的大量典籍,特別是他們毀書後留下的孤本。隻有燒了咱們的古代典籍,他們才好從精神層麵上壓製咱們。否則咱們堂堂數千年連綿不斷的大一統文明,一旦崛起,他們還怎麽能繼續作威作福?”

說到這裏,周夏嚴又笑了,寬解道:“不過大家不用灰心,任何事情都是做出來的。隻要我們努力,上下團結一心,華夏必然還會回到自己該在的位置。那些宵小不過就是一群跳梁小醜,早早晚晚要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但偉人也說過,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沒有經濟上的成功,怎麽可能會有文化上的成功?我們的產品在這個時期就是要做到物美價廉,爭取先存活下來,將我們的陣地守住,然後再等待機會。我相信,時間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馮記者還不相信,問道:“小周,你真覺得那些國家會那麽壞?他們燒圓明園是為了燒書?”

周夏嚴知道,馮記者顯然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文明,居然被一群惡狼環繞的事實。

他隻能說:“還能怎麽樣?您是大知識分子,可以去查一下,那些被殖民者征服的文明,到底留下了多少所謂先進的文化。所有那些土著文明好的、先進的文化基本都沒有了。殖民者宣傳的都是,那些土著就是一些落後的、原始的野人。正是由於殖民者的到來,才將那些野人帶進了文明社會。您覺得這可能嗎?那些地方可是存在過很多國家的。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隳人之枋,敗人之綱紀,必先去其史。絕人之才,湮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夷人之祖宗,必先去其史。霓虹進攻華夏的時候,可是重點轟炸咱們大學圖書館的!實際上,是我們把他們想得太善良了。”

講到這裏,他看向唐廠長,說:“這也是為什麽我希望大河廠能盡快轉型的原因。因為手表這東西,除了是計時工具,也是一種裝飾品,高端的就是一種奢侈品,代表著我們的文化。因此,小小的腕表就是我們的一塊文化陣地。我希望經過我們的努力,哪怕幾十年後,當百姓想買手表的時候,不要腦袋中全是西方或霓虹的品牌,起碼我們的產品,民族的設計也有一席之地。但我們要做到這些,首先要做到活下來。機械表已經落後了,撐死還有不到十年的時間。如果我們不快速完成轉型,弄不好會有破產的危險。你們不要驚訝,國家不可能長期養活一群不賺錢,隻會賠錢的人。”說到這裏,他又低聲說:“而且生產電子表,也涉及另外一個華夏的重要領域。我希望大河廠能夠加入進來,一起為華夏複興而努力。”

聽完周夏嚴的講述,唐廠長和呂廠長麵麵相覷。他們有些震驚,這是一個不到二十歲,隻有初中畢業的下鄉小知青能說出來的東西?

乖乖,這套東西,就是大學裏麵的教授也未必能達到吧。好家夥,引經據典,從過去說到未來,全是大國和文明的競爭。一塊小小的手表,居然都跟民族文化安全掛上了鉤。

馮記者雖然也被驚到了,不過他已經和周夏嚴交流過一次,有經驗,所以還沒有那麽震撼。

他拍著手道:“正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周你講得太好了。我以前對很多事情沒有理解的那麽深刻,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

說到這裏,他看向唐呂兩人,沉聲道:“兩位,小周這可是交淺言深,相信要不是信任兩位的人品,也不可能說這麽多。的確,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去年,咱們剛發明了電子表,小周的結婚禮服和腕表都將會登在共和國日報上。咱們要是聽小周的,搞上一次,你們廠也許真能完成轉型。老唐和老呂同誌,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唐廠長和呂廠長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沸騰的火焰。

唐廠長笑著大聲說:“好,沒想到我們秦南市的一個小小的鍾表廠,居然能參與到民族文化保衛戰的洪流中。沒說的,我唐五月沒二話,肯定支持這次企業轉型。”

呂廠長也扶了扶眼鏡。可能是太激動了,聲音有些發顫道:“唐廠長都表態了,我呂恒才也不能給大河廠丟人。至少小周,你這個小老弟我算是認下了。以後有什麽需要老哥哥我幫忙的,我責無旁貸。”

周夏嚴笑了,伸出手說:“不要說得那麽悲壯。這是最好的時代,充滿了無數的機會,隻要我們一起努力,相信幾年後,大河牌手表就會成為華夏著名的品牌。到那個時候,我們民族產業又有了一員悍將。而且企業發展好了,兩位的前途肯定也會光明無比,未來主政一方也未嚐不可能。”

唐廠長笑了,伸出手握住周夏嚴的手說:“小周說得好。要是在戰爭年代,我看你特別適合去當政委。什麽事情在你這裏都那麽簡單。”

呂廠長也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兩人的手上,同時笑著說:“唐廠長說得對,小周啊,比起你的手藝,我覺得你這張嘴更為厲害。”

見到三人居然將手放在了一起,一副共赴沙場的模樣,馮記者也忙站了起來,將手伸了過去,一邊伸,一邊還抱怨:“你們幾個過分了啊。這都是我聯係的,做大事怎麽能少了我馮百鳴?我雖然不會別的,但寫寫文章,搖旗助威還是沒有問題的。”

聽馮記者這樣說,其他三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但四隻手卻牢牢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