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來做啥子?”

宏山皺著眉頭問。

陳安搖搖頭:“我也不曉得!”

他幹脆就在河溝旁邊一塊山石上坐下等著,想看看蘇同遠想幹什麽。

明明已經過了立秋,早上的時候卻依然能早早感受到一天難耐的暑熱,遠山雲霧繚繞,在藍天和綠林間徘徊,所謂雲蒸霧蔚,大概就是為此而生的詞匯。

宏山此時也是滿頭的汗水,還有些微喘,於是也跟著陳安在山石上坐下來。

蘇同遠那狼狗鼻子嗅覺應該不錯,一路嗅著,不時抬頭看看前方山溝,陳安和宏山兩人坐下來後,蘇同遠看不到,隻是一個勁地跟隨著大狼狗悶頭在走。

等狼狗越過山石拐角,突然停下來發出低沉吠叫的時候,蘇同遠也連忙爬上山石,見陳安和宏山正看著他,一時間有些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抖了抖肩膀上的火槍,繼續朝著溝裏走來。

“哥子,你一直跟著我們,幹啥子?”

在蘇同遠經過旁邊的時候,宏山開口問道。

蘇同遠偏頭看著宏山,很不服氣地說:“那個說我跟著你們了?”

“還給老子不說實話,看著你一路上來的,你牽著那條狼狗,一路聞著我們走過的路徑跟來,表現得恁個明顯,不是跟我們是跟那個?”

宏山眼睛一下子瞪得滾圓。

“這山溝溝又不是你們兩家的,你們走得,我當然也走得撒!伱們來攆山,我也來攆山,走了同樣的道,有啥子問題蠻?”

蘇同遠不鹹不淡地反問了一句。

這話堵了宏山一下,他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被陳安一把拉住:“遠哥這話說得對,這山溝溝又不是我們兩家的,當然走得。”

隨後,他小聲地湊在宏山耳朵邊說道:“又不是有啥子深仇大恨,同一個村子哩,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得必要把關係弄僵撒。”

早已經聽說蘇同遠有事沒事就上山,專門去跟別的攆山人,看別人布置的陷阱,偷看別人打獵,蘇同遠會跟著自己,陳安一點也不意外。

主要是這樣的人跟上來,如果在山上設了陷阱,他會去擺弄,設置的陷阱會弄得一團糟,他還會在附近也學著擺弄差不多的陷阱。如果找到獵物,也容易被他驚動,追攆中還怕開槍傷到他。

關於蘇同遠的事情,陳安聽宏山說過,聽陳子謙說過,也聽甄應全說過。

這家夥進了山,可沒有啥子規矩可言,純屬瞎搞。

尤其是碰到別人陷阱弄到的獵物,他是毫不客氣地全部拿走,一點不留,越來越讓人厭煩,隻是一直沒有被抓個正著,拿他沒有辦法,不然,早就被揍了。

真正讓陳安介意的是,蘇同遠找李豆花去拜師的事,最後放的那通廢話。

“遠哥,聽說你去找我師傅拜師去了?”陳安微笑著問。

蘇同遠轉身看著陳安:“是撒,啷個嘛?弄得好像就他一個人會打獵一樣,說我浮躁,說我不落教(不踏實、不靠譜),還管我吃狗肉的事。那個老雜毛真的是一點都不識抬舉,跩得不得了,虧我還專門割了幾斤肉,打了幾斤好酒……”

“你狗日的再說一遍!”

聽到蘇同遠那句罵李豆花的話,陳安心頭一陣火起,擼起袖子就準備動手,卻又被宏山拉住。

蘇同遠被嚇了一跳:“你要幹啥子?想打架蠻?”

他看著陳安和宏山,心裏一陣發虛,還沒意識到自己隨口的髒話已經將陳安惹毛了。

心虛是因為,眼前這兩人,任何一個他都沒把握對付。

不得不說,他是吳巧花的兒子,有這份方麵的傳承。

在他看來很隨意的話,在別人聽來,就顯得相當刺耳了。

“狗娃子,你何必跟這種人計較,回去又得跟他老媽一頓好吵,看在你哥跟他關係還不錯的份上,給你哥留點麵子……”

宏山也湊在陳安耳朵邊小聲地說了句:“他不是喜歡跟我們撒,我們也學著他來!”

陳安微微點點頭,瞪著蘇同遠說道:“你狗日勒一來不是我師傅的親生子女,二來你沒有侍奉終老的感人行動,三沒有黃金買道的大方行為,四沒有過命的交情,五不是換藝的兄弟。我師傅憑啥子要將自己終生的經驗絕技傳給你?

看不上你,不傳給你,那是理所當然。他傳給我教我,那是我的福氣。那麽多人找他拜師,被拒絕的人還沒聽哪個罵過他……你狗日嘞給老子聽清楚,那是我師傅,再讓我聽到你罵他,老子錘死你狗日嘞!”

宏山笑盈盈地看著蘇同遠:“李豆花沒說錯撒,你龜兒每次遇到點小事情,或是是沒得啥子好處的事情,你就梭邊邊,是不落教撒!而且,攆山人哪個不是愛狗如命,你龜兒吃狗肉……你要再敢罵狗娃子的師傅,錘你狗日的人還有我!好歹你也是從錦城回來的人,見過世麵的,說話給老子放好聽點!”

看著兩人紅臉白臉一起混合後都唱成黑臉的兩個家夥,蘇同遠一下子更心虛了。

他知道陳安揍趙中玉的事情的,也清楚一家子怎麽收拾的趙昌富家,那等凶猛讓他想想都有些後怕。

可不像他家裏,全家就靠他老媽吳巧花一張嘴撐起。

嘴終究鬥不過拳頭!

他識趣地轉身就走,生怕再多耽擱,真的會被揍上一頓。

看著他走遠,宏山有些惋惜地看著那隻大狼狗:“都好幾個月了,還是沒有聽說過有人找狗,我看著這條狼狗在追蹤方麵確實不錯,可惜當初沒有買下來。”

陳安搖搖頭:“沒有人找來,這狼狗早晚也會進他肚子!”

看著蘇同遠走遠,陳安和宏山相視一眼,也起身跟上。

蘇同遠也混跡山林有大半年了,沒有人願意教他,根本談不上攆山,上山說是自學攆山,但其實就是仗著買了把槍去山上瞎轉轉,主要是跟著撿野貨撿上癮了。

也算他運氣好,大半年的時間,愣是沒遇到過什麽危險的事情。

現在,本意是跟著陳安和宏山,看看能不能撈到什麽好處,被一下子戳破,話已經放出來說自己也是來攆山的,總不能掉頭回去吧,他隻能悶頭往前走,但一時間又沒啥主意,順著山溝走了一段後,轉而朝著左側的山坡爬了上去。

長毛狼狗早上出來那是精神抖擻,渾身是勁,竄前跑後煞是歡快,一路進山嗅著陳安他們留下的氣味,很多時候是它在拖著蘇同遠往前走。

但時間一久,就開始不行了。

隨著溫度不斷提升,之前邊跑邊撒歡的主兒,此時也隻有耷拉著腦袋,伸出舌頭喘氣的份。

又翻過一座山頭,山頂的大樹上傳來一陣老鴰的聒噪聲,蘇同遠抬頭望去,一棵大水青岡樹上停留著幾隻碩大的黑老鴰。

他一個人在山上也轉得無趣,於是決定拿這些烏鴉出出心裏的悶氣。

全然不顧攆山人不打黑老鴰的忌諱,抬起火槍,朝著青杠樹頂的黑老鴰就開了一槍。

砰……

槍聲過後,那幾隻黑老鴰毫發無損地飛走,那隻大狼狗聽到槍聲,卻驚得撒腿就跑,一溜煙地竄進樹林裏,不知道去向。

蘇同遠趕忙朝著狼狗追攆出去。

“這瓜娃子是來搞笑的蠻?”宏山看得直樂。

陳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就在這時,招財和進寶,卻是忽然掉頭衝著右邊嗚嗚凶叫起來。

陳安和宏山一看,林木間的灌木叢上,一隻小獸正在飛奔,而且正是朝著兩人這個方向狂奔而來,敏捷得難以想象。

就連兩米高的灌木叢也能輕鬆越過。

似乎,那小獸也沒想到,自己奔跑的方向上也有人,突然竄出來,落地後見到陳安和宏山,還有兩條青川犬,一下子呆住。

直到現在,陳安和宏山才看清楚,突然竄到離自己兩人不過七八米處的小獸,正是一隻香獐子,關鍵是,伸出來的獠牙發黃。

陳安反應快,抬起火槍,快速取掉火道上的膠皮,抖手就是一槍。

隻是,那隻香獐子反應也不慢,在陳安抬起槍的時候,掉頭就跑。

陳安的那一槍,自然落空。

倒是一聽到槍聲,招財和進寶,一下子追攆出去。

在這種茂密的林木間,追逐香獐子、麂子、草鹿這種善於奔跑跳躍獸類,獵狗雖然速度不慢,但畢竟要穿林越障,遠沒有它們便捷。

大概唯一的好處就是,獵狗的耐力很好,比這些吃草的獸類要好得多,稍微耗一段時間體力,隻要不追丟了,終究能將它們給纏住,甚至直接拿下,隻是往往需要追逐的時間較長。

看到是香獐子,而且是成年的,陳安也不想放棄。

兩人當即快步跟了上去。

結果,沒走多遠,就聽到招財和進寶停下來吠叫的聲音。

陳安愣了一下:這是圈住了?

距離並沒有多遠,他立刻朝著狗叫聲傳來的方向衝了過去,宏山也立馬跟上。

等到了近前,兩人看到,那隻香獐子已經站在四五米高的樹上了,下邊兩條青川犬狂吠著,它隻是低頭看著下方。

“它是啷個上去的?”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香獐子上樹,宏山顯得很驚奇。

“說了你可能不相信,香獐子非常能跳,不用助跑,平地就能跳起兩米多高。你再看看它們的蹄殼,像不像個樹杈子?”

香獐子選擇上了樹,那麽高的地方,周邊又沒有什麽能跳過去的地方,敢直接跳下來,說不定自己就把自己摔個半死了,他不擔心這隻香獐子還能跑掉。

於是,他好整以暇地開始往火槍裏裝填火藥、鐵砂。

宏山仰頭看著:“確實像,那蹄殼岔在樹枝上,卡得牢牢的。”

“我師傅說,香獐子上樹,不但是它們采食的嫩枝、樹葉的好方法,也是避險的好地方,很多野獸並不懂得爬樹,它隻要上樹了,就拿它沒有辦法。

你可能想象不到,香獐子還喜歡吃鬆蘿,就是那種懸掛在枝梢上人都得想點辦法才能勾到的鬆蘿,它們都能吃到。那些懸崖峭壁上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如履平地。”

“這小東西厲害啊!”

宏山很有種長了見識的感覺,但隨即感歎道:“蘇同遠那龜兒運氣是真好!”

很顯然的事情,這隻香獐子是被蘇同遠胡亂的一槍給驚出來的,陳安當然知道宏山是什麽意思,也跟著笑了起來。

卻聽宏山接著說道:“這香獐子的氣味也實在是太大了,不比昨天看到的那隻差……狗娃子,你看看能不能打。”

“能打!”陳安肯定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