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用手帕包裹著的小東西。

陳安打開來看了下,發現是隻做工很古樸精細的銅水牛,還不到拳頭大小。

整個銅牛應該是經常被撫摸把玩,表麵鋥亮,以一種很嫻靜的臥姿呈現。

一眼看去,也就是精致可愛而已,但陳安卻被牛身上的奇怪紋路吸引,那是一道道線條,勾勒出的山水,總讓他有些眼熟。

細細想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記起,這山水紋路,跟自己藏在箱子底下的銅鼓有些類似。

回去比對下就知道了。

陳安將東西用手帕包起來,隨手裝在兜裏,拿上董秋玲的日記本出門,隨手將門關上,他徑直回家。

耿玉蓮在門前剁豬草,見到陳安回來,有些奇怪地問:“啷個那麽快就回來了?”

領著董秋玲去鎮上趕場,按照她估計,這個時候頂多也就到了鎮上沒多久。

“我不回來能幹啥子嘛,人都走了!”

陳安收了雨傘進屋,見陳平和瞿冬萍沒在家,陳子謙也沒在,隻有兩個侄女在火塘邊烤苞穀,他隨口問道:“幺兒,你老漢老媽和你們阿公嘞?”

“我老漢他們去新房子刷桐油去了,阿公出去串門。”

雲梅一邊說著,一邊在打量著陳安,見陳安兩手空空,有些失望。

耿玉蓮一聽事情不對勁,立馬跟著進來:“人都走了,你說的是哪個?”

“肯定是董知青撒!”

“啥子意思?”

“半路上遇到公社書記,說來了通知,她可以回城了,當場就說要走。”

“你們都要結婚了,為啥子不攔嘞?”

“我攔她幹啥子,心不在這裏,強留下來又有啥子用……強扭的瓜不甜!”

“這事,就這麽黃了?”

“不然嘞……也不是啥子壞事,省得以後傷精神。”

陳安顯得很淡定,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然而,這樣的情況,在耿玉蓮看來,卻是不正常的反應,隱隱有些擔心:“幺兒,我看你對那女娃子挺上心的……她現在走了,你就一點都不難過?伱不要想不開哈!”

陳安有些無語了:“這有啥子想不開的嘛,我是怕你想不開!”

“啥子?”耿玉蓮有些莫名其妙。

陳安提醒道:“你送出去的那三十塊錢!”

耿玉蓮恍然大悟:“是哦,我昨天才給她的三十塊錢,這一下子打了水漂了!不行,我得去把錢要回來……”

耿玉蓮急匆匆地往外走。

陳安趕忙將她一把拉住:“莫去了,人家怕是早就走遠了,還去幹啥子?”

“你個哈兒,既然曉得,啷個不把錢要回來?”耿玉蓮轉回來責怪陳安。

陳安翻了翻白眼,扯謊道:“我還不是回來了才想起來!”

他並不是沒有想起,而是覺得在那種時候要,有些下不了臉,董秋玲也沒吱聲,他也想著,董秋玲終究是正常地回城,就當結個善緣了,說不定某一天去錦城方便了,還有碰麵的可能。

“那可是三十塊錢啊!”耿玉蓮拍著雙腿叫了起來:“那女娃兒真的是……想著走就不要答應這種事撒,前前後後,在她身上少說也花了大半頭豬的錢了,啷個盡是哄人嘛。”

“行了,這事情就那麽過了,不要想那麽多……我去睡覺了!”

陳安說完,自顧自地打水洗臉洗腳,然後上樓。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手中這銅牛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到了床邊,他將箱子底下藏著的那個小銅鼓取了出來,互相比對著看。

越看越覺得鼓身上的條紋和銅牛身上的條紋是一樣的,感覺就是一套連的東西。

銅鼓他能確定是個古董,以此來看,這銅牛很可能也是。

隻是,他是真不了解這方麵的東西,總有種奇特的感覺,這兩樣東西不是那簡單。

想不出什麽所以然,他隻能將東西用布包起來,放在箱子底上,連帶著那本日記。

然後,他躺到**,拿了本關於畜牧局關於養殖指導的書翻看著。

等到覺得眼皮子有些沉重了,幹脆往被窩裏一鑽,很快沉沉睡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聽到了樓下的炒菜聲。

他湊在木窗邊看了看,外麵的陰雨早已經停了,夕陽又掛在了西邊山頭陳安穿衣起床,到樓下的時候,看著一家子沉悶地圍坐在火塘邊。

見陳安下來,一個個紛紛扭頭看了過來,眼神都有些古怪。

今天才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他倒也不奇怪,走到火塘邊拖過凳子坐下,看著鍋裏麵正炒著白菜,於是說道:“弄點肉撒,有點想吃肉了!”

“要得!”瞿冬萍將手中的鍋鏟交給陳平,提了菜刀上樓割肉。

“老幺,想開些!”

陳平轉頭看著陳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他平日裏話不多,這句話說完,也就沒有更多的內容,也算是在安慰陳安。

看得出,一家子還是有些擔心陳安會在婚事黃了這事情上想不開,怕他出事兒。

“我早就說了,那女娃兒會有別的想法……”陳子謙悶頭悶腦地說了一句。

還在一旁生著悶氣的耿玉蓮聽了這話,立馬變得更惱火了:“你早說了,你早說啥子咯?你要早曉得,你為啥子早不說嘞?不見你在前麵擋一下。”

“你那麽上心的嘛,還有幺兒也有這方麵的意思,我能說些啥子?”

陳子謙將煙袋靠著板壁放著:“我也希望幺兒能成事,畢竟那女娃兒也確實主動了不少,我也願意相信她是下定決心了的。之前都說得好好的,但是到說看結婚日子的時候,她說要隔年,我就覺得有些不妥了!”

眼看著耿玉蓮還想說什麽,陳安趕忙將她打斷:“莫說了,我是真的沒得事,也沒得啥子想不開,至於那三十塊錢,真不是多大的事兒……趕緊做飯,等飯吃了,我還要去守號。”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老漢,明天晚上,你另外安排個人手接替我去號棚裏守著,我準備叫上蛋子哥,去趟漢中。”

“你去那邊幹啥子?”陳子謙奇怪地問道。

“去那邊賣熊膽、熊皮,伯伯家不是也想蓋房子嘛,他們家等錢用。主要是我想去那邊買把好點的雙管獵槍。入秋了,馬上又是冬季,有把好點的獵槍,我攆山也會安全些,打到的獵物也會多一點……

那火槍,開一槍得另外裝一次彈藥,太慢了,雙管獵槍不一樣,一槍打不死,還能再開一槍,裝填子彈也能很快完成,要方便得多!至於我現在手頭這把火槍,就留給老漢你用。”

陳安說了自己的用意:“還是那句話,一直守著這點工分,遠不如我攆山,我不太想把精力花費在這個事情上。”

陳子謙想了想:“這倒也是,那你明天就去嘛,我另外安排人手……你是真沒有多想?”

“真的,啷個就不相信嘛,我是那麽想不開的人蠻?”

陳安看著小心翼翼應對自己這點破事,生怕自己想不開的一家人,笑著說道:“這個事情就那麽過了,天底下好的妹兒那麽多,沒得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撒。”

聽他這麽說了,一家子臉色都變得輕鬆起來。

瞿冬萍割來一塊熏臘肉,燒了熱水,仔細清洗後切片,又從地裏揪來一把火蔥,好好炒了一大碗。

陳安吃過飯後,提著火槍,領著四條獵狗,前往號棚。

天黑的時候,宏山又打著手電筒找來。

一來就說陳安和董秋玲今天的事情,到最後,他還歉意地說:“你當初說這個事情不靠譜,不想招惹,沒想到你是對的,我就不該攛掇你。”

不用想也知道,自家老漢和老媽,這是到宏山家去串門了,不然宏山這個時候應該還不知道。

他也不奇怪,兩家人向來走得很近,彼此家裏邊有點什麽事兒,也經常互通有無。

而且,這個事情瞞不住,也沒必要瞞。

頂多是被村民在後麵議論一句:說個媳婦都要結婚了還放了跑掉!

對聲名有些小影響,但問題不大,陳安很無所謂。

“我老漢跟你說了沒有,明天跟我一起去漢中賣熊膽?”陳安問道。

宏山點點頭:“說了,所以我專門跑過來找你,好長時間沒有出遠門了,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覺,幹脆來跟你一起守號。”

“明天那可是百多裏路,這次不收鬆子,不背重的東西,但也累人。”陳安催促道:“你還是早點回去睡覺。”

“再耍哈撒,這個時候回去也還在早……我再去掰兩個苞穀來烤一下!”

“我看你就是為了烤苞穀了才專門往我這裏跑的……明目張膽啊!”

“那是,那個讓守號的人是你撒!”

宏山說得理所當然。

很快,他鑽出號棚,打著手電筒,隻聽到下方地裏嘩啦嘩啦一陣苞穀杆搖晃的聲響過後,宏山很快抱著幾個苞穀回來,把苞穀殼一撕,放火裏烤著。

陳安咧了咧嘴:“這包穀殼你自己帶走處理,不然又得讓我送山溝溝裏去埋!”

宏山滿臉無賴地說:“小事一樁,我直接帶下去扔大路上,反正掰苞穀的又不止我一個……”

頓了一下,他接著問道:“狗娃子,你說我蓋房子蓋在哪裏好?”

“你都準備蓋房子了,還沒想好蠻?”

“想是想過,我老漢說蓋在鬆樹彎,但是我想蓋得離盤龍灣近點,以後好串門。”

鬆樹灣?

陳安麵色微微一怔,那是個出村子沒多遠的山灣灣裏,周邊有不少田地,但陳安清楚記得,那也是個被山體滑坡給埋掉的地方,他趕忙說道:“鬆樹灣那個地方有啥子好的嘛,還不如到麻柳坡,那裏更好些,離盤龍灣也不遠!”

陳安告訴宏山的地方,正是上輩子宏山蓋房子的地方,但那是他結婚以後的事情。

明知道那地方不安全,陳安肯定不能眼睜睜地讓自己的鐵哥們還跑去那裏蓋房子,人危險不說,蓋了房子也會一場空。

宏山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那個地方不錯,點頭道:“我回去跟我老漢商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