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回望了四人一眼,見他們並沒帶什麽火器,心裏稍安。

返回老何家所在的譚家河村,得經過城固,然後橫穿過洋縣,才能進入佛坪地界,那是標準的大山裏麵。

陳安也沒想到,這條從洋縣出來的路,他早上才走過一遍,現在又得走一遍,隻看道上能不能碰到汽車了,不然的話,那是百多公裏的路程,來回走,夠受。

有這功夫,早都能回到盤龍灣自己的家裏麵了……

好在,有半數的路,是沿著漢江而行,大都有鎮子和村落,倒也不偏僻,這些人,他們要是願意跟,就讓他們跟。

但顯然,他們不會那麽有耐心。

這才從漢中城區出來,到了油房渡和孫家廟兩個村子之間,那四人就按耐不住了。

這是大片平整的田地,此時地裏的莊稼鬱鬱蔥蔥,已經將去年洪澇留下的痕跡遮蓋得嚴嚴實實。

那四人到了那片田地,前後無人,領頭那人含著指頭,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然後從兜裏掏出彈簧刀當先逼近過來。

這可不是莫名其妙地吹口哨,隨著哨音,大路前方左側的小樹林裏,又躥出三人,遠遠地擋在了前麵。

見狀,老何神情越發驚慌了:“唉……要不還是算了,我把錢給他們!”

再怎麽厲害,對方是七人啊!

老何顯得非常擔心,他自己是不行了,單靠陳安一人,怕是難以應付。

陳安微微皺起眉頭,他看著前方的三人,又看看後麵的四人:“我們也有兩人,還有六條狗!”

那擋在前麵的,也沒見掏出什麽火器,隻是耍著刀子、棍棒,陳安不覺得自己沒機會。

他回望從後麵逼近的四人:“看樣子,你們就準備在這裏動手了,強搶蠻?”

“我不相信你敢用槍傷人,也不相信你一個人能單挑我們七個!”

胸口有刀疤那人說道:“規矩曉得撒,動了槍,你們攤上的事更大。”

“攔路搶人,你還給我講規矩,不覺得好笑蠻?何大爺,幫我拿起!”

陳安也知道這一點,一旦動槍傷人,真出了大問題,即使有理,到時候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他將挎著的雙管獵槍遞給老何。

老何猶豫著不槍,說道:“算咯算咯,就當舍財免災!”

他生怕陳安出事兒。

“沒得事!”

陳安將槍直接塞老何懷裏,回頭衝著四人笑笑:“對付他們幾個,也不需要用槍……”

槍字一出口,他擰身朝著四人就衝了過去,和他一起衝出去的還有六條早就已經嗚嗚凶叫著的獵狗。

陳安可不傻,這種時候,不能讓這七人合圍到一處,到時候動起手來,哪怕他學過幾招,人多了也難以應付。

還是先發製人,有六條獵狗的襲擾,哪怕是同時對上四個拿著刀子比劃的家夥,他也不虛。

和用槍一樣,動了刀子,那也不是單純的打架那麽簡單了,別看著他們一個個拿著刀子比劃,真的敢動刀子傷人?

當然,陳安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畢竟,這幾個家夥,從很大程度上來說,已經是攔路劫持了,不能有輕視之心,萬一急眼了,拿著刀子亂捅,也不是不可能。

一時血勇的事兒,衝動起來,可不好說。

見陳安就這麽赤手空拳衝過來,領頭那人微微一愣,伸著手臂,甩著刀子比劃,試圖逼退陳安,恐嚇居多,也真不敢直接動刀子傷人。

殊不知,陳安眼疾手快,陰陽手出手,一個格擋,順勢變換手型成了蠍子手,精準扣住那人的寸關尺,猛然發力之下,他痛呼一聲,手疼得一抖,五指像是抽筋一樣不聽使喚,抓著的刀子頓時掉在地上。

緊跟著,陳安左拳釘子錘出手,直擊那人腰眼。

這破氣功的法子,打在這等軟勒上,哪是他一個普通人能承受的。

那人的痛呼聲一下子止住,整張臉憋紅,連慘叫都叫不出來,捂著自己腰眼,跌倒在地,整個身子都疼得弓縮起來。

陳安也隨即撒手。

隻是一個照麵,就被放翻一人。

而另外三人,在陳安撲來的時候,也試圖上來幫忙,奈何幾條獵狗撲到,壓著前腿,腦袋也幾乎貼到地麵,不斷地衝著它們狂吠,頓時讓三人止步,生怕被咬到,揮著手中的刀子試圖將它們逼退。

然而,這樣的舉動,隻是讓幾條獵狗越來越凶,剛剛隻是吠叫提防,被他們一激,反倒有了衝上去撕咬的趨勢。

尤其是進寶和如意,挪動中,已經轉到了身後,還有旺旺和嬌嬌這兩條川東獵犬,逼得很近,那是一點都不怕。

被獵狗前後夾擊,讓三人瞻前顧後,隻顧著揮著刀棒驅趕。

陳安放翻那人,可沒有就此罷手,挑著最近的那人衝了過去。

不出意外,一個照麵,一聲慘叫,又是一人被放翻。

接著是第三人,第四人。

整個過程很快,前後不超過半分鍾時間,之前還氣焰囂張的四人,都被放翻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著,發出一聲聲強忍不住的悶哼。

在一旁看著的老何,沒想到陳安那麽利落地將四人拿下,頓時有些目瞪口呆。

反應過來後也是心頭一喜,他覺得自己這次找對人了。

一回頭,他看到前方跳出來的那三人狂奔而來,趕忙出聲提醒:“弟娃兒,那三個人來了!”

陳安回頭看了那三人一眼,見還有些距離,轉身將被他放翻的四人帶來的刀子全都踢到遠處,將幾條還在衝著四人狂吠不止的獵狗叫住,這才轉身擋在老何前麵,冷靜地看著跑近的三人。

隻是,當他看清楚領頭奔來那人的時候,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而領頭那人跑著跑著,在看清楚要對付的人是陳安的時候,也放慢了腳步,同時伸手將另外兩人攔住:“等哈!”

陳安和那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

“看不出來啊,馮扯扯,為啥子是你?”

陳安萬萬沒想到,這一幫子人中,竟然有一個是自己的大舅哥馮正良。

“跟哪個學的哦,能不能不要叫我馮扯扯?”

馮正良撓著亂蓬蓬的頭發:“就不能叫聲哥蠻?”

“伱先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是啷個回事,不然的話,不要說讓我叫哥,連馮扯扯三個字以後我都不叫!”

陳安冷著臉問道:“你不是在縣城學校裏麵實習的嘛,啷個跑這邊來了。”

開玩笑,攔路當棒老二這種事能幹?都是一個快當老師的人了。

馮正良嬉笑著湊了過來:“我這不是實習結束了,看到你發來的電報,說是你們村建了小學,在找老師的嘛,我就到鎮上跟你們公社和小學裏邊涵接,別說,一說你的名字還挺管用,看過我的那些證明以後,就將我安排你們村的小學了。

然後我去你家找你,想在這段時間跟著你攆山、采藥,撿菌子,結果去了才曉得,你跟調研團隊到秦嶺這邊來了。

我反正沒得事兒,你曉得我在這邊混過的撒,好歹也有幾個兄弟,就坐車過來找他們耍耍。”

陳安寒著臉,冷聲喝問道:“耍耍……有你這樣耍的蠻?正事不幹,當起棒老二來了?這種都上了一把年紀的老大爺你們都不放過?”

“這話說嘞,明明是他傷了我們的兄弟,你不曉得,那幾挖鋤,把人挖得有多傷,回來後在醫院縫了好幾針……兄弟一場,總要幫忙討點公道撒,這有啥子嘛?年紀大就可以不負責任蠻?”

馮正良說得理智氣壯。

這話把陳安給氣到了:“你倒是挺講義氣,那你有沒有問過,他為啥子被挖蠻?”

“我又不糊塗,肯定問過撒,這老頭偷挖了我那兄弟夥發現的崹參,找他去討要,反而被挖傷……”

馮正良轉而看向老何:“老倌,一大把年紀了,你下手挺狠哈。”

老何看看陳安,又看看馮正良他們三人,神色複雜。

他也沒想到,自己找來保護自己的人,竟然跟對方認識,而且,言語中不難聽說,關係似乎還很不錯。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該相信陳安了。

如果是一夥的,玩的仙人跳,那自己這一趟,就白搭了。

猶豫中聽到馮正良說是自己偷挖別人的人參,被反咬一口,他心裏又怎會舒坦,當即神情激動地辯解道:“明明是那後生要來搶我挖到的崹參,還被他們幾個跟了一路,我這才不得不拐往漢中這邊來,啷個現在反倒說我偷挖他的崹參咯。

我一大把年紀了,采了一輩子藥,遠了不敢說,在我們那邊,也是十裏八鄉都有點名氣的,我也是要點臉麵的人,啷個可能會幹這種事情。

要是那崹參是那後生發現嘞,他為啥子不現場就挖?留著幹啥子?我也沒有看到有人拴紅繩做有主的標記,不要汙蔑人。”

陳安輕輕拍了拍老何:“大爺,莫激動……你讓他們說,看看是不是能說出一朵花來。是哪幾個一路跟著你嘞?”

老何看著陳安,卻是不說話了。

陳安微微笑了笑,他知道,老何也有些不相信他了:“放心,大爺,我跟他們不是一夥嘞,這些人中,我也隻認識這個馮扯扯,別的一個都不曉得,你給我指一哈,到底是哪幾個!”

老何猶豫了一下,眼下還能怎麽辦?似乎也由不得他。

隻能看這幾個年輕後生究竟想幹什麽了,最靠譜的,終究還是陳安。

他也看出來了,陳安出手淩厲,很有些手段,要真是認識的,也不會出手那麽重。

那四個後生可還全都躺在地上,到現在都還站不起來。

他看了看馮正良三人,又看了看躺著的四人,指了指馮正良旁邊的寸頭青年,又轉身指了指胸口有刀疤和他左右兩側躺倒的兩人:“就他們四個,還有被我挖到的那個,沒有在!”

陳安微微點點頭,看向那寸頭青年,見他目光閃爍,就猜到老何說的應該沒有問題,打人主意的就是他們幾個。

他緊緊盯著那寸頭青年:“其實這個事情,要證明對錯也簡單,到山裏看看,那崹參所在的位置就曉得了,哥子,你說是不是?在哪裏挖的,總該有個窩,如果連窩都不曉得,要不要領著走一趟……”

馮正良也在看那青年,見他眼神有些躲閃,也意識到,十有八九是他們幾個打別人的主意。

他伸手搭在那寸頭青年肩膀上,摟著走到一邊,小聲問道:“到底是啷個回事,說實話,這種事情,你不要蒙我。”

“馮哥,他到底是你啥子人?”寸頭青年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先出聲問道。

馮正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是我親妹夫……你問這些幹啥子?好歹我們也是一起在東北當過知青的人,知根知底嘞,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你要是不坦誠,這兄弟沒法做。”

寸頭青年猶豫了一下,最後歎了口氣:“確實是我們的問題,你也曉得,劉三那家夥手腳一直有些不幹淨,他在山上看見老頭抱著東西,一臉提防,猜到挖到好東西了。在山裏除了崹參能讓人那麽小心,也沒有別的東西咯,就動了歪念。

之前一直跟你在這邊倒賣票證,後來風聲緊,你不幹了,我們幾個找不到工作,沒得別的頭路,總不能混吃等死撒,見收購站那些攆山、采藥的,也能賺不少錢,也就約著一起,想闖闖這條門路,也就沒少進山……崹參值錢啊,我們也就……”

“為啥子要這麽做?倒賣票證,我們不過算是賺點中間的手續費,而你們現在這樣搞,那可是在搶人,搶年輕點的也就不說了,這老倌都一把年紀了,你們也好意思下手,底線嘞?”

他說著,將寸頭青年一把推開,跟著幾腳就踹了過去,將寸頭青年踹翻在地:“麻批,連點底線都沒有,還能叫做人?我把你們當兄弟,你們嘞,不但蒙我,還把我拉上跟你們一起幹這種事,把我當傻子蠻?以後這兄弟別做了!”

隨後,馮正良看向陳安,滿臉堆笑道:“妹夫,確實是他們的問題,我也是被蒙在鼓裏的,怪我太相信他們咯。”

陳安瞪了他一眼,然後掃視著另外幾人:“有當棒老二的想法,就該有被人收拾的覺悟,那狗日嘞哪怕被挖死,也是他活該,你們要再敢跟來,別怪我不客氣,馮扯扯,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拉著老何就走:“何大爺,我送你走!”

老何將雙管獵槍交給陳安,跟在陳安身旁,快步離開。

馮正良衝著幾人一陣咒罵後,看著走遠的陳安,也跑著跟了上來。

見他跟來,陳安可沒法給他好臉色:“你跟來做啥子?”

馮正良一臉討好地笑著說道:“妹夫,我原本就是來找你的嘛!”

陳安無語地搖搖頭:“每次碰到你,準沒得啥子好事!”

“這話說嘞……嘿嘿,也對哈!”

馮正良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回去以後,千萬不要跟麗榮說,不然我會被罵死嘞,就這麽一個親妹妹,我可不想被討厭。”

“你現在又明白得很了,我看剛才你跳出來的時候,可是一馬當先啊,今天要不是遇到了我,我都不曉得你們幹出啥子事情來,搶老何的錢,再把人打一頓?做個人吧你!”

“事情都翻篇了,就不要說了嘛,有兩個是跟我在東北農場裏邊混過的,也是有著過命交情的人,兄弟間總要講點義氣撒,不然叫啥子兄弟嘛。大爺,對不住哈,之前我是真不曉得還有這檔子事兒,我也是昨天才到的。”

老何看了馮正良一眼,微微歎了口氣:“一幫子後生,還是要走正道,不要走邪路,會害了自己嘞。”

“是哩是哩,走正路,不走邪路,我當你原諒我了哈!”

馮正良說著,又將陳安拉住:“妹夫,幫個忙撒,總不能讓他們幾個就這麽躺在大路上,給我點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