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晚上睡得很晚,早上卻不敢起得太慢。
豬要喂,雞要吃,牛草要割,群寒號鳥所在的山洞也需要每天清掃衝洗,換上新鮮的柏樹枝葉和幹淨的水。
圓圓、滾滾,也得早早地請出去。
還有昨天晚上背回來的黑娃子和打理出的半大羯羊,都需要盡快處理,不然,很快就會有綠頭蒼蠅光顧。
現在隻是晚上能感受些涼意,白天溫度一起來,照樣火辣,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開始發臭。
陳子謙和耿玉蓮到地裏割牛草、豬草、割柏樹枝,陳安則是將餐廳的長桌擦洗幹淨後,從廚房裏拿來砧板放在餐桌上,先是忙著將黑娃子的肉剔下來,留一部分醃製,到時候煙熏做成臘肉,一部分留著送人和喂狗,大部分則是切小準備用來煉油。
淨肉都有兩百來斤的大家夥,餐桌上更好施展。
馮麗榮忙著招呼孩子,抽空在廚房生了火,將陳安切好的肉拿去煉油。
單是切肉,陳安就忙活了兩個多小時,然後又是將那些肉進行醃製裝缸,最後砍下一半羊肉,砍小後交給馮麗榮煮著,準備中午吃羊肉火鍋,他自己又提了四隻熊掌,到院子裏燒毛、清洗。
這玩意兒,馮麗榮已經做過兩次,也就是她手藝不錯,用的料好,很好地掩蓋住了那股子腥味,吃起來還行。
但陳安現如今的日子,已經不是缺鹽少油的時候,那熊掌吃到嘴裏邊,隻是有些糯糯的感覺,真沒什麽特別,那種渾身像是要冒油的感覺也不美好,沒了好奇心,也就沒什麽興趣了。
這次,四隻熊掌打理出來以後都被他拿去醃起來,準備去縣城的時候,帶去交給馮祥中,讓那些將沒吃過熊掌卻將熊掌視為珍饈,吹噓熊掌美味,或是好奇、好麵子的人去吃,多少還能賺點。
肉的事情搞定,已然是大半天時間過去了,而陳安還有那張大大的熊皮還要鏟油皮、清洗和繃框。
竟是一整天下來,忙得團團轉,一刻不得清閑。
等到了傍晚,一家子吃過晚飯,他就隻想早早地到**去躺著了,卻沒想到,正在洗腳的時候,宏山卻是找上門來。
“從縣城回來了都不到家裏邊去坐哈,還當不當我是兄弟夥?”
宏山進屋一看到陳安,立刻板著臉說道:“我要不是聽人說看到你了,都不曉得你已經回來了。”
陳安擦了腳,換上布鞋,給宏山提了椅子,招呼他到壁爐邊坐下:“我這不是來不及的嘛。前天剛回到家!”
馮麗榮很快泡了茶水送過來。
宏山聳動了一下鼻子:“你這是又打到一隻黑娃子了?”
屋裏彌漫著一股子熊肉煉油的氣味,他也沒少聞過,一聞就知道。
“前天晚上我老漢守號被涼了,我昨天替他去放羊,在青溝那邊的山溝裏看到了一隻,被我打了,昨天晚上弄到夜裏邊三四點鍾才搬回來,今天又忙了一天,你說我啷個可能有時間去串門嘛!”
陳安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疲憊。
“你這運氣也太好了,不像我跟甄叔,找到黑娃子,都沒本事打下來……”
宏山搖搖頭:“我們兩個攆山,離了你,還是混不走……說起打黑娃子,昨天晚上普同村那邊出了件事情,有人被當黑娃子打了個半死。”
“是啷個回事哦?”
聽到稀奇事情,一旁的陳子謙好奇地問道。
“我也是今天在山上瞎轉找野豬的時候,遇到普同村的一個熟人,聽他說嘞。好像是兩個關係挺好的老倌,兩個都在地裏邊守號,夜裏邊,一個閑不住去找另一個耍,嫌順著路走太繞了,就從包穀地裏邊鑽,弄得苞穀地裏邊嘩啦響。
另一個在號棚裏邊聽到響動,以為是來了野物,提著火槍就鑽了出來,朝著聲音響起的苞穀地摸了過去。
這一看不得了,月光下邊,包穀杆密密麻麻的地裏邊,一個黑黢黢的影子在苞穀地裏迎著慢吞吞地走過來。
你們都曉得,黑娃子會像人一樣站起來,他以為這個時候在地裏邊晃的就是黑娃子,看上去太像了,想著如果能把黑娃子打了,能大賺一筆,也就不動聲色地抬起火槍,瞄著那個黑影就摟了一哈。
那一槍過去,打得那老倌怪叫一聲,當場倒地上。他這才曉得自己打的是人。”宏山樂嗬地說道。
事實上,在山裏邊,沒少出現人被誤當成黑娃子打的事情。
黑娃子站起來,太像人了,何況是夜裏邊看不太清楚的情況下。
在大自然裏,凡是雜食性動物,一般而言,智商都不低,就像人也是雜食一樣,既能吃肉,也可以消化素食,這也讓雜食的動物有更廣闊的生存空間,成為生存的高手,而野獸的聰明,往往讓它們變得更為狡猾、殘忍。
比如黑娃子,比如野豬,它們的聰明一直被嚴重低估,有著很強的學習能力。
在食物短缺的季節,它們會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聰明尋找食物,並且還會展現出非同一般的社交技巧,就比如動物園的黑娃子,會站起來朝著遊客討要食物一樣。
如果在山裏邊,看到一隻黑娃子慢悠悠靠近,它一會兒看看遠方,一會兒低下頭吃草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目的很明確,這是它們準備發起攻擊時的管用手段——先假裝自己沒什麽攻擊性,當達到合適距離,立刻就會直奔目標。
而且,哪怕是手裏有槍的人類首先發動攻擊,也出現過不少被黑娃子反殺的情況。
比如裝死,也是它們的慣用伎倆,警惕性稍微放鬆,就容易中招。
不僅如此,陳安還聽說過,有老輩人守號,有黑娃子來敲門的,那是開門就糟。
如果突然遭遇黑娃子,沒把握應對的情況下,麵對著熊,一步步後退遠離它,是最好的選擇。
轉身逃跑反而會引起熊的攻擊欲望;
升起篝火也沒用,黑娃子的能夠分辨出大自然的山火和人為製造的火,所以,在山裏打獵,尤其是冬季掏倉的時候,燃起的火堆並不會將黑娃子嚇跑。
因此,攏火堆隻是被當成爭取和黑娃子周旋的屏障而已。
躺下裝死更不行,因為熊的鼻子很靈敏,它們能分辨出死屍和活物,甚至,它們吃活的,獵物還沒死,就已經忙著開吃了,越是掙紮,它吃得越是興奮。
耿玉蓮追問道:“那後來事情是啷個處理的?人死了沒有?”
“槍管裏裝了一些鐵砂,還放了一小段螞蟥釘,那一槍過去打得不是很準,沒有打到腦袋,他晚上穿的衣服也厚,隻是身上被噴得到處是鐵砂,人沒有死,被送去診所裏邊醫治,估計好了就是多一身的麻子窩窩。”
宏山笑著說道:“也算是幸運了。”
耿玉蓮又說道:“這兩個人以後怕是要結仇!”
宏山搖搖頭:“也沒有,被打的哪個並沒有怪開槍的哪個,家裏邊要去鬧,還被他喊住了,開槍的哪個也是上門賠禮,付了醫藥費,還幫忙照顧,好像還在有說有笑嘞。”
陳子謙聽到這結果,說道:“要是一個個心裏邊都那麽敞亮就好了,那兩個老倌關係是真的好,要是換作一般人,怕是有得鬧。”
陳安也隻是笑笑:“所以說,開槍之前一定要看清望準,守號的人被當黑娃子打,砍柴的人被當黑娃子打,還有采藥的,也有被當黑娃子打的,動槍之前,必須要確定打的就是野物還是人,一定要管好自己的槍,這是我師傅教我的時候,也一直強調的。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開槍,太容易闖禍了。”
說到李豆花,陳安發現自己有不少時間沒去看過他老人家了,尋思著抽空去看看,也不知道最近在幹些什麽。
卻聽宏山說道:“狗娃子,我過來找你,是想約你明天去打野豬,昨天晚上,我老漢守號棚,半夜聽到響動,出來看了一哈,發現地裏邊來了野豬。
我老漢一開門,那些野豬聽到響動,一溜煙就跑了,也就是朝天放了兩槍黑一哈,他白天看了,地裏到處是密密麻麻的野豬腳印,紅苕倒是沒有被翻拱多少。
我發覺,你在村子的時候,周邊不見得有些啥子野物,你一不在,就到處冒出來了,我們圍了幾次,隻是打了兩三隻,當時黑跑了,過後又來,不給它們點顏色瞧瞧,怕是不會學乖。”
陳安笑著搖搖頭:“說的神戳戳嘞,明明曉得苞穀、紅苕要成熟了,野物聞著氣味來找吃的,偏偏要說得那些野物好像怕我得很一樣!”
宏山撓撓頭:“我們打不下來的嘛,想讓你領著我們幾個早點把這些禍害除了,狗不好使,槍法也差,太難了。送到門上的肉,沒得不打的道理。”
“這兩天有點累,我休息一天嘛,你約好人,等後天一起去看看!”
“要得,你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到我家裏集合,我走咯!”
宏山說完,起身就走。
陳安也沒有挽留,將他送到門口,關了院門,轉身回了屋子。
“明天早上,我去徐家溝一趟!”陳安說了明天的打算。
陳子謙一聽就知道他是要去耿玉福家裏,問道:“你不是要休息的嘛,去你舅家裏邊幹啥子?”
“我想過去問問,他有沒有興趣養寒號鳥,想將家裏邊的這些寒號鳥交給他去養!”
陳安接著說了自己不想再養寒號鳥的事情,陳子謙自然沒什麽意見,他也知道,自家確實人手不夠,不太好擺弄;耿玉蓮則多少還有些高興,畢竟是送給自己親哥家裏。
這些寒號鳥的處理,陳安首先想到的就是宏山和甄應全。
剛才宏山來串門的時候,陳安本想問問他有沒有養寒號鳥的想法,但一想到自己以後少不了要宏山幫忙,他們家裏也不缺這點東西,等事情真正做起來,也是掛礙,還有甄應全那裏也是,也是他心目中的幫手之一,人手更單,就兩口子領著兩個半個娃兒,感覺都不太合適。
相反,自家舅舅耿玉福家似乎更適合些。
耿玉福一生老實巴交的,隻知道種地,過上幾年,耿玉福就該去縣城當背二哥了,一生辛苦,也一輩子困頓,但即使如此,上輩子隻剩陳安殘廢一人,他也沒少探望幫扶。
養這些寒號鳥,一年賺兩百來塊錢,對於陳安算不了什麽,但對耿玉福來說,卻未嚐不是一條好的出路,一年下來,也能有些收入,若是規模擴大了,過上些年還更賺錢一些,比他外出當被老二有前途。
事情就這麽簡單說定,陳安也早早上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