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和陳文誌輪換著開車,晚上九點左右抵達縣城老宅。

下河街的鋪子還在籌備中,馮學恩住在那邊,老宅裏就隻有馮祥中一個人住,有一桌客人剛在這裏吃好喝好離開。

兩人的突然到來,讓馮祥中有些意外:“啷個這個時候突然過來?”

“到錦城辦點事,剛回來,時間晚了,來這裏找點吃的,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去。”

“啥子事情要跑到錦城去辦哦?”

陳安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

提到煙毒,馮祥中是經過早年間煙毒泛濫時代的人,他知道上癮的後果,多少人因此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對此也是連連搖頭,也覺得李宗貴被留在錦城,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那些上了癮回到家裏邊的,就沒幾個能成功戒掉煙癮。

即使捆綁著關在屋裏,但家裏人往往會因為不忍看到家人受此折磨,半途而廢,讓事情反複,繼而將事情越弄越糟糕,出了不少禍事。

他忙著下廚,給兩人準備了些酒菜,也跟著一起吃喝了一些,安排陳安和陳文誌在老宅住下。

第二天一早,陳安吃過早點,去了趟下河街,看過籌備中的火鍋店。

那幾間老舊的店鋪,頂上的瓦片被重新翻檢,掃了多年的塵灰,幾間鋪麵被連通,牆麵、柱子都做了打理,重新上了桐油,廚房、大堂、雜物間等也都做了劃分,很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馮學恩正在忙著招人,端茶送水的,廚房打雜的,需要好幾個人手。

但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多少人沒事兒做,在外邊晃悠。

招工的紅紙往門前牆上一貼,進來問事兒的人不少,哪怕工資二十來塊錢,願意的人也有大把,事情倒也簡單。

陳安沒有過多耽擱,簡單看過情況後,叫上陳文誌返回桃園鎮。

陳文誌將他直接送到盤龍灣,在陳安跟家裏人打過招呼後,兩人一起前往茅草屋所在的山溝。

三間茅草屋,已經被那一把火燒得隻剩下幾根支棱著的木頭和一大堆餘燼雜物,李豆花並沒有在那裏。

見山裏有黑潭子村的人在砍柴,陳安問了下,這才知道李豆花已經回黑潭子村了,和他兒子住在一起,這倒是個不錯的結果。

多少年不合的爺倆算是又湊到一起去了。

兩人隻得又找到黑潭子村。

尋到李豆花的時候,他正在蓋新房的地方,看著那些石匠、木匠忙活,他自己在一旁的木頭上坐著抽煙,一旁的巴豆安靜地趴著。

看到陳安回來,他立馬迎了上來,還有他跟著在地基裏忙碌的兒子、兒媳。

“人勒,啷個沒有回來?”

李豆花看看陳安和陳文誌,又往兩人身後張望,沒有看到李宗貴的身影,神色立馬變得擔憂。

陳安見周圍的人不少,說道:“到別處去說。”

“去屋頭!”李豆花轉身就往老屋走。

幾人也立馬跟了上去。

到了屋裏,他的兒子、兒媳招呼著兩人坐下,泡了茶水,就站在一旁,期盼地看著陳安。

麵對三人急切的眼神,陳安心裏頓覺壓力不小,但這種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他也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師傅,叔、嬸子,讓你們失望了,我沒能將人帶回來。”

他將自己一路上如何跟隨,到了錦城怎麽尋找,以及李宗貴和蘇同遠混在一起,怎麽染上毒癮,包括怎麽被送進去都說了一遍。

有陳文誌在,兩人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並沒有任何添油加醋。

李豆花聽完,頓時捶胸頓足,滿是懊悔地說:“我應該早點發現的啊,看他一天沒得精神,嗬欠連天的時候,我啷個就沒有想到嘛。”

李宗貴她媽滿眼都是淚水地說:“你能耐那麽大,把那些毒販子打倒了,把宗貴帶回來不就好了,為啥子要送進去嘛?”

“嬸子,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李宗貴夥同那幾個毒販子,已經對我有了殺心,揚言要弄死我,我不把那些毒販送進去,難道等他們來找我尋仇。

這些毒販子,就沒得一個是善茬。

還有,李宗貴的癮已經很大了,我帶回來,你們能保證幫他把癮戒了,還是繼續拿錢讓他抽,再富有的家庭也遭不住?稍微不注意,為了錢,發起狂來,是會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嘞,連我師傅的茅草屋都燒了,對自家都能下手,對別人怕是更凶。

如果真是那樣,才是把他往死路上送。

那邊派出所的所長曾經來找我買過狼鼻子,也算認識,我請他幫忙關照,隻要李宗貴在裏邊把癮戒了,積極改造,說不定要不了幾年就能出來了。

人是我送進去嘞,你們要怪我,我認,想啷個辦都行!”

陳安在這種時候,真的很想說一句:這關我屁事,老子還不想摻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破事!

隻是礙於李豆花的情麵,沒法跟這沒什麽交集的兩口子這麽說而已。

他說完這句話後,用他自己所得的兩百獎勵,仍舊湊足一千塊,交到李豆花手裏。

事實上,一路上的花銷,那兩百都已經綽綽有餘,所以,還給李豆花的,還是一千塊。

他可不想落一個吃人家拿人家的名。

李豆花看了眼那些錢,沒有伸手去接,是被陳安強塞過去的。

事情辦完,他也沒有多停留,起身叫上陳文誌就走。

接下來,他們愛咋想咋想,管不了那麽多了。

一起往盤龍灣走的時候,陳安衝著陳文誌說道:“兄弟夥,這一趟過去辛苦,你看要好多錢,我補給你!”

陳文誌擺擺手:“我要你啥子錢哦?一路上油錢、吃的,耍的,全都是你兜著,我一分錢沒出過,還得了一百塊錢獎勵……來回算起來,也就三天多點時間,一百塊錢已經賺得很多了,還開了眼界。再說了,你是去幫人,這種事情,也不能讓你一個人虧撒。”

陳安還想說什麽,立馬被陳文誌打斷:“是兄弟夥,就莫再跟我提這些咯,你要是真過意不去,馬上中午,好好招待我一頓。”

見他這麽說,陳安笑了笑:“這事情簡單!”

領著陳文誌回到盤龍灣,陳安下廚給馮麗榮打下手,好好地張羅了一頓飯菜,在陳子謙和耿玉蓮從地裏回來後,一起吃了飯,陪著陳文誌喝了點茶水,陳文誌就開車回去了。

陳子謙和耿玉蓮已經在刨紅苕,下午陳子謙將羊放到周邊的地裏,繼續刨紅苕,陳安也參與進來。

周邊田地裏的苞穀、紅苕,很多人家都收得差不多,沒有莊稼,倒是好放牲口。

尤其是苞穀地裏邊,總有殘留的苞穀籽,運氣好的羊還能尋到整個的小苞穀。

地裏的那些像是永遠都割不完的雜草,此時已經有了飽滿的草籽,這些東西對於牛羊來說,是積蓄肥膘過冬的好東西。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都會是家畜最肥壯的時候。

紅苕挺適合瘦地,別看藤子長得不怎麽樣,土裏埋著的紅苕卻是不小。

一個個紅苕從地裏翻刨出來,曬在太陽下邊,一地都是,看著挺喜人。

馮麗榮在家閑不住,也領著孩子到地裏來幫忙,撿拾紅苕裝袋,也幫忙招呼羊群。

地裏還有不少南瓜藤,有一個個磨盤大的南瓜躺在地裏還沒收走,不能讓牛羊給啃了。

陳澈手腳閑不住,踉踉蹌蹌地在地裏跟著忙,一次捧一個紅苕往撮箕裏放,忙得不亦樂乎,沒少在地裏摔跤,弄得滿身是泥。

陳安忙著去將他提起來,伸手捏著他胖嘟嘟的小臉:“厲害咯,扯扯也能幫著幹活了!”

這一捏,捏得孩子兩邊臉龐上都是泥痕,像極了一個小花貓。

李豆花在下午的時候找到地裏來。

陳安見他來了,迎出地,到地頭的草地上坐下。

“狗娃子,我沒得怪你的意思,我家兒子、兒媳不懂事,我已經說過他們了,他們是不曉得煙毒的厲害……這個事情啊,說來還是怪我,教那龜兒掙錢,卻沒有教會他啷個用錢,這手裏邊錢一多,心裏就花了,就容易上當受騙。

把他送進去也好,估計是救他最直接有效的一個法子。希望他出來以後,能本分做人。”

李豆花歎了口氣,從懷裏摸出一些錢遞給陳安:“這些錢你收起,往那麽遠的地方跑一趟,本來就在幫我的忙,啷個還能讓你兜起這一趟的花銷。”

陳安將他的手推了:“師傅,還給我錢幹啥子,你給我的還少蠻,主要是能理解,不怪我就行了。

這個事情,一開始我確實單純地想將他給捆了帶回來,隻是他不願意,還忙著叫人,說是要弄死我。

我其實也是沒得辦法的辦法,還有蘇同遠那龜兒,最是可惡,以後要是見到了,不能放過,最是壞事的一個人。”

話雖然這麽說,但陳安真不知道,蘇同遠那家夥,還敢不敢回來。

他隱隱覺得,這家夥要是回來了,對自己很有可能又是一場麻煩,得相當提防小心才是,揍他的那一頓,算是結仇了。

李豆花清楚蘇同遠的過往,從錦城回來以後,這貨的所作所為,標準的一個白眼狼,一家子,就沒一個是能讓人看上眼的,他微微點了點頭:“這龜兒確實要小心,要是哪天讓我碰到了,老子不收拾他才怪。”

陳安看了看李豆花,笑問道:“師傅,以後不打算在山溝裏邊住茅草屋了撒?”

“不住了,我回去住,老子出錢蓋的房子,住得理所當然!”

“這就對了撒,一個人在山溝溝裏邊,也苦悶得很……不過,話說回來,你住的那個地方,四麵環山,溝裏邊那片地方還挺平整,又有水……”

“你娃兒是有啥子想法蠻?”

“覺得地方不錯,以後用來養牲口應該會很不錯。”

“那還不簡單,去把那地方開成地撒,先占起,隔黑潭子村遠了,離你這裏要近得多,也要方便得多,反正是公家的地方,又不屬於哪個生產隊,現在又沒得啥子人管開地的事情,先種上幾年地,那就是自己的地盤,到時候把路修一哈,幹啥子都可以。”

“我也是這麽個想法……你真不要啊?”

“你覺得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做啥子?至於我家那個不成氣的兒子,就不是能幹事的人,要開地也不可能選這麽遠的地方,村子周邊能開的地方不少。”

“那我回去想哈!”

陳安心裏有了小盤算。

兩人在草地上閑聊了一會兒,李豆花領著巴豆回黑潭子村了。

陳安則是繼續下地幹活。

晚上的時候,他越想越覺得那地方山形地勢很好,確實是個搞養殖的好地兒,他尋思著,若是要建養豬場,那片地也足夠了,確實該先占下。

不然,等到有人知道李豆花不在那裏住了,成了無主之地,一定會有不少人搶著去那兒開地。

所以,和家裏人一合計,抓緊時間,把瘦地裏的紅苕刨完,地抓平,撒上油菜以後,陳安和陳子謙趕著自家的水牛,扛著犁頭就去了溝裏,先趕著牛,轉周圍犁了兩圈,算是把地給圈下。

然後又花了三天時間,把邊緣的雜木、雜草進行清理,堆積在圈出的地裏,一把火給燒成草木灰。

能犁的地方犁,犁不動的地方就挖。

又折騰三天後,算是將那片足有四畝左右的橢圓形地塊,給開成了荒地。

再過三天就是冬月初八,火鍋店開業的日子。

在家好好洗了澡,休息一天,隔天陳安領著馮麗榮和孩子,帶上家裏積存的山貨,趕往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