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們年前就會過來!”

陳安出去打開院門,叫住幾條狂吠的獵狗,領著三人往屋裏走。

“你是不曉得,越是靠近過年,麻煩事情越多,尤其是過年那三天,多少人在街上看電影,看戲,逛街,人一多就亂,出了不少打架、偷盜,放火的事情……

我倒是想在過年之前就來,但是人手不足,走不脫,隻能一直拖著,直到今天有時間,才約上我這兩個兄弟夥過來。”

駱祥文邊走邊說:“啥子都不好幹啊!”

“還不好幹……你們是不曉得多少人羨慕你們幾個!”陳安笑道。

駱祥文則是撇撇嘴:“羨慕個錘子,隻有幹了才曉得有多辛苦,熬人不說,關鍵時候還得拚命……不說了,兄弟,這次過來,可要領我們弄點大貨哈。”

“那就要看你說的大貨是啥子?野豬?”

“我曉得下雪天是最好攆山的時候,因為野物的腳印好找好跟,打野豬沒得多少意思,肉又不見得有多好吃,領我們打點別的,比如黑娃子、豹子之類。”

“這個……山裏屬實不多,想要找到不容易,我可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隻能說進了山裏隨遇。再說了,無論是打豹子還是黑娃子,都很凶險……”

“這你放心,我們仨跟著進山,絕對聽指揮,保證不亂來。”

“那你們這趟過來,能待幾天?”

“我們是休息一個星期,都是請過假嘞!”

“一個星期……我隻能說盡量。如果在山裏邊過夜,你們遭不遭得住?”

駱祥文聽到這話,抬起腳拍拍自己的長筒皮鞋,又抖抖自己的大衣:“早有準備,我也曉得在村子附近打不到啥子野物,得去更深的山裏才行,早就已經想到,在山裏邊過夜咯,這大雪天的,滿山追攆獵物,到時候又能圍在火邊吃烤肉,想想都過癮。”

“想著是美,就是怕到時候你們遭不住。”

陳安想了想:“行嘛,我等哈去找兩個幫手,明天就動身,往黑娃子溝去一趟,看幾天下來,能不能遇到黑娃子!”

早就已經想著去黑娃子溝了,正好趁這次機會過去一趟,也確實得抓緊時間,進山薅上一波,有雪的天氣,可不多。

他自己一個人可沒把握能招呼好駱祥文他們三個新手,這事兒,少不了宏山和甄應全。

“都叫黑娃子溝了,肯定能遇到!”齊庚和江習也期盼得很。

三人進了屋子,將提著的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桌上,都是一些從縣城帶來的糕點、酒水,人沒坐下,一人先往陳澈手裏邊塞了個紅包。

原本陳安也不以為意,結果,小家夥拿著紅包屁顛屁顛地到一旁就把紅包給拆了,取出來的是一張張大團結,泡茶水送來的馮麗榮看到,趕忙把紅包還給三人。

那紅包裏裝的,可不是三五塊,而是一個裏邊塞六十塊錢。

這可不是小數目。

“你們這給得也太多了,趕緊拿回去!”

“弟妹……我們跟陳安也是朋友咯,年紀都比他大一點,就叫你一聲弟妹,這錢是給幺兒的,給他換身衣服,買點吃的,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撒!”

“可是這給得也太多了,都頂別人兩個月的工資,要不得!”

“多啥子,這點錢對於我們幾個來說,算不了啥子,現在工資漲了一些,一個月六七十的工資,再加上點別的進項,一個月百多塊錢還是有嘞……這樣,你讓陳安領我們進山,打了野物,到時候多分點肉給我們,還指望帶回去,讓親戚朋友也都能嚐嚐。”

駱祥文將三個紅包又給推了回去。

馮麗榮見狀,隻能看向陳安,等他拿主意。

陳安笑笑:“沒得事,收起來撒!”

這人情往來,確實不好拒絕,他也隻能想著等到日後三人家裏有什麽喜事兒,把這人情也給還上。

別的不說,駱祥文家明年孩子出生,滿月酒的時候就少不了要跑上一趟,到時候還上就行。

陪著三人在屋裏聊了一會兒,陳安出門一趟,到麻柳坡找宏山,又去大村子找了甄應全,讓他們兩人各自收拾準備,明天一早進山。

兩人整天窩在家裏,也不得勁,早想著進山了,就等著陳安來。

回到家裏,陳安也開始著手準備,吃食、被子這些東西必須的,獵槍、子彈也得好好檢查,倒也很快準備妥當。

然後被駱祥文三人叫著,滿院子參觀了一圈,屋後石崖上的蜜蜂,門前的那些盆盆罐罐裏栽的崖柏,圍牆根腳放著的一盆盆蘭草,包括豬圈、羊圈,還有竹林裏的圓圓滾滾,都去看過。

紛紛在說,陳安這過的神仙日子。

待看到陳安倉房裏存放著的那些還來不及出售的皮毛,更是興致盎然,駱祥文一眼看中那張從秦嶺帶回來的黑色豹皮和那一大張羚牛皮,連說是好東西。

一轉頭,他看向陳安:“兄弟夥,這兩張皮毛好多錢,賣給我咯!”

“這張豹皮是黑色的,有些特殊,碰到識貨並且喜歡嘞,價格會給得更高,按收購站的價格,最少也得五百塊。至於羚牛皮,得八百左右……大年三十闖進村子裏邊來傷人,被打了的,可不是偷獵!”

陳安簡單說道。

豹子雖然也被列為保護動物,但收購站還在收購,陳安倒是不擔心出售的問題,唯獨這羚牛皮,收購站沒收,一般人也買不起,想賣個好價錢,還真得自尋買主。

既然駱祥文起意了,他也沒什麽舍不得,當然,也沒有跟他們客氣。

駱祥文略微想了下:“一千三百塊,行,你給我留起,下次你到縣城的時候帶過去,我買了,我老漢拿去送兩個重要的長輩。”

“要得!”陳安將事情應了下來。

他已經從駱祥文的話語中聽出來了,他們除了上班的工資外,還有別的來錢渠道,舍得花那麽多錢買兩張皮毛,想必也能用這東西,賺到更多。

畢竟,三家人所在的,在這年頭,都是要害部門。

讓陳安沒想到的是,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又有人來了,聽到狗叫聲,馮麗榮出去看了一眼,在門口跟陳安說:“安哥,竹林裏邊又來了一個人,背著個背篼,沒見過,你出來看哈。”

陳安起身,到門口看了一眼,認出來的是顧興元,說道:“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幹親家!”

“就是在碑壩公社那邊,在山裏邊采山貨,娃兒被猴子搶走的那個?”

“是他!”

“這麽大老遠,那麽冷的天氣還想著過來一趟……趕緊請進屋頭!”

陳安點點頭,快步去開門。

一碰麵,顧興元立馬笑著說道:“年前來不了,隻能是年後來給你拜年了,路不好走,又有大雪,婆娘娃兒也都沒有帶來!”

陳安看著他,一身洗的泛白的中山裝,腳上套著的黃膠鞋也已經濕透,臉色都凍得有些鐵青,趕忙叫他進屋。

進入院子,他張望著陳安的屋子和家裏的一切,神情顯得有些局促,到了門口,猶豫了一下,又跑到柴堆邊,找了根樹枝刮腳上沾染的泥漿,怕弄髒屋裏。

他沒想到,陳安家裏的條件會那麽好。

陳安看出他的局促,上前拉著他往屋裏走:“都是農村人,哪有那麽多好講究嘞,趕緊到屋頭烤火,身上都濕一半了,莫放了涼著。”

顧興元被陳安拉著,隻能隨著進屋,但還是使勁地跺了幾下腳,在雪地上擦了擦,這才進屋。

見到陳安屋裏有客人,他又是愣了下,顯得有些尷尬,但還是放下背篼後,將裏麵一隻豬後腿給拿了出來:“家裏邊條件不好,沒得啥子好東西,給你送隻後腿過來。”

然後,他又從背篼底下,提出一壺苞穀酒:“酒是村裏人用苞穀釀的,味道還行……莫嫌棄哈!”

“親家哥,我要是嫌棄,就不會跟你結幹親了,到了我這裏,就像到自家一樣……你看看,不大個事情,還害得你跑上幾十裏路,你讓我啷個過意得去嘛!

一下子送來一隻豬後腿,在這年頭,放在任何一個農家,那都是頂好的東西,我啷個可能嫌棄!”

兩年能喂出一頭能宰殺的豬,還有一半得交到食品站,不少人家甚至都殺不起,能一下子把最好的後腿送來一隻,那已經是相當舍得了。

而且,從碑壩公社到盤龍灣,那少說也有近百裏路程,就這份用心,比之駱祥文他們,要難得的多得多。

陳安關切地問道:“親家哥,你這是昨天就動身了蠻?”

“不是,我是今天夜裏邊三四點的時候就開始走了,路上遇到輛林場的車,稍了我一段,不然怕是要到天黑才能到這裏。”

“這一路上遭罪了!”

就在這時,馮麗榮用洗腳盆端來熱水,笑著對他說道:“趕緊把腳稍稍溫熱一哈,鞋子都濕透了,都不曉得冷成啥子樣,我去給你找雙鞋子,莫凍壞了!”

說著,她瞟了眼顧興元的腳,見尺寸和陳安的差不多,上樓找了雙平日裏無事做的布鞋,又找了雙新的襪子,送下來給顧興元。

在他暖了腳換上新鞋新襪後,也到壁爐邊烤火,陳安則是向駱祥文他們說了在碑壩公社那邊深山裏發生的事情,幾人知道前因後果後,也是感歎連連。

聽了這番遭遇,他們或許才明白,山裏人的日子有多苦,把輕視之心給收了起來,也開始跟顧興元有說有笑。

臨近傍晚的時候,陳安和馮麗榮下廚,好好張羅了一桌飯菜,招呼幾人美美地吃了一頓,也喝了不少酒,一直聊到深夜,才安排幾人在樓上樓下的房間住下。

躺在**的時候,馮麗榮縮在陳安懷裏:“安哥,你幹親家我們得回禮啊,太不容易了,這一哈子送來隻後腿,如果隻是殺一頭豬,交了一半,剩下的就不多了。”

陳安點點頭:“是應該要回一些,這樣,等他回去的時候,駱祥文他們送來的糕點,我分些給他,另外往裏邊塞點錢。”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聽他說,他除了農忙那幾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山裏邊搞山貨,可以到菌子出的時候,讓他從別人手裏收些大腳菌、雞樅之類的東西。

這些東西洗出來,用鹽水醃製,就能長時間保持。

木耳、猴頭,可以烘幹了存放。

反正縣城店裏麵也經常用得到,這個事情讓他來做,到時候找車子拉回來,也算是幫扶一哈撒,讓他有個事情做,不用整天在山裏邊轉,又賺不到啥子錢……那麽大老遠,還專門過來拜年,挺有情義的一個人。”

馮麗榮頗有感觸,倒也希望這樣的人,日子能過好點。

陳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明天跟他說一哈,他要是願意,這個事情可以嚐試讓他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