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尋到兩處有崹參的地方,四人簡單商量,都覺得周邊有崹參的可能性很大,帶進山裏的糧食之類也充足,決定不急著回去。

反正崹參用青苔和樹皮打了封包,保存十天半月完全沒問題,也不用太過擔心。

四人將那些抬出的崹參分裝在各自背包裏,接下來五天的時間,一直隨身背著,在周邊山坡、溝壑間搜尋。

結果,有幾片山坡隨處可見被別人折過樹枝做了標記,明顯前麵一段時間,已經被人找過,另外幾片,則是沒什麽收獲。

時不時還能聽到遠處山野裏傳來的吆喝聲和棍棒敲擊樹幹的聲音,那是藥客出聲驅趕野物的號子和用於彼此聯係的敲擊聲。

周邊山野裏,可不止他們四個采藥人。

甚至在往返窩棚的途中,還遇到過兩幫人,那裝扮一看就知道是衝著崹參來的。

無論是攆山還是采藥,素來在山裏都有先來後到的規矩,別人找著的山野坡地,不能摻和幹擾,各自遠遠看上一眼,也沒有任何招呼,就避開了。

不得不說,這個時節進山的人,是真不少。

晚上回到窩棚,吃飯的時候,陳安略微想了下,說道:“算算日子,我們進山也有大半個月了,估計這一趟的運氣也耗得差不多,我覺得,該回去了。”

甄應全點點頭:“周邊到處有人,我們天天背著這些崹參轉,也不是辦法,遇到有心嘞,怕是有麻煩,確實該回去了,尋到這麽些崹參,也該知足了!”

宏山在一旁笑了起來:“再不回去,某些人想在這個暑假討婆娘,怕是來不及了。”

馮正良當然知道宏山說的是他,眼看離九月一號開學沒多長時間,他進山的機會不多,盡管期盼著還能再有收獲,卻也知道自己一堆子事兒需要忙活,待下去也不是事兒,對此也沒啥意見。

第二天一早,四人收拾行李,各自放背篼裏背著,尋著來時的路,順著一路進山砍樹皮做出的標記折返。

這一路上,又遇到兩夥人,一夥還在忙著往山裏深入,另一夥在坡地裏搭著窩棚,那是陳安他們之前曾拍過棍的地,看到四人到來,反倒顯得有些緊張。

四人都帶著槍,又有六條獵狗在前,早早警示,倒也沒有人敢輕易接近,頂多打聲招呼,說聲發財。

當天平安抵達華陽鎮,先在鎮上館子裏美美地吃了一頓,然後尋旅社裏邊住了一夜。

夜裏邊,鎮上旅社前的街道喧鬧過兩次,陳安湊在窗口邊,看到外麵是民警、武警出動,心知那持續三年的事情已經展開了。

這藏在深山裏,比桃源小鎮還顯得偏僻一些的小鎮尚且如此,不知道漢中、城固又會是一番什麽樣的情形。

也不知道自家那邊是什麽情況。

陳安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睡覺也變得不安穩。

第二天一早,四人直接前往鎮上的藥材公司,將背篼裏背著的那些珍貴藥材出手,減輕負重。

問過藥材公司的崹參收購價格,和城固相比,略有壓低,但相差不大,陳安也將那些三匹葉、二角子崹參出手了半數。

三匹葉、二角子相比起四匹葉、五匹葉,不值錢,但比起天麻之類卻也昂貴得多。

背包裏就數這兩樣數量大,一次出手,恐惹人注目,陳安決定分批處理,有工作人員問起,也直說是在山裏尋到老垵采挖到的,並沒有大貨。

這個時候,陳安還挺想念陳慶林,要是這家夥還在洋縣的藥材公司,他一準將東西送到那裏,一次出手。

事情辦完,幾人吃了早餐,去車隊尋車,想快點抵達城固,不然還得好好走上一天。

結果去問車的時候,反倒被像是防賊一樣,好好盤問了一番。

四人拿不出批條,就是不肯答應,哪怕塞錢也不管用。

那車隊主任將陳安拉到角落,悄聲說了句:“你娃兒是不曉得現在是啥子時候蠻,莫害我!”

陳安心裏的那點僥幸一下子沒了。

沒辦法,隻能靠腳板子了,他叫上宏山他們轉身就走,再沒有在車隊停留。

出了車隊,馮正良還在抱怨:“這龜兒就是個哈慫,有錢都不曉得賺。”

陳安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在馮正良還莫名其妙的時候,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馮扯扯,我發覺你龜兒話啷個恁個多?小心禍從口出,從現在開始,給老子把嘴閉到。”

“你龜兒吃槍藥了蠻,啷個發那麽大的火?”

馮正良屁股被踢得疼了,伸手不停地揉著。

陳安隻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

馮正良見陳安神色一下子變得嚴肅,也沒有再多問,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麵。

路過街麵的時候,買了些方便的諸如核桃饃之類的食物帶著,四人繼續往城固趕。

還沒出鎮子,忽然聽到後麵有喇叭聲傳來。

四人回頭看去,見來得是一隊車隊,領頭的那輛車上有高音喇叭,還有警笛。

駕駛室裏有播音員在播讀公告,還有一人在搖著懷裏抱著的機器,這是警笛。

現如今的警笛,還在靠手搖出聲。

車上還有兩名白衣藍褲的民警。

在這輛車子後麵,還跟著四輛卡車,車廂裏站著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還有被五花大棒,背後插了牌子的幾個犯人,上麵用紅塗料寫著犯罪類別和姓名。

這陣仗,陳安上輩子見過,桃源鎮也有過一次。

宏山看得古怪,壓低聲音問道:“這是幹啥子?”

陳安一摟他的肩膀,衝著甄應全和馮正良也使了眼色,四人退到路邊避讓開來,他才小聲說道:“這是被送去處決的犯人……馮扯扯,曉得我為啥子讓你在學校裏邊不要瞎搞了撒?”

他說著,努努嘴,讓馮正良看其中一輛車子上拉著的犯人,那脖子上插著的木牌,可是寫得清清楚楚。

馮正良看到後,麵色變了又變,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蛋子哥,甄叔,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的那些事情撒?”

陳安又偏頭看向宏山和甄應全:“以後可要相當小心了。”

兩人都麵色凝重地微微點了點頭。

就陳安所知,處決前,武警戰士負責將處決犯從監號裏拉出來,先是用鐵錘和鏨子打開腳鐐,然後法院的人宣判、驗明正身。武警戰士再將其五花大綁,然後街遊走,還要開會公告一番。

這就是一種威懾。

現在,這些流程都已經過了,是送犯人去槍決。

車隊的高音喇叭震天,伴隨著刺耳的警笛。

沿途不少人聽到這聲音,紛紛從各處鑽了出來,還有之前不知情的好事的人,在弄明白怎麽回事兒後,覺得這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麵,奔走相告。

車隊行駛的速度很慢,越來越多的人匯集到車隊周圍,跟著車走著。

陳安略微想了下:“走,我們也跟去看看!”

他覺得很有必要都去長長見識,認識一下事態的嚴重性。

甄應全他們也沒見過,也想去看看,紛紛跟在車隊後麵,也幫忙招呼著幾條獵狗。

車隊很快出了小鎮,然後拐向主道左邊的一條岔路,出去差不多兩裏地的樣子,到了一處坳地停了下來。

那裏是早些年煉鋼鐵留下的土爐廢墟。

建土爐的時候,就地取泥,倒是平出了一片不小的場子,也形成了三麵四五米高的土崖。

過了這些年,那些土爐灶已經倒塌損毀,但是地兒也沒法用,到處是成堆的鐵渣子,長滿了雜草和藤蔓,現在成了槍斃犯人的場所。

哪裏,已經事先安排人手,挖了七個土坑。

車上的犯人也是七個,很顯然,這是埋人的地兒。

車隊抵達,跟來看熱鬧的人也紛紛圍攏,這人是真的多,沒多長時間,土崖上都擠滿了圍觀的人。

很快,犯人被一個個從車上押解下來,跪到對應的坑邊。

武警戰士則是將湊得太近的民眾驅趕到稍遠的地方,確定沒問題後,行刑的武警一個犯人背後站一個,距離不到五米。

隨著一聲令下,幾人行動一致地抬槍、瞄準,再一聲令下,幾把槍幾乎同時響起,一個個犯人頓時倒入坑中。

這一幕,看得圍觀眾人,像是一下子忘記了呼吸一樣,出奇地安靜。

隨後有身著白大褂,內穿警服的法醫上前驗證,查驗到中間那人的時候,發現人還沒死,情況一匯報,立馬有武警戰士上前,補了一槍。

早安排的人手隨即上前,將死人拖入坑中,動鏟子鏟土埋人。

不多時,土堆被堆壘起來,上麵被插上來時插在他們後脖子上標有名字和所犯罪行的木牌,還有一張法院的公告。

事情完成了,車隊隨即撤走。

看到這裏的時候,陳安也就沒有繼續往下看了,叫上宏山等人繼續上路。

“這些人就這樣埋在這裏了?”宏山好奇地問。

陳安搖搖頭:“有家屬的,隨後會請人,帶著板車過來,將屍體刨出來,用白布包裹帶回去處理。若是沒有人認領的,就埋在這裏咯。”

上輩子,陳安也去看過一次槍斃犯人,就在桃源鎮附近的一條山溝裏,那次槍斃的有十多個。

但他知道,這還算是少的,一部分是流竄到小鎮被抓的,而在縣城或是大城市,多的時候,一次解決四五十都正常。

就上輩子看到的那一次,是在冬季執行的,隔了兩天才有人去認領屍體,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家夥瞎搞,把墳頭上插的木牌給亂七八糟地換來換去。

聽說,有一戶人家來認領,按著名字刨下去,刨出來的發現不是自家的人,趕忙又埋了回去,商量後又接連刨開另外兩個,發現都不是。

結果,來幫忙的人不願意繼續刨了。

那戶人家沒辦法,隻能作罷,帶來的白布紙錢啥的,就扔在那條山溝。

陳安放羊還到過一次,看到那條白布,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