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啷個說……你們這些年輕娃兒,就是些莽子,做事沒得點分寸,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那娃兒腦袋上流了不少血,半邊臉都是紅的,怕是傷得不輕。”
楊連德將陳安拉到一旁,小聲說道:“這個事情,怕是沒有那麽容易善了。不管啷個說,你動手把人打傷了,走,我領你到他們家去,幫你從中調停一下,給人道個歉。”
“道歉……難道我活該被罵邁?”
陳安淡定地笑笑:“別說是趙中玉,就是他老漢趙昌富敢這樣罵我,我也不饒他。難道罵人父母,蹲女知青牆根腳還有理了邁?
剛剛從我家裏吃飯出來的人,轉頭就可以罵人,一點情分都沒有。
他要是不服氣,敢上門找麻煩,隊上沒辦法主持公道,那就上大隊,大隊不行,那就去公社。當然,要是硬來,我也奉陪到底。我要走咯,伯伯你也趕緊回家,外麵冷!”
陳安說完,轉身領著兩條青川犬就走。
楊連德在後麵看著陳安的身影,微微搖了搖頭。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家,隻是,走到皂角樹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又拐往趙昌富家的方向。
陳安一路走得不緊不慢,數分鍾後回到家裏,看到一家子圍坐在火塘邊,都抬頭看著他,臉上神色各異。
“你們這是幹啥子,恁個看著我?”
陳安拖了凳子,在火塘邊坐下,想了想,接著說道:“如果是要說找人給我向董秋玲提親的事兒,趁早打消這個主意。”
聽他這麽說,耿玉蓮有些奇怪地問:“你啷個曉得我們要說這個?”
“啷個不曉得,你讓我送肉時的眼神可不一般,好歹也是你們養了二十年的兒子,我會一點都看不出來?”陳安笑道。
“那妹兒生得漂亮,又有文化,整個石河子村,也就你跟她關係好點,我們都覺得,如果是你的話,她很有可能答應。翻過年你就二十歲了,也該結婚了。
她比你大三歲,老話說,女大三抱金磚,我找人問過,你們挺合婚。
你打了黑娃子,到時候把熊膽一賣,結婚的錢也足夠……不容易找那麽好的一個姑娘!”
耿玉蓮說這話的時候,伸腳碰了碰陳子謙,不斷地衝著他使眼色。
悶頭抽著旱煙的陳子謙抬頭看了陳安一眼:“是到了該考慮婚姻大事的時候了!”
“我隻說一點,人家是知青,隻要有機會回城,是不會想著留在我們這種山哢哢頭的,就即使婚事成了,啥子時候跑掉都不曉得,這事情你們沒見過也該聽說過,我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還是找個踏實可靠、沒有二心,能安心在山裏過日子的才好。”
陳安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如同他跟宏山當時說的一樣。
自己的命運尚且還把握不少,他實在不想在婚姻方麵給自己的未來添加更多不可預測的麻煩。
不好的婚姻,絕對是給自己造墓。
“看看,幺兒和我的看法一樣,我也是這麽說的,這種事情不靠譜!”
聽到陳安這麽說,陳子謙也笑了起來:“那麽多條件比我們家好的人家去提親,那女娃兒都沒有答應,明顯是一心想著回城的。這是終身大事,還是穩妥點好。
再說了,那女娃兒城頭來的,背不能背,肩不能扛,嬌氣得很,光好看有啥子用嘛!”
耿玉蓮不服氣地說:“人家好歹也在這山裏勞動好幾年了,剛開始來的時候不行,不代表現在也不行撒,鍛煉那麽久,我看平日裏到田地裏幹活,也不比任何人差。”
“村子裏麵那些風言風語,傳得厲害,我也覺得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多少人盯著,還有人半夜蹲牆角,都不曉得幹過些啥子。”
陳平補充了一句。
“不要張口就亂說!”
瞿冬萍瞅了陳平一眼:“你又不是親眼見過。”
“很巧,我剛去給她送肉的時候,正好就碰到有人蹲她窗子的牆根腳了,還被我打了。”陳安笑著說道。
聽到這話,一家子都被嚇了一跳,紛紛看了過來。
這怎麽出去給人送點肉還能把人打了。
耿玉蓮連忙問道:“你打的是哪個?”
“趙中玉,就是他龜兒蹲人牆角,我隔老遠聽見狗叫,就順著方向用手電筒照了過去,被一蓬金絲梅攔住,我看不清是哪個,又不見他跑,覺得有可能是賊,就問了一句是哪個,在幹啥子,這龜兒跳出來衝著我就罵,罵得相當難聽,還說要弄死我。”
陳安淡淡笑了笑:“但凡他好好說上一句,不要開口就罵,也不至於被打。張狂慣了,以為哪個都怕他。”
聞言,陳子謙神色變得凝重:“你把他傷得重不重?”
“腦殼被我用手電筒打冒血了,還挨了我幾腳!”
陳安說得風輕雲淡。
耿玉蓮卻是一下子急了:“你娃兒啷個下手那麽重,這下闖禍了撒!”
陳子謙黑著臉,起身抓起一旁桌子上放著的手電筒:“走,跟我去他們家一趟!”
陳安也知道,陳子謙這是要去找趙昌富平事。
“老漢,莫去了,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事情鬧大,他家如果非要來找麻煩,我自己有辦法解決,大不了就鬧到公社去,說說辱罵別人父母對不對,問下藏在女知青屋子的牆根腳偷窺該不該處理!”
陳安起身攔住陳子謙,很認真地說:“這就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有些人,越是給他臉麵,他越不把你當回事。”
上輩子,有人相中了盤龍灣所在地的環境,想在那兒開辦一個農家樂,要讓陳安將屋子轉讓,一來,他在那裏住了有二十年了,已經習慣;再者,給出的價格實在太低。
被陳安拒絕了……
領著這人來的,就是趙中玉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見事情談不妥,就開始強逼,對著毫無反抗能力的陳安惡語相向,外加一頓拳打腳踢。
後來在宏山幫忙下,找派出所把事情解決了,得到了萬多塊錢的賠償。
但這就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在陳安心裏一直記著的仇怨。
他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自己好窩囊,被欺負成那樣,為啥還要選擇苟延殘喘?
真不如逮個機會也給他看看什麽叫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哪怕把命搭上也無所謂,至少痛快。
能重活一世,不想再窩囊,這禍根,遲早要斷。
吃殺豬飯的時候,他不動聲色,不代表說他就能把那仇怨不當回事。
今晚,地點不對,權當是先收點利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