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黑娃子,三人又在山穀裏逗留了兩天時間,溶洞周邊都仔仔細細轉了個遍,倒也零散找到七八個小東西,也在晚上的時候,好好在溶洞裏泡了次溫泉浴。

大冷天能有這等享受,那叫一個舒坦。

眼看金銀找無可找,天氣也有放晴的跡象,三人商量了一下,準備回村。

將這幾天打到的獵物搬到鼓城山山腳的村子,又花了三天的時間,還是請了村裏的四個青壯幫忙,獵物不算太多,主要是路程太遠,幾十裏山路,一次往返就得緊趕一天。

到最後,幾人隻留了打到的金貓、黑娃子、那些珍皮小獸和一些諸如竹溜子、獾子、豪豬之類的好肉,帶出來的野豬肉和黑娃子的肉則是送給了請來幫忙的幾個村民。

倒也皆大歡喜。

東西搬完的那天晚上,在幫忙看車的砍柴漢子家裏吃了頓晚飯,也在那裏留宿。

第二天早上,三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陳安特意給了他十塊錢,算是照看車輛的報酬。

那漢子幾番推辭,說已經得了不少肉了,很知足了,但架不住陳安的堅持,還是將錢給收下,然後很熱心地幫忙準備炭火、熱水,幫著陳安他們啟動這台在室外冷了好幾天,發動異常困難的車子。

這漢子家的有個孩子,六七歲的樣子,還很皮,在幾人啟動車子的時候,沒少往車上竄,一會兒爬上車廂,一會兒鑽進駕駛室,甚至往車底下也鑽了兩次,弄得滿身泥漿,還沾染不少油汙。

最後,在幾人輪換著搖車子搖柄的時候也湊了過來。

陳安見他嘴巴一直在動,並不時往地上吐著口水,笑著問道:“你這是在吃啥子好吃的蠻,分我吃點撒!”

小家夥傻笑著,從嘴裏拿出一枚銅錢,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遞給陳安:“是這個,不是吃的,是玩嘞!”

陳安接過那枚銅錢看了一眼,微微愣了一下,就連宏山和甄應全也都看了過來。

那銅錢,居然是一枚大順通寶。

三人相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古怪。

陳安轉頭看向送熱水出來的漢子,隨口說道:“這銅錢我啷個沒見過嘛!”

現在大多數人家手裏,能找出的,大都是清朝的各種銅錢。

“清朝之前的老錢了,我家裏邊還有十多個,小屁娃兒老是翻出來玩,沒得啥子用,就放在家裏落灰!”

漢子瞥了一眼那銅錢,說道:“聽老祖祖說,我們家以前是在西充嘞,後來躲避兵荒,才躲進了山裏邊,就在這裏紮下根了,都是以前老輩人留下來得東西,聽說是殺人魔王張獻忠在錦城稱王的時候弄出來的銅錢。

以前家裏邊還有一百多個,被我們小時候玩的玩,扔的扔,丟失完了,不是得啥子稀奇東西,沒得用。”

陳安將那銅錢還給小家夥:“可不能放在嘴裏邊耍哈,這要是吃進肚子裏邊,可拿不出來,到時候肚子會痛,會要命的,想要拿出來,怕是要在肚子上開刀才行,開刀疼得很哦!”

他這倒也不算是嚇唬他,小孩子吞咽分分錢、彈珠之類送去就醫的事情可不少。

小家夥看著手裏的銅錢,想了想,沒敢再塞到嘴裏邊,而是裝進了口袋。

陳安又偏頭看向漢子:“莫要弄丟了,好好收撿起來,說不定以後還能值點錢。”

漢子不以為意地說道:“值啥子錢哦,哪個要嘛,又不是銀元之類的東西,我們小的時候,都時不時聽人說在山裏邊撿到過,甚至還有老輩人在山裏邊撿到過金元寶……”

聽到這話,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甄應全笑問道:“撿到過金元寶,那不是發財了?”

漢子笑著搖頭:“是發財了撒,那家人一家子都搬出去了,隻是最後沒得善終,當家嘞拿著那些金銀到外邊各種吃喝玩樂,還染了煙土,沒幾年欠了一屁股債,被人上門討債了,一家子都滅了!這樣的例子,不是一個兩個。”

宏山試探著問道:“這山裏邊啷個還能撿到元寶啊!”

“我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小的時候聽老人擺龍門陣,說是張獻忠那會兒到處搜刮,搜了好多的金銀珠寶,後來不是被明朝的軍隊叫楊展的領人打了嘛,他就想著往湖北那邊跑,結果嘞,在江上被人打了回來。

按照老人的說法,那個時候,張獻忠還不想丟掉錦官城,但是沒得辦法,不得不丟了撒,他就想著往北邊跑,過米倉山,他老家不是陝西的嘛,哪裏會想到,在西充鳳凰山那邊,又遭到清軍伏擊,就被人打死在那山裏邊咯。

隊伍一哈子就散了,帶著的金銀,有不少是被他手底下那些兵卒撿了帶著逃跑,還有更多是被清軍那些兵卒撿了。

那事情就發生在我老家西充那邊的山裏,老輩人逃難的時候見到過不少拿了金銀往北邊米倉山裏逃的人,進了山好躲避清兵追殺撒。所以山裏邊有人撿到金銀,不奇怪!”

漢子憨厚地笑笑:“說了不怕你們笑話,我在二十歲以前,也整天想著自己會不會也在山裏也撿到些金銀珠寶,那就發達了,結果嘞,在山裏活了半輩子了,金子是啥子樣都不曉得!”

陳安也笑了笑:“正常正常,換我我也想,金銀珠寶嘛,哪個不愛!”

這漢子一番話,倒是讓陳安有些釋然了。

這正好解釋了他兩次在米倉山裏撿到金銀的事情,說不定都是帶著金銀逃亡的兵卒給留下的。

老輩人的傳言,或許現在聽來會覺得荒誕,但不得不說,很多事情都是有事實依據的,隻是傳下來的話經曆的時間長了,變了味。

他不了解張獻忠的過往,但卻想象得到,這不得人心的短暫王朝覆滅,被明末的明軍和清初的清軍夾擊,打散後四處奔逃的情形。

石河子北邊,靠近米倉道,那是條穿越米倉山的古道,有攜帶金銀往那邊的山裏逃跑,正常。

而鼓城山,就連諸葛亮都在此排兵布陣過,那也是要道所在,有兵卒往這裏來,那也合理。

有受傷後死在山裏,有在山裏迷路、遭遇野獸把命留在山裏,落下金銀,再被人撿到,也說得通了。

往山裏避災避難的人不少,就此在山裏紮根的也不少,就陳安自己家,還是爺爺輩的時候從外邊搬來的,都是為了討生活,求的不過是個吃飽穿暖而已。

最讓他在意的是,自己第一次得到的金質、銅質的西王賞功幣,還有這次找到的銀質西王賞功幣,感覺不是普通的錢幣。

單從賞功的字麵意思上猜測,他估摸著是用來賞給有功勞的人的,類似徽章之類的東西,並且有三六九等之分,金幣,功勞大,銀幣、銅幣次之,不知道有沒有鐵幣。

當然,這隻是陳安自己的猜測。

想到自己手頭的銅鼓、銅牛,以及在錦城茶館的聽聞和蘇同遠的那些說辭,想到那些消失的石匠,他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以前在這邊山裏,有沒有聽老輩人說過,有人在山裏搞啥子大動作,比如修建啥子東西?”

那漢子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聽說過……躲到這邊山裏來,也是經常有災禍,就後邊的東西兩座鼓城山,你看看上麵,寺廟啥子之類的東西,早就被毀得一幹二淨了,也沒少打仗,隻留下不少打仗的時候修建的防禦工事……我們這些人,能活下來就不容易了,去年的時候,還有不少人來山裏邊拍照,說這裏是啥子仙境,別人眼裏的仙境,我們眼中的苦難啊。”

東西鼓城山,三人都上去過,也都轉著看過,知道上麵那些殘破的各種設施。

對這漢子的一番感歎,更是深有體會。

對此,也隻是各自歎出一口濁氣。

甄應全腿腳有傷,在一旁休息,車子在陳安和宏山的輪番上陣後,終於發動起來。

和這漢子打了招呼,陳安將幾條獵狗抱上車廂,拉好篷布後,上了車子,開著返回石河子村。

一路上,冰雪融化,讓那些土路變得濕滑,而且,紅土粘車輪,往往小心翼翼走上一段,就得下車處理一番。

山道難行,也最是耽擱時間,比來得時候要難得多。

好不容易上了古城山鄉的公路,車子才真正跑了起來。

回到桃源小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陳安沒有急著往家裏趕,而是先送甄應全去了一趟鎮上的衛生所,檢查一下他的腿傷。

路上的時候碰到杜春明,見杜春明朝著自己招手,陳安將車子停了下來,跳下車,就見杜春明上下掃視著他,笑問道:“你這是剛從山上回來蠻?”

“趁著下雪好攆山,往旺蒼那邊山裏去轉了幾天!”

“打到的東西多不多!”

“還行……”

杜春明就在這時候湊了過來,小聲說道:“你那裏有沒得豹骨之類的東西,我想弄點泡酒,我給你買!”

“說得啥子話哦,隻是點豹骨而已,這些年你可沒少幫我,我都是一直記在心裏邊的,啷個可能收你的錢嘛,這不是打我的臉蠻!”

陳安拉著杜春明往車廂後邊走:“現在車裏邊就有,新鮮嘞……”

他解開篷布,打開後車門鑽了進去,見杜春明也跟著上來,他趕忙將幾條已經嗚嗚開始凶叫的獵狗叫住。

車廂裏濃重的血腥味讓杜春明不太適應地揉了揉鼻子,看著那些打來的山牲,衝著陳安豎起了大拇指:“還得是你們三,每次總能搞到些大貨!”

“也不容易啊,你看看我甄叔,一雙腿腳都傷了,差點把命折在裏邊,別看著我們收獲多,但其實是真的是在拚命,別的不說,單是這種天氣,又有幾個在山裏邊遭得住嘞?”

“也是……所以說,活該你們賺錢,這種錢,別人羨慕不來。”

陳安拿了刀子,直接就將那隻已經剝皮的豹子,取下兩隻後腿,用袋子裝著,偏頭看著杜春明:“這豹子肉也是好東西,可以拿回去嚐嚐,剔出來的腿骨用來泡酒……”

看著陳安一下子就塞了兩隻後腿,還準備往裏邊撒,杜春明趕忙捏住口袋,不讓再往裏麵裝:“你這是幹啥子,一隻後腿就足夠了,你們好不容易打來的,這兩條腿骨沒得了,整副豹骨能賣的錢都要少一半。”

他在桃源鎮上也幹了不少時間了,又怎會不知道豹子的珍貴,而入藥的豹骨,最好的就是腿骨,陳安這是一下子把最好的東西給他了。

陳安是真心感謝他,陳子謙先後被抓起來兩次,馮麗榮也被抓過一次,杜春明、韓學恒和孫世濤三人,都出了大力維護。

在這人人自保的年頭,多少人的心裏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能幫此大忙,陳安感激不盡。

再說了,記憶中,杜春明還會在這裏幹上幾年,才往上調,陳安以後還有不少事情要麻煩他。

見杜春明死活不讓裝其它豹骨豹肉,他幹脆又提出一隻豪豬,讓杜春明帶回去嚐嚐,這是山上難得的好肉。

兩人先後下了車,杜春明說道:“你之前買下的那四個宅子,準備啥子時候打理?讓它就這麽長草,又是被火燒過嘞,在街邊顯得有些難看!”

臨街的東西,那也是鎮上的顏麵所在,陳安知道杜春明說的什麽意思,笑道:“我回去合計一哈,等我想好了啷個用,盡早把該拆的拆了,該建的建起來。”

杜春明微微點了點頭,又說道:“還有個事情,山裏邊,還有河裏邊的幾個水庫建得差不多了,也裝了發電機,準備各村各寨拉電線,你現在也是個司機,自己又有車,有沒得興趣幫忙到處運哈那些電杆之類的東西,如果是能找到幾個人,幫忙搬運電杆上山,挖一哈栽電杆的坑,那是最好。”

“這是好事撒,必須有時間!包在我身上了。”

終於盼來通電這事兒了,哪怕一到晚上用電的人多了,燈光亮如燒紅的碳核,但終究比煤油燈要好一些。

別的不說,白天的時候,一些諸如鋼磨之類的機器能用上了。

電視之類的東西也能進村,那是了解外麵世界的窗口。

至於車子的事情,隨著開私車的人越來越多,這車子屬於陳安的,已經是杜春明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情,無需隱瞞了。

“放心,不會虧了你!”

杜春明拍了拍陳安肩膀:“你娃兒幹事情,我還是相當放心嘞。這個事情你先找好人,等雪一化,就要準備動工了,到時候我通知你!”

“要得!”

陳安欣喜不已,這好事不就又落到自己頭上了。

“那就這麽說好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慢走!”

看著杜春明走遠,陳安這才關好車門板,拉好篷布,回頭衝著甄應全笑道:“甄叔,活計來了,你可是要趕緊將腿腳養好!”

兩人說話的時候,宏山和甄應全就在一旁聽著的,哪裏會不知道這是一樁好事兒。

至於人手,石河子村那麽些青壯,打個招呼,就能叫來一群。

山裏缺賺錢的機會,這樣的事情,他們可不會拒絕。

倒是宏山問起了一個事情:“你龜兒啥子時候在鎮上街邊買了地皮了,啷個一直不見你說起?”

“這有啥子好說的嘛,年前我剛從縣城跑車回來,準備過年,那兩座被燒了的屋子曉得撒,我正好碰到他們為這個事情在爭吵,想要把地皮處理了,我當時衡量了一哈,覺得這位置不錯,價錢要得也不算高,就被我連著旁邊兩家一起買了,準備蓋起來,以後用來做點事。”

陳安笑笑:“至於我,我可舍不得盤龍灣。”

甄應全一臉羨慕地說道:“你龜兒隱藏得太深了,不知不覺在縣城有了館子,鎮上也有了地皮……腦袋也太靈光咯!”

“你們要是有看上的,也可以買撒,哪怕是買了放起,也不虧!”

陳安建議道。

這桃園鎮,因為有米倉山在,成了保護區和旅遊景點,以後也是農家樂、酒店紮堆的地方,每年總有不少人光顧,到時候,無論是自己經營,是賣還是租,都有賺頭。

三人上了車子,繼續前往衛生所。

甄應全一通檢查後,也就是黑娃子撓在小腿上的那一下比較嚴重一些,重新用酒精清洗,上了藥以後,掛上了消炎針水。

陳安和宏山在他掛著針水的時候,去車隊轉了一圈,得知陳文誌已經又去縣城了,車隊裏人的大都在幫著林場運送木頭、竹子之類的材料。

他又特意去給特派員孫世濤送了隻麂子,現在,他已經是領著四個特派員的小隊長了,人多,一隻麂子也能讓他們幾人好好吃上一頓,當然,他也沒忘記給韓學恒也送了些野味過去。

回到衛生所,等著甄應全掛完針水,已經臨近天黑了。

他將兩人直接送回了家,臨分別的時候,特意強調了一下那些金銀的事情,萬不可輕易示人。

至於東西,在山上的時候,早就被分了,大大小小的金錠,一兩、二兩、三兩之類的都有,倒是方便分配,陳安也不過是少拿了二兩金子,但銀錠多分了一點,還有那些銅錢也都歸陳安所有,包括那枚銀質的西王賞功幣,又是不小的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