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林知道,要一下改變他們的觀念,很難很難。

沒法子,隻能依著他們的來了。

其實他哪裏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連馬玉林的創金工廠名字都想要改了。

創金創金,你這是在告訴全世界我要努力發財啊。

太招搖了,應該要叫什麽公社之類的才好。

沒辦法,這年頭所有人的觀念都是如此,哪怕是家裏賺了錢,他們也會藏在家裏不讓人知道。

弄得跟做賊一樣。

若不然頭回巴川縣碼頭那邊,怎麽忽然一下冒出來了這麽多各自心照不宣的萬元戶?

連人民教師都在悄然之間成為了萬元戶…

思前顧後,覺得用這些名頭確實有些太大了,也就由著他們去了。

不過,到了最後,王麻子他們又問了句:“那你呢?什麽職位名頭啊。”

馬玉林脫口而出:“董事長。”

這三字一出,全懵在了原地,王強國更是奇怪的問了句:“你都二十歲了,怎麽給自己取了這麽個職位?”

“什麽鬼董事長,聽都沒聽過。”

廠裏的婦女們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就是農村創業的美好,有最清麗的陽光,和碩的微風,夾帶著屋外田裏稻苗的清新彌漫全身。

雖然他們很多人沒讀過書,也有大部分人甚至字都不認識。

但他們是最真誠的。

純淨的年代,美好的樣子,馬玉林非常享受這種場麵。

而後又和他們靜靜的聊起了一些生活問題。

現在工廠裏的員工,雖然大部分是兼職,但這些人比誰都要積極,每天很早就來了。

第一,可以賺到一份不輸於國營廠工人的工資。

第二,中午廠裏還提供一頓飯,先前大家都以為可能就是幾個窩窩頭。

但他們沒有想到,馬玉林竟然讓負責做飯的,每天都要去買十斤豬肉回來!

保證他們頓頓有肉菜!

廠裏現在一共58個人,整廠一頓飯的夥食費更是達到了驚人的17多塊!

要知道,這年代的農村裏,條件好的,一個月能吃頓肉,條件差的,也就過年的時候能聞一聞肉香。

出去走親戚,最體麵的就是手裏提著一斤用稻草係著的豬肉。

萬元戶都不敢這麽奢侈的頓頓吃肉!

所以村裏對馬玉林當年的種種混蛋行為,也無人在意了。

隻是他們根深蒂固的認為,馬玉林是因為身上有一個“鬼”,這個“鬼”是專門來造福他們小陽村的。

重生後的這段時間裏,馬玉林每天都在不停地忙碌。

為妻女,為事業。

唯獨這一刻,他無比的放鬆。

周麗娟現在最喜歡的場麵,就是坐在拖拉機的車鬥裏,抱著女兒,望著馬玉林開拖拉機的背影。

有晚霞映紅天的美好。

一家人,在廠裏吃了晚飯後回到了家裏。

天邊已經有暗色了,彤彤還隻是剛回來,隔壁家的小奶狗就搖著尾巴跑了過來。

彤彤從拖拉機上跑下來後,趕緊一把抱起了它。

小臉蛋貼著毛茸茸的小奶狗腦袋,小奶狗嗚嗚叫著,顯得有些委屈。

彤彤似乎聽懂了它話,稚嫩的說著:“我也沒辦呀,爸爸媽媽都好累的,彤彤要幫爸爸媽媽做事。”

“不過,阿汪,爸爸媽媽都答應我了,說以後我們養你。”

“哦,忘記了,你是不是又沒有吃飯呀。”

“告訴你,今天爸爸廠裏又剩下了很多骨頭,彤彤都給你帶著呢。”

小丫頭說完屁顛屁顛的跑到了周麗娟的跟前:“媽媽,我們帶回來的剩飯呢,阿汪餓的好可憐的。”

周麗娟很是溫柔賢惠的笑了下:“這不就在那裏嗎。”

“媽媽先忙啊,你不要亂跑,晚上外邊有蛇。”

周麗娟那天早上小腿被蛇“親吻”了下後,一直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隻要一到天黑,她也不允許彤彤在外麵玩了。

彤彤很是開心小跑到了邊上,拿起了帶回來的剩飯剩菜。

放在地上後,小奶狗狼吞虎咽了起來。

果然,那條大黃狗聞到了肉湯的香味,小跑了過來。

但彤彤凶巴巴的拿著一根樹枝,嚴肅的給阿汪站崗。

大黃狗隻能趴在地上,很是委屈的嗚嗚叫著…

馬玉林怕大黃狗咬人,也蹲在了彤彤的邊上,手輕輕的摸著小奶狗。

周麗娟則開始收拾家裏。

不過,當她拿著一些衣服,準備去水塘邊上洗了的時候。

突然啊了聲。

馬玉林的神經立馬緊繃:“怎麽了,又有蛇?”

飛速的小跑到了周麗娟邊上。

周麗娟指了指草叢裏躺著的一個人:“他是誰…”

大晚上的,回家忽然發現家門口水塘邊上躺了個人,關鍵還一動不動,換誰心裏都會瘮得慌。

馬玉林趕緊蹲了下來, 在鼻頭探了探,鬆了口氣:“還有氣,是活人,隻是睡著了。”

再仔細看清楚麵容後,發現竟然是那個高老師…

周麗娟拍了拍胸口,也長呼了口氣:“他怎麽跑我們家來啦?”

馬玉林也猜到了怎麽回事。

笑著說了句:“你去忙吧,我跟他聊聊。”

“嗯嗯,我先把衣服洗了。”

周麗娟沒多想,去了池塘邊。

馬玉林手親親的拍了拍高老師的臉:“高老師?”

“嘿!醒醒,沒問題吧。”

“大晚上的躺人家家門口,這是經曆了什麽?”

高老師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此時此刻,他樣子其實挺狼狽的。

褲腿都還是卷著的,赤腳上全是水田裏的泥巴。

身上也是,典型剛從水田裏上岸的農家漢子形象。

迷迷糊糊的,一看是馬玉林,精神一下清醒。

很是費力的支起了身體。

有些埋怨的看了馬玉林一眼。

馬玉林一臉莫名其妙:“你這是?”

“有煙嗎?”高老師聲音有些傷感。

馬玉林掏出了精裝熊貓,高老師望著他愣了下:“你家住這土牆茅草頂的房子,兜裏卻揣著這麽貴的煙?”

“兄弟,你藏的比我還深。”

馬玉林掏出火柴劃燃,給他點了根:“說說看,你怎麽忽然跑我們家來了?”

似乎戳中了高老師的心事,吧嗒吧嗒吸了兩口重煙。

然後抑製不住內心的傷感了,帶著一絲隱隱怒色:“馬玉林,你家怎麽包了這麽多田?”

“國家不是規定分配承包田,是按勞動人口算的?”

“你家怎麽十多畝水田,你哪兒走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