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開羅。

義馬睜開眼醒過來的地方,是一個窗簾緊閉光線昏暗的房間,狹小的房間裏堆滿了各種電子設備,發著微弱的紅光。

戴在義馬頭上的是一個虛擬頭盔,就是這玩意,讓他可以進入剛才虛擬的遊戲世界。

“真掃興啊,正好玩的時候被你們吵醒了!”義馬抱怨了一句,摘下頭盔,外麵一陣又一陣的呐喊聲無比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該不會是發生暴亂了吧。”義馬把頭盔丟在地上,衝到了窗前。

打開窗簾,在土黃色樓房邊的街道上,擠滿了憤怒的人群,他們手上舉著牌子,用阿拉伯語大聲叫喊著讓某位領導人下台的話語。

“原來又是遊行啊。”義馬拉下窗簾回到房間,把虛擬頭盔拿到手上,突然覺得興致全無,又放了回去,嘴裏念叨著,“動不動就要遊行,你們的世界真是無聊啊。”

牆壁上的暗屏突然亮了起來,出現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的頭發閃閃發光,不斷變幻著各種顏色,這是時下最時髦的“多彩染發”。義馬一直也想染個這樣的頭發,但是在埃及這個保守落後的地方,想都別想,要不然肯定會被人當成怪物一樣。

暗屏裏多彩頭發的少年說道:“剛才‘戰爭世界’的服務器都癱瘓了,不會是你搞的吧。”

“戰爭世界”,就是義馬剛才大肆破壞的虛擬遊戲世界。

義馬的雙腿架到桌子上,說:“這也不能怪我,誰叫現實世界這麽無聊啊。”

“是啊,不然怎麽叫‘灰世界’。”灰世界,就是像義馬一樣的人群,對於現實世界的叫法。

多彩頭發少年又說道:“我剛才發現一個不錯的‘白世界’,要不要一起去。”而“白世界”,就是他們對於虛擬世界的統稱。相對於無聊的灰世界,虛弱世界可以做他們任何想做的事,所以才會被叫成白世界。

窗外人群的呐喊聲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義馬心煩意亂地無精打采道:“不去了,我這邊太吵。”

“怎麽了?”

“樓下在遊行呢。”

“遊行!你在什麽鳥地方啊!”多彩頭發的少年突然顯得很有興趣,“給我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義馬聳了聳肩。

“你不會是在某個落後的中立國吧。”多彩頭發的少年突然得意起來,“你知道的,我在海洋聯合國的大城市裏,這裏可有意思啦,要不要過來看看。”他嘴裏的海洋聯合國,就是和馬爾斯他們的大陸聯邦國相對立的聯合政權。

“誰跟你說我在中立國了,我在大陸聯邦國,”義馬說著就揮了揮拳頭,“要是哪天打起來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哈哈,別激動。”多彩頭發的少年突然叫道,“不好!”

“怎麽了?”義馬問道。

“我這邊有事,等下再找你!”少年說完後,就在暗屏上匆匆消失了。

“這家夥,搞什麽鬼嘛。哼,還說我在中立國,就算是又怎麽樣。在‘白世界’裏,你們都不是我對手。”等對方消失後,義馬才把這句話說出來,然後他窩在沙發裏,朝天歎了口氣,“哎,好想染個跟他一樣的頭發啊。”

突然,義馬的肚子叫了起來,他捂住肚子,居然跟自己的肚子說起話來:“你叫什麽叫,不就一天沒吃飯嗎!”然後他拿起手機,正想要打個電話時,又停了下來,“下麵在遊行,送外賣的也不會來,真是討厭!”他把手機丟到一邊,披起一件黑色夾克,朝著門口走過去,“算了,出去找點吃的吧。”在出門前,他把一款舊式的耳機套在頭上,並不是聽歌用的,就是覺得這樣比較酷。

陰暗的樓道。

義馬很快衝到了樓下,但是街道卻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很多人都扭過頭來,看著出現在大樓前這個東方麵孔的少年。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義馬低聲抱怨一句。來埃及雖然有很多年了,但不管出現在哪,都要麵對其他人好奇和異樣的眼光,就是因為自己長得不一樣嘛,在這裏,很少會有東方麵孔的人出現。就連住在這塊街區的人,也經常在背後議論自己,大概意思是,這小孩怎麽會一個人住在這,房租和生活開支怎麽來的。

又不是你們給的,你管我怎麽來的!義馬每次都想把這些人給臭罵一頓。

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擠出去,義馬找到一家餐館,正要進去時,突然聽到了遠外的鍾聲,他抬起頭,穿過這片低矮的建築,他看見遠處那個有著長長尖頂的巨大清真寺,鍾聲是裏麵傳來的,又到了做禮拜的時間吧。

“都什麽時代了,怎麽還有這麽多人迷信。”義馬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內心深處是深深地無奈,在幾乎所有人都信教的國家,自己卻什麽都不信,而且又長著一副完全不同的麵孔,在這個灰色的現實世界裏,自己就是一個百分百的異類和怪胎。

可是,在象征著光明的白色虛擬世界裏,他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想做的事,火星冒險,海底世界,星球大戰……

在虛弱世界裏,有很多被普通玩家稱為耍賴的玩家,就好像幾十年前的黑客,這些人可以發現程序漏洞,甚至是直接篡改數據,隨心所欲無所不能。這些人有個名稱,叫做闖入者,聽起來挺高大上的,但是義馬一點也瞧不上。

因為這些家夥不過就是腦子好使一點,但義馬的能力要比他們強上百倍,他可以操縱“白世界”裏的任何事物,就像剛才在“戰爭世界”這款遊戲裏一樣,在所有的虛擬世界中,他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這也是義馬藏在心裏的秘密,他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能力。

可是盡管如此,義馬在現實世界中卻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活,還隻能躲在一個小房間裏,和陰溝裏的老鼠沒什麽區別。

義馬歎了口氣,他提著一袋子食物,回到自己昏暗的小房間。

房間從來都沒開過燈,那是因為義馬覺得這樣顯得更神秘,就好像自己擁有操縱“白世界”的能力一樣。

剛在沙發上窩進去,暗屏又亮了,是剛才那個多彩頭發的少年,通過屏幕可以看到,這家夥正在街道上奔跑,背後是大城市裏現代化的建築,還有各種光怪陸離的店鋪。

好羨慕這家夥啊,我也想住在這樣的城市裏。義馬的心裏發出嫉妒的聲音。

“剛才好險!”多彩頭發的少年一邊跑一邊說。

“怎麽了?”義馬吃了一口食物,滿不在乎地問道。

“是警察!”

“警察找你做什麽?”義馬往前挺了挺胸,顯得很好奇。

“我以前沒跟你說過嗎?在警察的眼裏,我們就是這個城市的老鼠。”多彩頭發的少年往後望了眼,確定沒人跟上來,才停了下來。

“雖然你長得挺像老鼠,但你說的老鼠是什麽意思?”

“去你的,誰長得像老鼠了!”少年突然憤怒起來,但不是因為義馬剛才開玩笑的話,而是因為自己的處境,“都是他們汙蔑我們的叫法,就是因為我們不工作,說我們像老鼠一樣,什麽都不幹躲在房間裏,沉迷於虛擬世界中。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什麽事機器都可以做,為什麽要工作啊!”

“你不工作也有錢?”

少年詫異道:“社會福利啊,難道你那邊不是?”

義馬猶豫了一下,說:“當、當然一樣。”

“對了,給你看個有意思的東西!”

“什麽?”

屏幕裏的少年突然消失了,換成了一個像小型城市一樣漂浮在空中的地方,遠遠地看過去,好像裏麵有很多遊樂設施。

雖然在虛擬世界裏,這樣的東西見怪不怪,但在現實世界中,義馬可從來沒看過,他眼睛也瞪大了,要不是怕被對方聽到後覺得沒麵子,他肯定會“哇”地叫出聲來。

“看見了吧。”多彩頭發的少年又把畫麵切了回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得意地笑出來。

我要看剛才那東西,誰要看你的頭發了。義馬心裏這以想,卻不能說,不然肯定要被對方說沒見過世麵,但義馬還是沒忍住問道:“那是什麽?”

“空中遊樂場!怎麽樣,給力吧!”

遊樂場!義馬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去過現實世界裏的遊樂場,在埃及這個地方,能見到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古跡,到處是濃厚的宗教氣氛,無聊死了,根本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看著義馬驚訝的樣子,少年試探性地問道:“你那邊,不會連遊樂場都沒有吧?”

“誰說的!”義馬激動道,“就是沒你那邊無聊,幹嘛要把遊樂場建到空中,有什麽意義嘛。”

“沒有就沒有,直接承認不就得了。”少年嘿嘿地笑了出來。

“我這邊有意思的東西多了去了!”

“是嗎?那你也給我看看嘛。”

“你、你別急!”義馬一激動起來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等我拍了照片給你看!一定讓你大吃一驚!”

“你不會用別人的照片來騙我吧。”

“當然是我自己的!”

“那我很期待,你有什麽東西好讓我大吃一驚,記住,是大吃一驚哦!”少年做了一個很吃驚的鬼臉。

“去你的,你就等著下巴都給嚇掉吧!”義馬說完後,就中斷了通話。

空中遊樂場?那個國家的科技真是厲害啊,居然能弄出這樣的東西來。雖然說,在白世界裏,什麽樣的體驗都可以得到,但是這樣的空中遊樂場,自己是真的想去試試啊。

“可是,到底要什麽樣的東西,才能讓這家夥大吃一驚啊。”義馬陷入困惑中,突然起身,走到窗邊,看見整個古老的城市,籠罩在一片夜幕中。

“如果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應該晚上更有可能遇到吧。”義馬想了想,決定去外麵碰碰運氣。

一個晚上過去,義馬見到的,無非是那些老掉牙的古董汽車,灰頭土臉的房子,嗆到肺裏去的汽車尾氣,還有無處不在吆喝叫賣的小販,他沒發現任何可以說得上是奇怪的東西。

義馬突然想,要不就拍幾張清真寺,或者金字塔的照片給他,然後騙他說自己剛去了趟埃及吧。不行,這樣的照片在哪都能找到,這小子不是看不起我嗎,我一定要弄到了不起的東西,給他開開眼。

可是,這樣的東西上哪找啊。

就跟賭氣一樣,連續幾天的晚上,義馬都在古城裏四處遊**,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終於遇上了奇怪的事情。

是一個深夜,所有的街道都安靜下來,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和呼吸聲。就在離自己幾十米遠的前方,義馬看見幾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家夥,鬼鬼祟祟地好像要去什麽地方。

偷偷尾隨在後麵,又過去十多分鍾後,義馬看見一個神廟,這樣的神廟在埃及太常見了,沒什麽奇怪的,可前麵那幾個穿白袍的家夥,要去的地方就是這個神廟。這麽晚了,他們去神廟幹什麽?

隔著很遠,義馬又發現,這些人把手裏像護身符一樣的東西,交到神廟守門人的手上後,才放行通過。

雖然看起來是個普通的神廟,但是守衛這麽森嚴,裏麵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吧?

到底有沒有,進去不就知道了。又觀察了一會後,義馬可以肯定,首先要穿上白袍,然後有護身符,才能進去。

這個簡單。義馬突然嘿嘿地笑了出來,他在地上撿起一根木棍,盯上了遠處一個落單的人。

沒過多久,義馬就突然施冷棍,一棒子敲到這個落單的人後腦勺上。

“別怪我打你,誰叫你這麽晚上鬼鬼祟祟地。”義馬看著穿白袍的人倒在地上,還給自己找了個偷襲人家的借口,他把棍子丟到一邊,拿起掉在地上護身符,又把對方的衣服扒了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還挺合身的嘛!”來埃及這麽久了,這還是義馬頭一回穿阿拉伯式的長袍,他穿得很好玩,甩了甩袖子。

“現在輪到本少爺出馬了!”義馬眼睛望著神廟,學其他人走路的樣子,彎著腰慢慢靠了過去。

光線昏暗,再加上腦袋躲在長袍裏,穿黑袍的守門人也沒發覺到義馬的東方麵孔,順利進去後,走過長廊就到了正室。他和馬爾斯一樣,也看到了滿牆壁的圖案,但他早已見慣不怪,現在讓他煩惱的是,怎麽到了這裏就沒路了。

就在義馬走到正室的正中間時,地道的門打開了。

義馬先是嚇了一跳,看見地道後,又覺得很好玩,叫了出來:“哇塞,太有意思了。”

然後他居然趴了下來,把腦袋伸進地道裏,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這裏麵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吧。”他又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道,“想什麽呢你,你不就是來找奇怪東西的嗎。”

突然又聽到外麵的腳步聲,是來人了吧,義馬趕緊站起身,鑽進地道裏去。

經過地道到了地下室後,義馬混進了周圍穿著白袍的人群中,過了一會,奇怪的儀式就開始了。他先是聽見人群念著一些奇怪的咒語,好像是古埃及文吧,義馬曾經聽過一些,記得其中的一些關鍵詞,好像是“神”和“領導”的意思。

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麽鬼啊,義馬很快就覺得無聊了,就在所有人都趴下來時,他也隻能趴下,心裏想著怎麽才能從這鬼地方離開。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義馬的下巴都要嚇掉了。

打開的法老棺材裏,居然出現了一個長著狼頭的家夥,天呐,這不就是埃及神話裏的阿努比斯嗎!義馬捂住自己的嘴,才忍住沒有叫出聲,先不管這家夥怎麽回事,和這家夥比起來,什麽空中遊樂場簡直是弱爆了,隻要把他拍下來,那個多彩頭發的家夥一定會服氣。

但在眼前發生的事還沒完,阿努比斯俯視著人群,念了一串咒語後,幾隻黑乎乎的東西爬了出來。

是聖甲蟲!義馬一眼就認了出來,聖甲蟲從周圍牆壁下的縫隙裏鑽出來,然後掉轉方向,朝著阿努比斯爬過來,沿著他的腳部,慢慢地爬到他的手心。

阿努比斯突然閉上他發著綠光的眼睛,用手指了指前方。被他手指點中的一個信徒,帶著莫大的光榮,捂著心口狂喜不已地走了過去,然後在阿努比斯的身前趴下。

阿努比斯把手伸過去,按在這個信徒的頭上,聖甲蟲順著阿努比斯的手指,爬到了信徒的脖子上,發出了綠色的光。

這聖甲蟲怎麽還能發光的!義馬也是頭一回見識到,又一次驚訝地張大了嘴。他心想,再這樣下去,還沒讓自己朋友驚掉下巴,自己的下巴就要掉了。

冒著綠光的聖甲蟲,突然用自己的鉗子在信徒的脖子上劃了一下,就像是鋒利的刀刃,脖子上瞬間出現一道切口,血流了出來,聖甲蟲又把嘴伸過去,把流出來的血吸進身體,剛才還冒著綠光,突然就變成了紅色的光。

義馬突然掏出藏起來的手機,把眼前的一幕偷偷拍了下來。

但是他忘了把手機調成靜音,照片拍下的一瞬間,還出現了一下“哢嚓”聲。

聽到這個聲音後,所有人都轉頭望著義馬,阿努比斯也緩緩地回過頭,目光像劍一樣紮了過去。

看到所有人都看著自己,義馬尷尬地擺了擺手,苦笑道:“不是我幹的。”但是在他的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個手機,他居然能當著所有人,把手機塞回口袋裏。

“叛徒!”站在前方平台上的黑袍領頭人,突然用阿拉伯語叫了出來,然後又用手指著義馬,“抓住這個叛徒!”

義馬起身想跑,但是已經被身邊的信徒給抓住,往平台上送過去。

義馬奮力想要掙脫,但旁邊的信徒把自己抓得死死的,他的雙腿都懸在了空中,無力地蹬來蹬去。

“放開我,你們這些變態,放開我!”義馬用阿拉伯語叫道。

早知道,就不要來這種鬼地方啊!義馬開始後悔起來,自己被人按在了阿努比斯的腳下,你們到底要幹什麽,不會是把自己臭揍一頓吧。

黑袍人突然帶頭喊了一句:“殺了叛徒,獻祭給我們偉大的神!”

“殺了叛徒!”

“殺了他!”

受到鼓動的人群,全都揚起了手,對著義馬怒喊起來!

我就拍了一張照片,你們就要殺了我?你們是不是瘋了!義馬這才認識到事情的危險性,這裏是“灰世界”,不是那個自己能主宰一切就算死了也能重生的“白世界”,他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起來,叫喊道:“你們是不是瘋了,快放了我!”

但是義馬看見的,是憤怒而瘋狂的人群,還有隱藏在白色長袍下一雙雙血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