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然隻被看作物理化學研究的對象或完全給定的東西,且隻為感性經驗所了解,那麽它確實是價值中立的。但如果這麽認為,自然便是對經驗和實在之廣闊領域的抽象,且必須相對於廣闊的經驗而被理解。人類心智的偉大戰爭並不隻是發現自然之價值中立的感性事實和這些事實所遵從的數學規律的鬥爭。精神的競技場在價值領域。將知識限定於感性事實和應用數學的決定本身便是關於最高重要性的價值抉擇。這一抉擇認為,尋求確定的東西優於尋求不確定的東西。不帶價值的自然是可證實的、確定的。感性事實是可觀察的;基於實驗和精確計算的預測是可證實的(至少是“可確認的”)。科學探究確定性和所有學科從業者的普遍共識。價值是情緒性的、含糊的,並且是不可證實的,眾所周知,在不同的文化中存在關於價值的人類學的差異。[2]然而,讓我們再重複一遍,這一觀點能被堅持僅當隱含的價值判斷為真,即感性確定性和數學必然性比經驗適當性和包容性好。這一判斷恰恰要在價值競技場中被擊敗。
對自然封殺價值的價值抉擇本身在嚴格的學術領域遠不是無價值的。物理科學之令人驚異的發展便是對它的最佳頌詞。不管它在某些科學中如何有用,但這一抉擇作為一種哲學原則則遇到了嚴肅的反駁。一種[反駁]便是所謂感性證實和檢驗的精確性隻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心願。它並沒有什麽主張。它預設完美的觀察,無感覺畸變,完美的記憶,科學家之間的充分交流,完美的“信號”——它們中沒有任何一個近似於邏輯必然性。[3]當然,在經驗協調的基礎上存在接受這樣的感性觀察的充分根據。然而,賦予感性可證實性以它據稱有的確定性卻是沒有根據的。
更嚴肅的[反駁]是這一事實,隻訴諸感覺資料的抉擇是拒斥或忽略或搪塞對實證主義理論不利的事實的抉擇。菲狄亞斯和莎士比亞,瑣羅亞斯德和達·芬奇的經驗遠不止感覺資料。事實上,人類中的每個人的經驗都不止於感覺資料(sense qualia)和幾何。而且不管如何最終解釋,價值經驗都與感覺性質一樣具有客觀的指涉。“和藹是好的”與“殘忍是壞的”和陳述“天空是藍的”一樣指涉陳述本身之外的某物。當然,後一陳述較容易檢驗和得到公認。但為了那實際上達不到的確定性而拚命限製經驗和實在卻是公然違背事實。事實是一切具體真理的基礎。本書所述的形而上學研究卻基於更強的適當性和包容性。這便意味著拒絕僅因為某些人喜歡他們認為具有更高確定性的感性事實而排除價值事實(value-facts)[這一做法]。[4]
人們認為由價值中立的自然到價值領域的思想運動是從相對較多讚同的領域到相對較少讚同的領域的運動。然而恰是有分歧的領域才挑戰思想、需要探究並推動進步。這裏我們所麵臨的基本事實是存在感性經驗,存在價值經驗,而且二者之間有某種聯係。此一情境所引起的這些問題正是本章和以下兩章要論述的。[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