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於直覺和意誌的討論之後,仍有許多關於原初的人類本性的問題沒有答案。例如,我們尚沒有給出對個體人格的說明。權力意誌不是人格,它沒有揭示出個體差異性的本質。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們不能從這裏進入。因為這是心理學的任務,應該由心理學首先發現一般的人體是什麽,並且接著去詢問它是如何假定個體的形體的。但是,如果存在一般意義上的人體,以及一種暗藏的、能夠解釋其他個體的渴望,那麽我們必然至少對這個問題加以留意:這個人體自身是由什麽做成的,或者它是否可以被看作最終的事實。相應地,我們應該對“關於最終分析的思索”的領域作簡短考察。

能量的概念總是離我們很近,帶著揭開謎底的許諾:它似乎隨時準備為物質和精神的二元論提供普遍條件;從萊布尼茨時代開始,它已經吸引很多人進入這樣的希望之中:從身體到心靈,再從心靈到身體。如果按照尼采的術語,將權力意誌理解為釋放體內的能量,我們會走上對人性作自然主義理解的道路。

所有的直覺傾向,當然包括中心直覺,都與身體一起被繼承;他們都消耗由身體機器產生的能量。身體和神經的營養為行動做好準備,如果行動被拖延,就會產生不安的感覺。如果我們假設我們的渴望伴隨著引導和釋放的準備條件,我們將會得到一個生理學的圖像。根據我們的中心直覺的概念,這個生理學的圖像遠遠多於刺激和反應計劃所能形成的圖像。作為一種緊張力或攻擊力,能量的存在的作用是提供一個刺激和立即行動的場所,無須傳入設備。自我釋放,從潛在的到動力的能量的傳輸,可以成為“滿足”的原始的生理基礎。

我不應該猶豫,向著這個方向探詢原始的權力意誌的物理理論。說“我不應該猶豫”,是因為我“並不害怕掉進自己的墨水壺裏”。沒有人在經過再三考慮後,還會把用公式中MV 2或FD 表示的能量與他自身的意誌或不斷波動的欲望的張力相混淆。不過,這些詞語的混淆並不是偶然的,這兩種能量的術語顯然是在一起的,一個代表物質,另一個代表影子。但是,在這個事實中,無法斷定哪一個是影子。事實上,當我們尋找物理的表達時,我們已經遺忘了直接的事實經驗,並且開始到處尋找連接這些事實與其他事實的假設。通過這一路徑,我們沒有深刻地洞察到欲望的本質。如果我們希望知道欲望是由什麽做成的,我們最好在意誌本身(如我們所知的)的完善的表達中尋找答案。

如果我們能在什麽地方瞥見意誌的終極特征,答案應該在藝術家的工作中。因為他的工作將我們身上最深刻的東西激活,以對外部世界深刻的東西作出積極的反應。最近我看了一部戲劇,該戲劇竟然讓我在腦海裏形成一幅本來應該稱之為正義的諷刺性漫畫,我沮喪而憤怒,並被我所看到的東西攪亂了心境。必然世界吸引了我的注意,在規律之網中,人自身既可以作為一個受害者而消亡,也可以作為一個管理者而消亡。我看到了人們的努力——以自己的人力去超越他們自己的工作。我看到了一個充滿愚昧、無用的同情心、華而不實的確定性、脆弱的徒勞的信心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人們在絕望中墮落,因為除了詩人,再也沒有人能足夠充分地看透現實(這種現實超越了所有的習慣以及常規中自命不凡的力量)。我知道,詩人有時會講一些不切實際的話,而且也知道,詩人的所看所說確實比人們通常有幸看到的更為真實。我還知道(這對我們來說是重要時刻),人的情感和欲望(如此多的對意誌的部分應用)是由這樣一些概念構成的。

欲望,說得更廣泛些,情感,並不是與思想完全不同。情感是在我們內部起作用的一些念頭。設想“一個人能夠在沒有知識的情況下感受或關注任何事”,或者“情感和知識彼此不成比例”,這完全是謬誤。情感理論在下列情況下被嚴重地曲解了:將情感與或多或少的放縱的、無益的和不穩定的原動力宣泄相混淆,與“情感氣質”和喜好相混淆。情感是一種“下定決心”的經曆,是偶然生發出來的,重視某事到了必須采取行動的地步。與情感相反的不是思想,而是無情。當我對比賽中的其他優秀成員關注的興趣點反應遲鈍時,我會知道,我的根本的缺點在於缺乏智慧和遠見。

如果這麽說是對的,情感無論以何種形式(不安、欲望、渴望或滿足)出現,都是思想。情感或多或少地控製了事物[2]和意誌,在最後的分析中,情感是“假想控製現實”的思想。

根據上麵所述,從物理理論的觀點來看,人類的直覺——所有的直覺——都是組成太陽係的材料;從形而上學的觀點來看,它們是夢想、理念和推理的組成材料。快樂和痛楚,作為更簡單的標誌,首先就會被看作心理學的最終數據:我們就是如此構成——我們享受並追求它,從中遭受痛苦,並且避免它。然而,即使是這些無法分析的價值,也不是最終的和不能解決的。感覺隨著心靈的改變而改變它的性質,就像一個人以越來越強烈和集中的行為,對輕傷作出反應——發現搖動被夾了的手指可以減輕疼痛。兒童在搭積木的過程中獲得快樂,邁耶爾(Meyer)認為一堆積木的感覺要比單個積木的感覺更強烈。“堆”可以帶來一種“排”所不能帶來的滿足感。為什麽呢?“堆”和“排”一樣,是一種秩序,是思想。但是這種思想是一種“現實克服了巨大的困難去引起接受,甚至去參與維持”的思想。思想對事實的控製更加顯著。思想與性吸引有關,還是性吸引與思想有關?我們應該重提這個問題。但對於那些了解情人所帶來的麻煩的人而言,很難說清是感官快樂還是對形體美的滿意,有足夠的影響力去擾亂他的頭腦,或攪亂他的平靜。這還包括那些觸及宇宙的神秘的邊緣和洞察力的思想。

實用主義的作者,其興趣在於揭示出所有的思想都有積極的意義,這些作者經常會在展示直覺和取向的邏輯特性時走得很遠。查裏斯·皮爾斯毫不諱言地說:“實際上,當我們去刺激一個割去頭的青蛙的腿時,三段論就發生了。”[3]但是,這種解釋的力量並不是要表明邏輯被心理學滲透,它所表明的是心理學被邏輯滲透。當我們以真正的生理學的觀點而不是生物學的觀點,去看待價值對象時,那些原本從自然的觀點看來是機械的東西變成了結束自身的物質。同樣,直覺在最後的分析中可以被理解為完全理想化的活動——關於理念的活動。如果有什麽辦法能夠給人性的最終材料命名的話,最有可能的是思想,而不是身體能量。並且,如果我可以冒險提出最後的思索,我相信,應該是交流,而不是獨自思考。

身體是心靈的象征,而不是相反。思想是“身體及其能量是可見的行為語言,是可理解的和可測量的信號”的實質,但思想仍然隻是影子。我們在此並不深究進入原始質料的理念是什麽。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們不能回避,即,我們並沒有在原始的人性中為道德屬性留下位置。可是,根據古代傳統,正是因為這一特性,才使得人首先被區分出來。這就是我們下一步要研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