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艾爾莊森在戰鬥的間隙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長矛。它正在顫動,閃著微光,帶來死亡的焚風熾熱了它的鋒刃,但它依舊一塵不染。

很難想象,就在剛剛,它還被雄獅用來將敵人的盾牌、盔甲與血肉一起刺穿。他抬起頭,那霧氣深重的戰場仍然一片血腥,但他們已經推進了至少

不,無法估量距離,甚至無法估量時間。

無所謂。

他揮劍,長矛也在同一個瞬間被遞出。雄獅的金發早已染血,他對於殺戮的專注遠勝從前,他用矛也比用劍多——這是一種刻意為之的告慰,黎曼·魯斯會樂於見到此事的。

他用一記斬擊和一記戳刺輕描淡寫地殺了兩個懷言者,他們中剩下的那些則困惑地打量著他,既沒有逃跑,也沒有掙紮。

他們的選擇是交談。

“神之子?”其中一個人咕噥著吐出疑問。“諸神說你們已經死去”

雄獅的回答是另一記無情的斬擊,鋒刃破滅猩紅的盔甲,將血肉和骨骼幹淨利落地一分為二。血光一閃即逝,頭顱高高飛去。

死去?雄獅冷漠地扯動了一下嘴唇,這個表情當然不該被稱作微笑。它隻是一種出自嘲諷情緒下的本能反應,卻在下一秒便被扭曲成為了駭人的殺意。

死亡再度降臨,卡利班的野獸釋放了他的野性。巨劍被砸下,長矛被當做斧頭使用他以最殘酷的方式殺光了這群懷言者。

不出他所料,他們仍然隻是被征召來的所謂新兵,而非那些真正的懷言者精銳。雄獅不在意這件事,隻是舉起長矛,將它的柄深深地插入了地麵。

赤紅的流星劃過燃燒的天空,第一軍團正在以最張揚的方式宣告他們的來臨,無數黑暗被淨空,無數部隊被重新征召。編製重建,士兵和長官再次並肩而行,破破爛爛的坦克與裝甲車化作鋼鐵洪流,一往無前地繼續飛馳。

暗黑天使帶來了希望,他們來遲了,但他們仍然帶來了希望。

雄獅低頭沉思。

長矛的鋒刃近在咫尺,在他的臉龐閃著堪稱溫和的光,不複銳利。不知為何,萊昂·艾爾莊森心中忽然有種渴望。

他想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然後是黎曼·魯斯那令人討厭的喊叫,以及精力充沛的嬉鬧。

你以為我死了,兄弟,對不對?!哈!我唬到你了!現在把矛給我,我要上陣啦!

他沒有聽見這種聲音,他繼續前進。

不要忘記我們與生俱來的職責。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說道。我們的職責是殺戮,我們的職責是獲勝。勝利或死亡,僅此而已,別無他物。

我知道。雄獅回答。

他和他的天使,他的狼群繼續並肩而行。一切都被鮮血和汙泥覆蓋,但他們仍然在戰鬥。

為了泰拉、為了帝國和人類。

惡魔們無窮無盡,叛徒們從側翼出現,於濃霧中發起偷襲。他們帶來了一些不該出現在他們手中的重火力,甚至還有幾次預先布置的死亡地雷場。

坦克和裝甲車轟隆作響,火炮震天地吼叫。每前進一米都要殺死四到五個敵人,有時是一些野人般的邪教徒,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有時則是笨拙的懷言者新兵,但多數時候都是惡魔。

它們遮天蔽幕,數量多到讓人眼眸刺痛。混沌力量帶來的影響讓通訊儀器根本無法使用,指揮鏈條變得殘破不堪,沒有任何指揮官可以在這種時刻將自己的命令推行至全軍,哪怕是雄獅也不行。

更何況,他也沒有這個意願,他隻想繼續朝著星炬進發。然後——荷魯斯之子們便來了,還有另一種懷言者,一種比起阿斯塔特更像是惡魔的懷言者。

精銳的加斯塔林終結者們和這些雜種怪物從右後側偷襲了向前推進的火炮班組,速度極快,突襲完便立刻遁入濃霧之中撤離。

然後是另一個火炮陣地,同樣遇襲,沒有人向他匯報,可雄獅仍然憑借著自己的敏銳察覺到了這兩場相似襲擊背後所蘊藏起來的東西。

他有些笑意,因為這種有預謀的襲擊絕非那些野人和懷言者新兵能掌握的。

這意味著有另一些人下了場,一些明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但是仍然選擇助紂為虐的人

於是雄獅的另一種本能開始被喚醒。卡利班人的翠綠眼眸在瞬間綻亮。

他僅僅隻是踏出一步,森林的濕潤泥土便取代了厚厚的灰燼和殘酷的泥濘。他又走幾步,地麵再次變換,從泥土重歸慘白灰燼。

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敵群之後。懷言者和荷魯斯之子們對此一無所知,仍然在忙活著收割火炮班組的生命,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刺鼻魔息讓雄獅的汗毛根根豎立。

有那麽一瞬間,他拒絕相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人類,而非惡魔。

所以,這就是伱們對自己做的事?雄獅厭惡地舉起劍和矛。枉顧正義,甘當走狗,殘害忠良.

自甘墮落。

憤怒在心底熊熊燃燒,他沉默地開始衝鋒,獨自麵對這道魔潮。

火炮班組的成員還活著不少,但幫不上他的忙,他們盡忠職守得夠久了,就連聽力都早已被炮聲摧毀,怎麽可能再去和這樣的一支聯合魔軍作戰?

但是,萊昂·艾爾莊森絕不會坐視他們被屠殺一空。他發出咆哮,吸引了不少埋頭殺戮的叛徒。他們一看見他便發出了更多吼叫,於是敵人蜂擁而來,而這正合雄獅的意。

他揮劍斬首一個荷魯斯之子,終結者厚重的設計和頭盔沒能幫助他,至少這次沒能。獅劍輕描淡寫地殺死他,斬向了另一人。

那人試著用手中突擊盾抵抗,於是一根長矛從另一個角度把他捅了個對穿。他隻來得及殺死兩人,因為複合型爆彈槍、自動炮、多管熱熔或重型噴火器在下一刻開始一齊火。

他開始躲避,格擋,他的本能正在催動他的身體,讓雄獅化作了一道閃電。一道不可思議的閃電。

爆彈沒能擊中他,自動炮被他用巨劍格擋拍飛,熱熔被他用手中長矛切碎。鉕素火焰是唯一能讓他的腳步稍有凝滯的武器,但也僅僅凝滯了半秒不到。

叛徒們還在開火,但披掛著火焰的卡利班人卻已經須發皆張地從那地獄般的高溫中疾馳而出。熱風焚盡空氣,他衝入終結者們中央,終於露出了爪牙。

橫斬,豎劈,下砸。正手斬,反手斬,長矛刺擊,旋轉,揮舞,上下翻飛他的身影在血腥的戰鬥中浮動不已,像是一抹染血的影子,金發飄揚,翠綠眼眸卻不染半點塵埃。

當他殺死第二十二個身穿終結者盔甲的叛徒,他們才終於意識到他們到底在麵對誰。然後懷言者們便來了,盔甲與血肉交織著融在一起,混沌的印記在他們身上隨處可見。

他們包圍了他,為首之人浮誇而驕傲地張開嘴,試圖說出自己的名字,雄獅大步奔行而至,搶在他說話以前就一劍將他梟首。

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到底有多麽可怕,他離那人足有兩百米距離,但他隻花了一步便跨越了它。

頭顱飛起,旋轉,尚未落地,猩紅的盔甲便在尖嘯扭動的魔影中逐漸扭曲,一對肉翅從脊背後方浮現,迅速地振動了起來。

萊昂意識到,他的敵人還活著,而且需要逃跑。他沒有思考,隻是伸手將它拉了下來,用劍將它徹底地斬成了兩半。

這一切都發生在三分之一秒內。

沒有思考的餘地了,戰鬥,隻剩下戰鬥本身。原始而純粹,雄獅的野性正在帶著他一覽這份真諦。

他有騎士的技藝和人的心,但他仍然是一隻森林中的獅子。當領地受到威脅,族群被外來者傷害,獅子就會做這樣的事——不是殺戮,而是報複。

鮮血飛濺,雄獅撲向另一個懷言者。時間被放緩,減慢,慢到足以讓雄獅看見此人那扭曲麵容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看見恐懼、明悟、和瘋狂。他甚至知道這人將要做什麽,他要大吼,要以此來壯膽,並用那被混沌的力量改造成刀刃的手臂朝他發起攻擊。

於是雄獅搶在這以前把他肢解,徹底肢解。內髒和碎骨從被斬開的胸腔內一齊掉落在地,他還想說點什麽,雄獅則橫劍把他拍飛,讓他的下顎與頭骨盡數碎裂。

與此同時,他身後卻有另外兩隻利爪朝著他的後背發起了襲擊,速度遠超任何阿斯塔特。卑劣、有效、精準、無情——唯一的問題在於,他們都沒能命中。

沒有任何征兆的,雄獅再次消失在了原地,隻有濕潤的森林氣息和一片綠葉緩緩飄**,並落至被鮮血染紅的地麵,仿佛在嘲笑他們的無能。

與此同時,已經離開戰團去追殺火炮班組且破壞陣地的加斯塔林終結者們再次迎來了獅劍和狼矛的襲擊,雄獅從天而降,殘忍地肢解了他們中的一個,然後便再次消失。

炮擊的聲音消失了,周圍開始陷入寂靜,叛徒們開始意識到另一件事——他們正在被狩獵。

此事確鑿無疑,因為每過十幾秒,便有一隻獅子從黑暗的角落衝出,大張著獠牙將他們中的一人咬成粉碎。他的甲胄上滿是鮮血,冒著熱氣,他隻為他們的死亡而來。

法庫斯·凱博同樣意識到了這件事,卻並不感到意外,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早在他眼睜睜地看著帝皇之子們在複仇之魂上互相殘殺開始,他就預見到了這一天。

凱博明白,他們有朝一日必定會和其他人在戰場上以刀劍相向,而原體們也會參與——除了他的原體。

他的原體已經不複存在了,隻是一具空殼。荷魯斯·盧佩卡爾不會下令讓他兄弟的軍團互相殘殺,不會讓他們去襲擊他們,也不會讓複仇之魂墜毀在泰拉。

但他不敢反抗。從頭到尾,法庫斯·凱博親眼目睹了每一個細節,看見了每一點絕不屬於他父親的殘忍和冰冷,而他仍然不敢反抗。

多麽可笑,多麽可悲,多麽的.活該。

所以,這就是他應得的結局。

法庫斯·凱博朝著萊昂·艾爾莊森舉起了他未曾染血的閃電爪,然後又把它放下了。

來吧。

他閉上眼睛。狂風襲來,濕潤的泥土氣息一閃即逝,劇痛隨後從胸口傳來,他睜開眼睛,在黑暗來襲以前看見了雄獅的雙眸。

一片翠綠,全然無情,毫無半點憐憫。

就該如此。你就該如此對我。他掙紮著吐出半個殘缺的音節,想說點什麽,可他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就連眼淚都沒有。

“法庫斯·凱博。”雄獅朝他點頭。“叛徒。”

荷魯斯之子無言地苦笑,迎接他的死亡。他倒在地上,兩顆心髒在同一個瞬間全都被徹底摧毀,這就是雄獅的手段——但他還未真的死去,他雙眼直愣愣地盯著燃燒的天空.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看見一抹金光,以及一個背生雙翼的人影。

死去的法庫斯·凱博是第一個看見聖吉列斯到來的人。

——

推動它,再來一次。深呼吸,發力,推.避開太大的刀刃,用被刺穿的手掌和手指固定住石頭,推,繼續推。深呼吸,快到了,再來一圈,用肩膀頂住

然後石頭墜落,從懸崖墜落,直直地落進深淵。狂風呼嚎,亡者呐喊,冤魂咆哮。卡裏爾站在懸崖邊緣看著它落地,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起點,即懸崖之下。

他開始繼續推。

他掌中有金光閃耀,誠如康斯坦丁·瓦爾多所言,他還有一次機會,一次喚起自己記憶的機會。使用它,這樣痛苦的折磨便可一了百了,但他必須繼續忍受。

還不是時候。

他專注地推起石頭,一些畫麵卻從眼前閃過。星炬門前的三支聯軍,五名原體。軌道之上的燃燒艦隊,榮光女王們正在互相啃咬,還有燃燒的火星表麵

以及亞空間中的一支艦隊。

他微笑了一下。

快點來吧。康拉德。不然那神祇要如何才能清醒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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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