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任務是”歐爾·佩鬆深吸一口氣。“首先,我得趕到一座橋上去,那裏有四個人正在等我。”

“一座橋。”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如是重複。

歐爾含混的描述沒讓他有什麽情緒上的波動,殺手之王仍然非常平靜。

可是,他的爪刃上明明還掛著夢魘們的血肉,分解力場本該將這些血肉徹底蒸發,卻不知為何失去了作用。

他正用他漆黑的眼睛緊盯著歐爾·佩鬆。

那無情的臉孔好似後天雕琢而成的雕像,擁有一片駭人的冷峻。不是高山,而是高山之下的深淵,刮過他顴骨與鼻梁的風是正是來自那萬丈懸崖之下的死者呼嚎。他淺薄且鋒利的嘴唇中掛著非人的細密牙齒.

歐爾·佩鬆猛然驚醒。

拯救星之主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

“一座橋,是嗎?”他輕輕地問。“我明白了,我們會護送你,直到你抵達那座橋。”

“可是——”歐爾本能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心實意,隻是一種出自直覺的轉折。他就是想要說出這個詞,因為他還有些事情沒有搞明白。

“——什麽事,歐爾連長?”群鴉之主以堪稱溫和的嗓音詢問。

“.不,沒什麽,大人。”歐爾皺著眉,如此回答。

他的態度毫無疑問令人十分惱火,盡管沒人在乎,但他自己非常不喜。這種語焉不詳的對話風格早在數萬年前就已經讓他產生了某種創傷後遺症。

他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聽上去簡直和某個人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讓他更加生氣的其實是藥劑師梅洛斯此刻的眼神,聖血天使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歐爾。那種態度和眼神加在一起,仿佛他不是歐爾·佩鬆,而是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聖徒。

歐爾·佩鬆感到一陣作嘔——不是衝著任何人的,單單隻針對他自己。

我還是讓你回來了。他對自己說。我發過誓要把你永遠趕走,結果我還是讓你回來了。

歐蘭涅斯在他心底發出嘲笑。

歐爾再次深呼吸一次,回到了現實世界,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每一個人都正在看著他。

不論是科爾烏斯·科拉克斯,還是他身後的群鴉。亦或者是梅洛斯與康斯坦丁·瓦爾多.

怎麽你也這樣?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禁軍元帥,後者無動於衷地微微頷首,表現得完全服從。

他們似乎都把他當成了主心骨,要聽他的命令行事,而且不管他的命令到底是什麽,他們都願意遵從。

歐爾咬緊牙齒,一股怒氣從他心底升起,他又開始生自己的氣了。他總是這樣,一直在和自己較勁,活了這麽多年依舊沒有任何改變。他心裏清楚,他就是個混蛋。

但他是個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的混蛋。

於是,歐爾·佩鬆開始用他過去非常熟悉的某種語氣講話。

“首先,我們得回去,回到皇宮東線陣地附近。”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汙垢沒有從袖子上轉移,他的心髒開始跳動,已經過去數萬年了,從未有一刻像是現在這般激烈。實在諷刺,仿佛他直到現在才真正意義上的活著。

“我的目的地應該就在那裏,最開始的時候,帝國之拳的法夫尼爾·蘭恩連長為我指了一條路。但我迷失了,在如今的泰拉上,要找到一條清晰明了的路實在是太難了。”

“更何況,我還得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和康斯坦丁·瓦爾多大人同行了很久,他可以為我指路,指很多新路。我們每次踏上一條路,似乎都離我的目標更近了一步,然而這不過隻是海市蜃樓。”

“我們隻是看上去離它近了一點,我們從未真正地靠近過它。”

歐爾停頓片刻,為自己換上一口新的空氣。寒意逐漸襲來,此前的行走和咆哮讓他的血液沸騰,而現在,它們已經緩慢地冷卻了下來。寒風四起,呼嘯著吹拂而過,歐爾如本能般握緊了胸前的寶石。

種種往事劃過心頭,恍惚之間,他好像身穿青銅盔甲,手拿鐵質長矛,又好像帶著圓頂防彈頭盔,在內裏夾層裏安置著幾根火柴與香煙裏的女郎卡片。

他曾經曆過的每一場戰爭都在這個瞬間從破碎的記憶裏滾滾而來,直到這個時候,歐爾·佩鬆才發現,他的記憶或許從來就不曾真的破碎。

它們隻是被他自己扔到了角落,以此來逃避某些他不願意想起的事。而現在,他開始主動接受它們。

你怎麽了,懦夫?歐蘭涅斯溫和地問。你怎麽回事?

歐爾·佩鬆沒回答。

每一個曾被他殺死的男人、女人與老人都握住了他的手。每一個曾經和他並肩而戰的男人、女人和老人都握住了他的手。

有人在搖動旗幟,有人在高聲呐喊,有人恨他,有人敬他,但現在,他們都站在他身後。

他們都是人類,他們現在隻剩下一個陣營可選。不再有分別,不再有仇敵或戰友之分,隻有人類,隻是人類。

他也在其中。當然了,不然他還能去哪呢?

他在微笑,不是讚許,而是

“伱終於來了,吾友。”

歐爾·佩鬆緩慢地挺直脊背,有種變化悄然而生。

“我們得找一條新路回去。”

他一麵挖掘內心,把那些墳墓統統用雙手掘開,一麵無比堅定地開了口。

“老路已經不管用了,不管我們的記憶裏到底有多少條回到皇宮東線的路,它們現在都不可能再發揮任何作用。而我們必須回去。”

他的頭開始變得疼痛,兩側太陽穴在心跳的作用下怦怦直跳,就連牙齒內的神經都開始一同跳動。

恍惚之間,他幾乎感覺自己正在長新牙。歐爾的頭正在變得越來越痛,但他還是在說,一刻不停地說,口齒清晰到了極點。

“我敢肯定它就在那裏等我們。”他瞪著虛空,一字一句地說道。

歐爾當然不知道這個推測到底從何而來,他隻是順著自己的直覺將這個毫無任何根據的推測扔到了所有人眼前。他們相信他,而他誰也不信,甚至不信自己,但他相信這句話。

這句話不是他說的。

“我們得回去,然後.”

“然後什麽?”科爾烏斯·科拉克斯輕輕地詢問。

歐爾·佩鬆抓起他的槍,用手指撥動了保險,將它關閉。整個過程非常順利,他的手指再也不抖了,穩定如澆鑄而成的鋼鐵。

“我們殺了它。”歐爾·佩鬆說。“不管這東西到底是什麽,總之我們得殺了它,一了百了。”

不惜一切代價。

——

風暴呼嘯,雨點砸落,砸在屍體上,砸在帝國之拳、鋼鐵勇士的屍體上,也砸在羅格·多恩和佩圖拉博麵無表情的臉上。

戰壕內正在爆發火光,最後的一片戰壕,最後的一片土地——屬於人類而非叛徒或怪物的土地,五公裏的最後五百米。

一麵染血的旗幟正在他們頭頂高高飄揚,無數具屍體的眼睛都正在凝視這場最後的戰鬥。有東西在他們的眼瞳裏輕聲呢喃,歌唱,歡笑,為這場困獸之鬥喝彩。

四個卑賤的東西。

佩圖拉博揮下他的戰錘,一個東西被他打飛了出去。它曾經是某個人的腦袋,但現在不是了。現在,它隻是一大團破碎的血肉。眼球被骨茬刺破,鮮血裏裹挾著黑暗的寄生蟲。

一具屍體搖搖晃晃地墜落,砸在了其他更多的屍體上。戰壕已經被徹底填滿了,作為防禦工事來說,它已經完全不合格。

是設計缺陷嗎?或許是吧,畢竟,無論是鋼鐵還是頑石,他們都沒想過居然會發生這種情況。

要如何來形容他們現在的處境呢?

好吧,從腳底開始吧。他們腳下踩著的已經不再是泥土了,而是屍體。一座屍山,有懷言者,有荷魯斯之子,有惡魔,有鋼鐵勇士,有帝國之拳。

忠誠與背叛的鮮血交織著混在一起,滲進泥土之中,滲進陶鋼裏,然後在黑雪中被掩埋。

然後,來考慮一個現實一點的問題吧——還活著的人還剩下多少呢?

鋼鐵與頑石暫時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他們沒有時間做這件事。他們甚至沒時間去觀察戰場,他們隻能戰鬥,隻有戰鬥,他們已經沒有軍隊可以調用,他們隻剩下了這殘酷且完全滅絕人性的血腥磨盤。

最後的高牆,最後的戰壕,最後的防禦工事。

他們自己。

它搖搖欲墜了嗎?

羅格·多恩用風暴之牙發出宣告。

沒有。

絕不。

他把他的武器高高舉起。

猩紅、漆黑、怒吼、咆哮、尖叫、哭喊.頑石將它們統統排除,他隻剩下一個念頭,為了匹配這個念頭,他甚至將思考的方式也一同進行了優化。

現在,他不是建築家、設計師、防禦大師或精通戰爭的第七號基因原體,他甚至不是羅格·多恩。

他是一種純粹狂怒的化身。

這種狂怒是有名字的,但它無法被任何語言精準地表述。它是悲傷、義憤、遺憾、無能為力。它還是一個人子苦澀的眼淚,一個父親悲傷的歎息,一個保護者對他子民們的痛悔。

敵人仍然在不斷湧來,無窮無盡,仿佛某種永不枯竭的能源。地麵在震顫,血肉和金屬共同組成的奇妙地麵還在緩緩增高。

多恩專注地用風暴之牙撕咬著血肉,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麽,不可能再清楚更多了。他已經抵達思維的極限,如果更進一步,就要進入瘋狂。暫時還不可以,因為他正在和他的兄弟並肩作戰。

他的兄弟,佩圖拉博,鋼鐵之主。

且看他殺戮。

且看他將戰錘高高舉起,重重砸落。且看他站在多恩背後應對襲來的魔潮,且看他是如何一次次地將那些扭曲的野獸趕回它們來的地方,且聽他是如何發出蔑視的咆哮,震懾群魔

且看他是如何保護他的兄弟。

“沒有東西可以碰到你,你隻管殺。”佩圖拉博說。“隻管把他們殺得幹幹淨淨。”

多恩不答,隻是揮劍。他們分工明確,這是提前就已經商討過的事。佩圖拉博應對群魔,羅格·多恩殺戮叛徒。

他們的戰壕已經被屍體徹底填滿,但這還不夠,對比它們對整個泰拉和人類犯下的罪行來說,這些殺戮都遠遠不夠。

但他們也很清楚,如無意外,此刻真的就是最後之戰了。可是,困獸猶鬥,他們仍然要奮起一戰。

皇宮內的景象到底如何無人知曉,是否還有人在那倒塌的廢墟中生還根本就是一個未知數,但帝皇仍在。他從未遠去,他一直在這裏和他們並肩而戰。那麽,他們就仍然需要履行自己的職責。

是的,他們。

羅格·多恩曾在戰壕的地下戰術室內對他的兄弟發出了一個請求。

“我想請你和我一起保衛皇宮。”頑石說。“僅憑我一人無法守住這裏,我需要你的幫助,佩圖拉博。”

鋼鐵高傲地頷首。

因此他們現在並肩而戰。

此事從未發生過,而且也被認為完全不可能發生。可是,又有多少人真的期盼著這件事能夠真的發生呢?

試想一下吧,鋼鐵與頑石並肩作戰,這將是多麽偉大的景色?他們前方將再無任何足以被稱作‘敵人’的東西。

然而,要促成這件事,又需要付出多少代價?無人知曉,也無人能夠計算。在今日以前,它隻是一個美好的幻象,直到今日到來。

直到泰拉被鮮血淹沒。

你看,這就是代價。

荷魯斯·盧佩卡爾無聲地微笑。

我真為你們驕傲,羅格,佩圖拉博。你們是我們的典範,是父親的驕傲。

所以你們必須死。

“做得好啊,艾澤凱爾。”他輕聲細語地誇讚他的兒子。“你將我的兄弟逼上了絕路。”

阿巴頓低著頭,保持平緩的呼吸,一言不發。

他自己心裏清楚,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將群魔招來的人不是他,將整個第十六軍團全都部署在這裏的人也不是他。

從領受命令到取得勝利,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源源不斷地派出懷言者與他的兄弟前去那隻有五公裏的可笑戰壕內前去領死。

這就是他所做的事情,不信,就看一眼戰壕吧。隻需看上一眼那些屍體,你就會明白所有事。

“你想要什麽獎賞?”荷魯斯又問。“晉升?你想要晉升嗎,我的兒子?你已經是我的一連長了,你也是四王議會的最後成員。恐怕你已經升無可升了。那麽,武器?”

他忽然笑出了聲,右爪高高舉起,盔甲上的猩紅眼眸在這一刻齊齊轉動。

“不如將羅格的鏈鋸劍交給你吧,如何?它對你來說有些太大了,但這不要緊,隻需要適應一段時間,你就能完全地掌握它。對你來說,這不是什麽很難去接受的事。你總是可以適應各種環境,並且頑強地活下來。”

他將左手搭在了阿巴頓的肩膀上。

“你是我的驕傲。”

他滿懷愛意,它——或者說它們——滿懷惡意地吐出毒液,開始燃燒艾澤凱爾·阿巴頓的心,而他對此沒有任何辦法,隻能默默地接受。

萬事萬物自有其規則,有些規則甚至早在數萬年前就已經定型。既為人子,就不該忤逆父親,至少對於艾澤凱爾·阿巴頓來說是這樣。

他寧肯將自己用謊言徹底浸泡,也不願意真正意義上地睜開眼睛,觀察現實。

荷魯斯·盧佩卡爾對此滿意至極。它們對此滿意至極。

此刻隻餘靜默,沒有任何一個人或任何一隻惡魔敢於在此刻的荷魯斯麵前發出半點聲音,就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天空中甚至再也不見任何血色或金光,隻有黑暗。

唯餘黑暗。

荷魯斯笑了。

父親啊,父親。

你當然知道他在玩什麽把戲。一直以來你都在容忍他,你容忍他的隱瞞、欺騙與一切陰謀。

但很快就不必了。

無論是一位遊**的神祇,還是燃燒的星炬,都將在不久之後迎來它們的終結。神祇將不複存在,祂的權柄會完全歸屬於你,歸屬於荷魯斯·盧佩卡爾,歸屬於萬王之王,萬神之神。

而星炬將徹底熄滅,你甚至都已經想好該如何熄滅它了。

首先,你會殺死那個叫做雷霆的遺物,他活得太久了,一個人不該活得這麽久,何況他不過隻是一個被廢棄的試驗品。

然後是福根的兒子索爾·塔維茨,他很痛苦,你當然不介意給他安息。不過,這件事要當著福根的麵來做。這樣才有趣,悲劇就是這樣,要將美好的事物毀滅給他人看。更何況,福根需要一些刺激。

第三個,就給比約恩吧。你聽見了他在火堆旁講述的那個有關破冰者的故事。你不喜歡那個故事,因為它根本就沒有重點,從頭到尾都沒有。比約恩的故事讓你覺得惡心。

第四個則是阿澤克·阿裏曼,你會快速且無痛地殺死他。若不是他在背後推動,計劃斷然不可能推進地如此順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提前完成了你要做的事,因此他值得快速死亡。

而最後的那個,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多恩的子嗣,西吉斯蒙德。

你要怎麽殺了他?先和他玩一玩吧,讓羅格將注意力放過來,如何?真可惜啊,你過去其實很喜歡他,現在也談不上厭惡,但你一定得讓多恩失去點什麽才行.

他的心靈太堅固了,你必須這麽殘忍,才能在他的心靈裏找到可乘之機,找到一個微小到不足以被稱之為縫隙的縫隙

你知道多恩不會動搖,但他會悲傷。

隻要一瞬間的悲傷,多恩就將不再是他自己,因為你會將利爪穿透他的胸膛,親手把他送往古老之四的殿堂。

那古老的四位會為此感到振奮嗎?

大概會吧,祂們已經在這場戲劇中傾注了足夠多的東西了。祂們是劇本的作者,是自己辛辛苦苦尋覓演員的導演,也是親手搭建起整座舞台的工人。

祂們的肩膀上滿是白灰,膝蓋上沾染顏料。祂們設計了一個如此美妙的地方,並將它交給了你,讓你能在此處加冕為王.因此,祂們應當得到獎賞。

獎賞就是你,羅格。荷魯斯微笑。但這也是你的晉升。

他滿懷耐心地看著正在屍山上戰鬥的羅格·多恩,又將目光轉向了他身後的那個人,並歎息了一聲。

唉,佩圖拉博。

在從未出現又貨真價實的世界裏,你本該站在我身側,成為我進攻泰拉最有利的幫手。盡管你在最後關頭退縮了,我也不怪你,不過是人各有誌罷了。

但你為什麽要站在父親那一邊?我以為你已經足夠厭惡他,以及那個讓你在自己的子嗣麵前名譽盡失的可惡竊賊.

竊賊——!

荷魯斯的雙眼忽然變得一片赤紅,天空中雷聲滾滾,狂風呼嚎,艾澤凱爾·阿巴頓抬頭仰望,看見他父親的盔甲正在閃動。每一個縫隙都正在噴吐駭人黑煙,熊熊烈焰自那雙眼睛中殘忍的盛放。

他盯著那雙眼睛看了一秒,僅僅一秒鍾而已,便開始尖叫,而他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尖叫。

待到尖叫聲平息,世界已經徹底變了副模樣。

泰拉皇宮東線陣地上的鮮血泥濘消失了,無數人曾經戰鬥過陣地與冒著煙的泰坦和各式坦克被黑暗輕巧地覆蓋,象牙巨柱撐起穹頂,琉璃與黃金鋪麵地麵,不遠處顯現一張王座,倒吊的屍體睜著眼睛看著所有人

數秒後,黑暗中亮起了幾縷光芒,不是火炬的光,也不是為了照明才點燃的光,而是源自混沌中的四道光輝。

四雙眼眸,齊刷刷地看著這裏。

歡笑。為終焉之時的來臨而放聲狂笑。

艾澤凱爾·阿巴頓頭一次在盧佩卡爾的王庭中感到了畏懼,但這僅僅隻是開始,因為他忽然發現地上多了五個人,其中一個正被他的父親拎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打量。

“雷霆?”荷魯斯哼笑著問。“好名字。”

他提著他,開始行走,步伐堅定,像是早有設計。可他麵臨的那個方向空無一物,甚至連柱子也沒半根。

阿巴頓的頭腦一片混亂,他以為複仇之魂號早已墜毀,深深地埋入泰拉地下。可現在又是什麽情況?盧佩卡爾的王庭為何會再次出現?

“因為我想。”荷魯斯溫和地說。

阿巴頓抬起頭,看見一張被黑暗徹底籠罩的臉。他越過他看向前方,看見荷魯斯正提著那人繼續行走,然後他收回視線,看見荷魯斯正在俯視他。

那目光讓阿巴頓覺得自己渺小至極。

“因為我想,吾兒。”荷魯斯如是重複。“我早已對你說過,我可以做到任何事,物理法則隻是一種無聊的遊戲我已強大得遠超你的想象,看吧,艾澤凱爾,看看我能做些什麽來為這場戲劇增添樂趣。”

他微笑起來,抬手指向另一個他,那個正提著雷霆走向空無一人的王庭中央的他——然後,有來自森林中的濕潤泥土氣息一閃即逝。

一把巨劍從空氣中出現,斬開了黑暗,也斬開了荷魯斯·盧佩卡爾的胸甲。雄獅——卡利班的雄獅萊昂·艾爾莊森咆哮著用巨劍將荷魯斯砍倒在地,又用長矛將他刺穿。

一把大刀緊隨其後,毫不猶豫地斬向了荷魯斯的雙腿與雙手。巧高裏斯的雄鷹察合台可汗目光冷冽地執行著大逆不道之舉。

費魯斯·馬努斯手中的破爐者被高高舉起,以最簡單最直接的下砸朝著荷魯斯的頭顱徑直砸落。

隻有兩個人沒有動手,一個是聖吉列斯,一個是福格瑞姆。前者目光怔然地打量著這個地方,後者那燃燒著熊熊黑焰的眼眸則一眨不眨地盯著阿巴頓。

不,不對。

是盯著他身邊的那個人。

艾澤凱爾·阿巴頓緩緩地抬起頭。

“你懂了嗎?”荷魯斯朝他眨眼。“一個小把戲,一個小小的騙局,福根察覺了,不過這僅僅隻是開始。”

他所言非虛,就在雄獅身後,在那從空氣中出現的森林裏,有一支軍隊咆哮著衝出。

阿巴頓的眼眸被刺痛了,這真的是一支遍體鱗傷的軍隊,人人帶傷,所有的盔甲都斑駁到了一種尷尬的窘況。但他們擁有一種燃燒的鬥誌,一種澄澈的憤怒。

阿巴頓不敢再看,不知不覺間,他蒙在自己眼前的那層薄紗已經被可怕的真相徹底燒了個幹淨——可是,有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強迫他抬起了頭。

“為何不看呢,艾澤凱爾?”荷魯斯輕聲詢問。“看啊,看他們眾誌成城,滿懷憤怒的模樣。看他們的泰坦,他們的武裝,他們的鬥誌以及他們即將要麵臨的事。”

他微笑著舉起右爪,然後將它緩緩合攏。

阿巴頓什麽也沒有聽見,在同一個瞬間發生了太多聲音,他的耳朵無法接受這麽嘈雜而劇烈的聲浪,他已經失聰了。不過這沒關係,因為他仍然可以看見。

他看見至少數十架泰坦在這個瞬間盡數化作扭曲的廢鐵,還有其他的坦克、速攻艇或任何載具,以及坐在載具上的任何人。有某種力量輕而易舉地將它們碾碎,破壞,毀滅。

死滅。

始作俑者的聲音精準無誤地傳入了他失聰的耳朵裏。

“然後,你覺得他們會作何反應呢,吾兒?”

阿巴頓無法回答。

荷魯斯大笑起來,施施然走出黑暗。空間開始沸騰,破碎的結構順應著他的意誌開始被擠壓,被摧毀,被重鑄。泰拉上還活著的任何人在此刻都感受到了一股極大的壓力,仿佛召喚或牽引。

首當其衝的便是基因原體們。

咆哮著斬下叛徒頭顱的羅伯特·基裏曼,重整旗鼓,率軍衝散惡魔陣型的安格朗,並肩而戰的佩圖拉博與羅格·多恩,以火焰滌**群魔的伏爾甘,正在奔赴皇宮的科爾烏斯·科拉克斯

在這個瞬間,他們都感受到了它。

有人缺席嗎?沒有。

就連康拉德·科茲都沒有。他駐足停下,凝視黑暗,蒼白的臉上終於有貨真價實的憤怒一閃即逝。

而這不是結束,它開始蔓延,直到每一個人都開始確切無疑地感受到它。從平民到士兵,從牧師到信徒,從第一軍團到第十九軍團

荷魯斯·盧佩卡爾微笑著張開雙臂。

仿佛世界燃燒般的紅光一閃即逝。

“歡迎你們。”他微微鞠躬,聲音響徹於王庭之內,抵達每一個人耳邊。“歡迎來到盧佩卡爾的王庭。”

歐爾·佩鬆深呼吸著握緊他的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