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再撐一下!不要睡著!”棕發少年撐著悠仁在黑夜下疾走。
老舊路燈時明時滅,幽深回巷自成迷宮。探路的孩子折返回來,指向不遠處昏暗的招牌。
“潤介,診所就在前麵了!”
苟延殘喘的電路發出悲鳴,招牌的燈光幽暗朦朧,掉漆大字難以分辨。悠仁勉強看清一個‘森’字,紅色油漆像是未擦幹淨的血跡。
……這裏真的是診所嗎?
太宰的身體過於特殊,仿佛開著閘的水池,反轉術式根本不起作用,源源不斷注入咒力才勉強蓄留一點生命力。
若非沒有餘力支撐下去,悠仁一步也不想踏進診所大門。
潤介上前拍門,喊道:“森醫生,求求你幫幫我們!森醫生!醫生!”
就在潤介幾乎絕望之際,那扇老舊的歐式門慢悠悠拉開,西裝男人血眸微垂,俯視送上門來的迷途羔羊,輕聲道:“打擾別人休息可不是好孩子的作風呦。”
“我們不是故意的,求您救救他吧。”
男人依著門框,額發撩過眼角,雙手環抱胸前,道:“救他可以,你們付得起診費嗎?我不挑病人,但也不是慈善家。”
潤介咽了口唾沫,梗著脖子道:“他是異能者,有著不俗的戰鬥力。這孩子本身便是價值……異能者是很珍貴的存在吧!異能者的人情,有價無市。”
森醫生笑道:“哈,這地方的孩子總是讓我驚奇。”
他的視線移向劇烈喘息的悠仁,看清太宰治麵容時,眸光微微一動。大門吱呀著向兩側退下,漆黑前路展現在孩子們麵前。
比起醫生更像吸血鬼的男人讓開身子,道:“進來吧。”
若有若無的腥味飄落消毒水中,手術燈光掉下來,砸得人頭暈眼花。
逆著光,看不清森醫生的表情。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求生欲強的類型,竟然擁有令人驚歎的生命力。”
黑市醫生的業務能力跟性命掛鉤,危險地帶的醫鬧動輒槍林彈雨。森醫生的動作十分麻利,顯然已經是死神黑名單上的常客。
“太宰君,你太不愛惜自己了,明明比任何人都更有生存價值。”
……作為一個醫生,討論人的價值真的好嗎?太宰到底在什麽環境長大啊!
悠仁試探道:“你知道我?”
悠哉的自言自語一點也不幹擾雙手動作,繃帶服帖地覆蓋割傷,森醫生一邊調配消炎藥,一邊道:“太宰君,其實呢,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不過啊,一個連自己都不在意的人,實在很難接近。”
“可是命運總是眷顧我們……不,眷顧這個混亂不堪、病入膏肓的城市。你看,我們兩個,最終還是產生了交集。”
刺鼻消毒水迫近,森醫生摸了摸悠仁的頭。
像是蛇滑過了額頭。
根本無法與五條老師相比。
“放心吧太宰君,我會救你的。愛著這座城市的我,不會放棄同樣愛著這座城市的你。”森醫生轉頭,孩子們扒著門框,戒備地盯著他。
“你看,這座城市的人同樣愛著我們。”
從時間上來說藥物中的安眠成分早就開始發揮作用,手術**的孩子還睜著眼睛,全身肌肉緊繃,猶如一頭呲牙的狼崽。
處理完一切,森鷗外索性站起身,留給病人安全空間,他關上手術燈,輕聲道:“晚安,好夢。”
生得領域內,太宰治好夢正酣,悠仁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喚道:“太宰,醒醒,已經沒事了。”
“抱歉占用了那麽久,已經可以換過來了。”
宿儺聽了都流淚的話,太宰治置若罔聞。他翻了個身,淺草輕撓臉頰,陽光拍撫軀體,這般舒適寧靜,傻子才想重返氧化了的世界。
“唉,不行啊,太宰,快醒醒。再睡下去的話,會出問題的……”
最後的聲音散在暖風中。
身旁草地突然凹陷,太宰治微微睜眼,粉發少年躺在咫尺處。
蒼白得要融化在陽光裏了。
太宰治撐起上半身,將這抹幽魂藏進自己的影子。
“你要死了嗎?”
悠仁笑了笑,道:“準確的說,我已經死了。”
太宰治換了個問法:“所以我死掉的話,你也會跟著消失。”
“嗯,理論上是這樣子的。”
太宰直言:“很遺憾,我並不想活下去。”
悠仁也直言道:“我也很遺憾,這次沒辦法帶你去看煙花了。”
此時的太宰並沒有興趣去追究這句看似不相幹的對白,他更好奇另一件事情。
“你不恨我嗎?好不容易有一個容身之所,卻要跟我一起消亡。”
咒力消耗巨大,悠仁困意上湧。
“我會出現在這裏,也許正是因為心中遺憾著,死前沒能再見你一麵。現在……已經達成心願啦。”
“不管太宰作出各種選擇,我們都不會是孤身一人。”
頭腦過於精明,聽慣了言不由衷的語言。太宰治認真端詳悠仁許久,首次生出自我懷疑。
罷了,不管他是否真心,於我隻是生前事。
太宰躺回草地,悠仁離得很近,這片天地隻剩下彼此的心跳與呼吸。
屏幕裏綠色光線狠狠一跳,斷崖式猛然下跌,儀器‘嗶嗶’尖叫,孩子們緊張地護在床畔,潤介的哀求聲中,森鷗外雙手插在白外套口袋,漠然道:“再好的醫生也救不回一心奔赴死路的人,即使救回來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我以為他起碼心存某種信念,原來是我看走眼了嗎……一會兒請你們自己處理一下屍體。”
生命體征即將消失……
少年闔目仰躺,神態安詳,仿佛隻是在漫長的夢境中迷失了方向。
達芬奇嘖嘖稱歎,某種研究熱忱在體內咆哮,若非顧及五條悟,真想立刻傳送過去近距離觀察。
“除了沒有生命體征,與活著時一般無二。我很好奇,你是從哪裏找到這種抽離靈魂的方法。借死亡之手祓除‘容器’中的詛咒,將靈魂抽離後再融合,如果沒有那名從者,你的計劃堪稱美滿。一切的根基卻在於,抽離靈魂的方法。”
五條悟坐在棺木邊,寸步不離他的男孩,半真半假道:“你就當我與死神作了交易。”
達芬奇笑道:“我的智慧告訴我,您這句玩笑話沒準是真話呢。”
眼見研究狂一下子逐漸跑題,藤丸立香拉回主題,道:“五條先生,我們這次來找您,是想確認一下您學生的狀態。達芬奇小姐的意思是,棺木中的肉身若未腐朽,便與靈魂尚存在關聯。我們可以通過魔術,以肉身為媒介,嚐試與遠方的靈魂取得聯係。”
達芬奇回過神,笑道:“有一種有趣的流派,稱夢境為靈魂的投影。五條先生,要不要出演《盜夢空間》?”
五條悟摩挲下巴,歪頭:“隻要另一個主演是虎杖悠仁,那五條悟當然奉陪到底。”
達芬奇卻道:“啊呀,您這句話倒是提醒我了,有一件事必須提前聲明。我當然相信五條先生會奉陪到底,不過……魔術卻無法保證,奉陪到底的是哪位五條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