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紅色,陸蘇然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在黑白的小鎮子裏看到了其他的顏色。
隻不過因為地毯顏色偏灰暗,看不出是紅的,而從門縫裏流出來的血液太真實了,紅的過分,才讓陸蘇然注意到。
尤其是盆栽旁邊的那一截斷指,還能清楚看出是個女人的手指,因為非常纖細,還塗著紅色的指甲油。
那麽……也就是說,這位廚師所說的‘腐爛的豬’,該不會就是沒有吃完的人吧……
“這位遊客,請問有什麽問題嗎?”廚師的聲音突然在自己上方響起。
陸蘇然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在觀察廚房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導致廚師開始關注自己了。
見廚師沒注意到盆栽旁邊的小手指,他不動聲色的往邊上挪了挪,擋住了他的視線,說道:“沒什麽,隻是難得遇到廚師,想來您的做菜手法一定很高超吧?”
廚師頓時自信的挺起胸膛,“那是自然,不是我吹,鮮花鎮就沒有人可以和我做的菜媲美,我的菜不光在鮮花鎮聞名,在整個世界都是享有盛譽的。”
整個世界?陰界吧。
陸蘇然隻能低聲附和:“廚師先生確實厲害。”
“好了,不說這些了。”廚師指著樓上,“我先帶你去房間吧。我住在三樓,二樓都是我擺放的冷藏櫃,裏麵都是做菜用的食物,畢竟都是還沒有處理過的,你可能不想看見。我就直接帶你去三樓吧,和我住在一起。”
陸蘇然:“……好的。”
沒有處理過的食物……會是人類的屍體嗎?
陸蘇然的腦中開始出現各種恐怖場景。
這邊,廚師帶著他去三樓,那邊5號房裏,何霧竹被老奶奶領著前往二樓。
“看到你啊,就像看到我的孫子孫女一樣。”老奶奶慈善的說道。
何霧竹好奇的問了一句,“孫子孫女?”
“可惜啊,那兩個孩子,在幾年前就去世了。”老奶奶幽幽的補充了一句。
何霧竹:“啊,那確實可惜呢。”
她本人是比較喜歡怪談恐怖故事的,害怕是一回事,但是不會真的嚇得不敢動彈。
再說了,現在有幽幽在自己的身邊,她也是有自保能力的人,又不是看到鬼怪隻能逃跑,所以怕什麽?
老奶奶又看了何霧竹一眼,突然笑得露出了沒幾顆牙齒的嘴巴,“孩子,我看你挺和我眼緣的,要不要做我的幹孫女?留下來成為本土居民的話,鮮花鎮的生活還是非常不錯的。”
“唔……我可以考慮一下嗎?畢竟老奶奶,雖然我和你一見如故,但是到底還是第一天,突然決定有點不太好。”何霧竹委婉的說道。
老奶奶於是歎氣,“那好吧,我隻能先帶你上樓了。”
說罷,她領著何霧竹到二樓,指著左邊的房間說道:“這是我的房間,其他的,包括三樓的房間,都是我孫子孫女的房間,你如果有喜歡的可以和我說一聲,我就讓你住進去了。”
何霧竹一頓。
二樓還剩三間空房,三樓還有四間,一共七間房屋,全都是她孫子孫女的房子?這也太離譜了吧?一個老太太有這麽多的孫子孫女?簡直是催生的最佳代言人。
何霧竹看著餘下的七間房子,陷入了糾結。
“孩子,不著急的。”老奶奶卻這麽說道,“我下去做午餐,你可以慢慢參觀,參觀好了喊我就行。”
何霧竹目送老奶奶離開,然後站在走廊中間,廁所裏倒映出她慘白的臉。
黑白的世界,鏡子裏照應出的自己也是黑白的。
更滲人的是,這黑白的自己並沒有表情,是和現實當中何霧竹不相符的。
何霧竹努努嘴,然後一個箭步衝了進去,努力的將廁所門關上了。
她行動的很迅速,很關完門才感覺到一股陰氣纏繞在自己身上,瞬間哆嗦了一下。
好在這陰氣並沒有纏住不放,門關上之後就消散了,不然何霧竹也不可能這麽輕鬆的行動。
她打開房間,把每一間房屋都仔細的查看了一遍,並沒有從布局上看出什麽問題。
包括衣櫃啊床頭櫃,這些有可能藏著奇怪東西的櫃子,何霧竹也翻了一遍,沒看到古怪。
最後她選擇了三樓的第一間,並沒有和二樓的老奶奶住在一起。
選擇好之後,何霧竹悄悄的下了樓。
所有人都在自己選擇的房子裏探索,而那個在三樓注視著一切的人影,也轉過頭。
——正是先前帶走了天殊雪的安笛。
他看著**平靜睡著的天殊雪,捏緊了輪椅,身體內有黑氣散出,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很快,很快你就能夠蘇醒過來,並且找回原有的記憶了,我相信你,雪雪,因為我們是天生一對的,難道不是嗎……”他固執的念叨著。
在他所創造的夢境裏,小小的天殊血一如既往坐在狹小的房間內畫畫。
她畫著和人類截然不同的物體,那些是抽象的、扭曲的,被人類稱之為怪物的東西。
在女孩遇見的那兩個蝠翼怪物口中,它們講述的充滿奇幻色彩的故事,令從來沒有出過門的小孩子心馳神往。
“我畫完了。”天殊血平平淡淡的說道。
從小的教育就告訴她,做人絕對不能一驚一乍,要身為祭之女,必須要有穩定的性格,保持冷靜,泰然自若。
兩隻怪物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蜷縮在了女孩的小房間裏,看著她塗鴉。
見女孩畫完了一副怪物的畫像,其中聲音偏向女性的蝠翼怪物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嗯,寶貝你真棒,畫的非常好看。”
另外一個怪物的聲音偏向男性,看著也比較沉默寡言,但是在女性怪物的慫恿下,他還是開口誇獎道:“嗯,畫的很好看。”
得到兩隻怪物的肯定,小小的女孩也得到了加倍的鼓舞,繼續埋頭,在地麵鋪開畫紙,用蠟筆畫著不一樣的怪物。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應該如何繪畫,所以所有的繪畫技巧都是由小女孩自己摸索起來的。
從來沒有繪畫過人類,所以小女孩並不會畫出正常的人類。
看著認真畫畫的小女孩,兩個怪物都盤腿坐在她的身邊,輕聲的交流著。
“這孩子是我見過最可愛的人類,我甚至已經有點不想離開她了。”女性怪物說道。
“親愛的,如果這樣,為什麽我們就不能領養她呢?”男性怪物說道。
“這孩子是祭之女。”女性怪物盯著女孩天殊血的背影,“這就意味著她的出生就和那個神綁定了。我們偉大的神明——古神,已經於神的戰鬥中輸給了祂,犧牲了自己,連我們也被那個神的支持者重傷,又如何能保護得了這個女孩?”
但是無法否認的,這個女孩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他們也互相陪伴著度過了這段即為枯燥黑暗的日子。
在女孩父母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已經成為了最好的夥伴。
女性怪物從來沒有哪次,如此喜歡一個人類的小女孩。
這個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自己的姓名,被冠以‘天殊血’這個物品名字的女孩,她安靜而乖巧,懂事又帶著不諳世事的懵懂,並且眼中滿是待人的真摯。
他們怎麽能不喜歡呢?
更重要的,這個女孩並不會將他們當做‘怪物’,而是把他們當成了和自己一樣的‘人’。
人類的恐懼都是後天形成的,剛出生的小孩可不懂什麽妖魔鬼怪,而這個小女孩也是如此,麵對可怖的怪物,她隻會將他們看作是正常的一部分,絕對不會和其他人類一樣,抱著有色眼鏡看他們。
這純粹的眼神,是怪物們最喜歡的眼神。
“或許,我們可以切斷她的聯係,比如說將她的名字改變一下……”男性怪物建議道。
“但是如果改動的太過分,可能會被發現。”
“那就稍微改動一下,破壞她祭之女的身份,這樣那個神的手下就嗅不出她祭品的身份了。”男性怪物斬釘截鐵。
最終,女性怪物也下定決心——其實不管如何,她都想帶走這個女孩,所以下不下決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已經徹底想通了。
他們是人類口中的怪物,雖然對於他們自己來說,整個族群有族群的名字,但是之於人類,就是為所欲為的怪物。
既然是怪物,那為什麽還要猶猶豫豫呢?想要什麽不就該爭取過來嗎?
他們喜歡這個小女孩,而這個小女孩也將他們當做唯一的朋友,那難道就不應該帶她離開,永遠離開這個地方嗎?
反正女孩的父母並不喜歡女孩,隻是將她當做祭之女培養,而在此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她的‘姐姐’被送給那個神,成為祂的養料。
不知過了多久,某一天,母親一如既往規訓天殊血的時候,闖進了她的房間。
她回頭問女孩:“天殊血,我的孩子,你平時不是在畫畫嗎?畫的畫在哪裏呢?讓母親好好看看。”
天殊血是個誠實的孩子,她從來不說謊,而兩隻怪物又因為有事情臨時離開了,就這樣,在沒有怪物的掩護之下,女孩拿出了藏起來的所有畫作。
見到女孩如此聽話,母親的眼裏閃過一絲得意,“真是乖孩子。”
她象征性摸了摸女孩的腦袋,以示嘉獎,女孩也因為得到母親的誇獎,而眼裏透露著星亮。
然後下一刻,母親拿起女孩的畫作,臉色卻全然的變了。
剛開始的第一幅,她的表情還算和諧,說道:“這是你畫的一家三口是嗎?看起來我們的寶貝還是很有繪畫天賦的。”
天殊血的眼睛閃閃發亮。
然後下一秒,當女人將第一張畫作拿開,看到下麵的畫時,整個人都陰雲密布。
“這是什麽?”她指著畫作上黑發的小女孩,以及兩個長著蝙蝠翅膀的怪物說道。
天殊血的小手捏著繁複宮廷裙的邊,一如既往平淡的說道:“是我的朋友們。”
女人的臉**了一下,她突然高高的舉起手,想要抽打女孩的臉,但是硬生生的在她嬌嫩的麵容前停住了,接著改成推動女孩的胸口,將她推倒在地上。
女孩手心的皮膚被蹭破了皮,她的表情微微有所波動。
“母親?”她不解。
女人頭也不回,拿著畫作去找自己的丈夫,她的聲音驚恐而尖銳,“親愛的——不好了!這孩子居然開始幻想出奇怪的東西了!這種怪物並不在我神的信仰當中!是異端!異端!”
男人走了過來,他捏著畫作沉思了一下,說道:“看來我們平時給她的空間太小了,應該讓她接觸一些外界的事物,這樣就不會沉迷於幻想。”
“不……親愛的,之前我們養的小孩都沒有出現這種情況,而且她畫的太具體了,連怪物的蝙蝠翅膀都畫了出來,我懷疑……”女人皺起眉,“有異端神的信徒進入了小鎮範圍。”
然而男人卻不以為意,笑了起來,摟起女人說道:“親愛的,你以為什麽樣的怪物,都能進入我們別墅的防禦係統嗎?我們在我神的庇護之下,一般的怪物根本進不來,這說到底隻是小女孩的幻想罷了,隻要我們稍微用一點手段,就能讓她不再去想。”
“可是現在怎麽辦呢?”女人根本沒有豐富的育兒經驗,她隻有馴兒經驗,“我們不可能讓她和外麵的孩子接觸……”
“那就增加我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男人說道,“增加陪伴,很多家長都是這麽做的,這孩子不就是太寂寞了嗎?那就多陪陪她好了,這樣就沒事了。”
女人還是帶著遲疑。
男人卻說道:“親愛的,這是我們孕育最好的一名祭之女,撫育她確實需要花費更多的心思,你想想之後的回報,說不定我神一高興,就給我們延長三四百年的壽命了呢?”
女人和男人的歲數,遠不止表麵上顯現出來的年輕,他們是育兒祭祀的慣犯,早就將孩子當做達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最後,女人妥協了。“你說的對,親愛的,我們應該好好的‘照顧’這個小女孩,畢竟她身上有著最最純粹的祭之女血脈,獻給我神,也能極大的增加我神的能力,不是嗎?”
女人最後點頭。
“好吧。”
所謂的陪伴,不過就是每天抽出十分鍾,盯著女孩畫畫罷了。
如果女孩有畫了不合他們心意的東西,女人就會拿出教鞭,狠狠的抽打她的雙手。
沒過多久,等兩個怪物外出刺探情報回來,就看到女孩傷痕累累的小手。
“該死的。”女性怪物喉嚨裏發出低吼聲,“他們在做什麽?怎麽敢的?”
男性怪物壓製住快要發飆的女性怪物,歎息道:“現在外麵依舊是那個神的天下了,恐怕陰界也會迎來一次大洗牌,眾神的時代已經過去,除非我們歸順那位神,否則將永遠被視作是追殺的對象,現在暴露。對你我,甚至是這個孩子,都是不妥的。”
女性怪物牽起女孩的手,小心的撫摸著上麵的紅痕,“我的孩子,你的手疼嗎?”
女孩遲疑的點點頭,但又搖搖頭,“不可以說疼,母親是這麽說的。”
女性怪物臉上的青筋暴了起來。
“哦……我的孩子。”她現在已經徹底將天殊血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疼愛,又怎麽舍得看她受到一點委屈呢?
如果不是如今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她早就將外麵那兩個該死的人類殺了!
男性怪物按住她,輕聲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先做點別的。”
“比如給孩子重新取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