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剛掛掉電話,沐清歡便推門進來。
手裏端著一杯溫熱的水,還微微冒著煙。她來到祁墨身邊,將水遞給他:“還想要什麽?你吃遠飯沒有?”
“吃了。”
“哦。”
祁墨一口一口緩慢的喝著水,乍一看去他似乎有什麽心事,但是仔細看看,又隻會讓人覺得他很深沉。
沐清歡從來沒有看透過祁墨,盡管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觀察力,也很少能從祁墨這裏,窺探到他不想讓她知道的一切。
睡了這麽久,身體有點乏力,她起身,祁墨突然問:“去做什麽?”
“洗澡。”沐清歡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祁墨居然會關心她要做什麽嗎?她突然起了壞心,微微一笑,一邊朝著浴室走,一邊假裝漫不經心卻又很是刻意的問:“要一起洗嗎?”
祁墨緩緩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又緩緩垂下眼瞼,什麽也沒說。
沐清歡本來想戲弄一下祁墨,沒想到祁墨直接給了她一個無視的態度,瞬間讓她感覺自己好幼稚,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鑽進了浴室。
然而她卻沒有看見,祁墨望著她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覺的彎了彎。
沐清歡站在水底下,手撐著牆麵,臉上露出一絲疲倦。
她真的想不明白,祁墨為什麽要去唐家。她看不出他的目的,就像她看不透他這個人一樣。平常人做任何事情,總能夠從一些蛛絲螞跡裏看出端倪,但是這一點對祁墨來說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想去唐家,她無法強迫自己對一個曾經想要害死她的人笑臉以對,一切不過是徒添煩惱。
腦海裏全是當初的事情,表麵天真善良無害的唐雲暖,慈祥卻也自私的唐父,刻薄而又小人的唐母……以及,承載了她幾乎整個青春的秦琛。這些人,那些事,沒有一件是她想要回憶的,但卻都是無法忘懷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一時間忘了時間,直到敲門聲響起。
叩叩叩!
隨即祁墨的聲音傳進來,透過水聲鑽進了沐清歡的耳裏,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般,驀地驚醒了沉思中的沐清歡。
“你要洗多久?”
沐清歡關了水,慌張的想扯浴巾,但是腳下一滑,差點栽倒。
祁墨就站在門外,手裏端著水杯,聽到沐清歡尖叫一聲,他眉頭微擰,道:“你又摔了?”
“沒有沒有,就是滑了一下而已。”沐清歡悶悶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沒多久,浴室門就打開了。
沐清歡圍著一條浴巾就出來了,眼眶有些濕。祁墨眼眸微眯:“哭了?”
“沒有。”
“嗯。”
祁墨轉身坐回了沙發,沐清歡愣了一下,蹬蹬蹬跟過去:“我真沒哭,你不相信我嗎?”
祁墨道:“相信。”
然後他一顆一顆解開襯衫扣子,沐清歡嚇了一跳:“你幹嘛?!”
祁墨轉身看她露出防備的姿勢,淡淡道:“洗澡。”
那口氣雖然淡,但是一點兒都不難聽出,那裏頭包含著的隱隱的不屑與嘲弄,頓時沐清歡鬧了個大臉紅。
然而祁墨已經和她擦肩而過,進了浴室。
沐清歡尷尬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祁墨身上的傷,趕緊在他關門之前一條腿伸過去抵住門阻止關門:“等等!”
祁墨黑眸裏一片深色:“做什麽?”
沐清歡道:“你身上有傷,不能洗澡!”
“沒事……”
“不能洗!”她鏗鏘有力的吼了一聲,發現祁墨盯著自己,聲音頓時小下去,但是依然堅持:“傷口碰到水會發炎,在沒有結痂之前,都隻能用水簡單的擦一擦。”
見祁墨不說話,她急聲道:“你等等,我先換件衣服,我來給你擦。”
說完就走了。
祁墨站在浴室門口,腦海裏不斷的回**著她的那句話,竟就鬼使神差的沒有動,一直等著沐清歡換了身家居服來到麵前。
對於祁墨這麽聽話,沐清歡也是意料之外,隨即就很欣慰的笑了。
祁墨也不是任何時候都讓人抓狂嘛。
浴室裏,熱水氤氳。
就算剛才才看過祁墨身上的傷,但是再次看到,沐清歡仍然忍不住心髒一疼!
曾經她也有過不堪痛苦而自殘以緩解痛楚的經曆,但發生在自己身上,和發生在祁墨身上,完全是兩種感受。
自己的時候,她覺得理所當然,那是一種痛苦不堪時尋找新的發泄的方式。但是祁墨……她越來越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痛苦,會讓祁墨這樣的人,選擇了傷害自己?
她抿了抿唇,低聲道:“我們倆挺像的。”
祁墨一動不動,任由她擦拭著身體,沒有回答。
沐清歡接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有一些可以訴說給別人聽,但是有一些卻始終開不了口。我可以自我治療,但是你呢?”
祁墨卻是淡淡道:“原來心理醫師也會有心理疾病麽。”
他說這話,完全不是真正的驚訝,而是明顯的想要轉移話題。
但是他沒生氣,對沐清歡來說,這就是一個好的現象。
她笑了笑:“當然會,不管是什麽醫生,也都是人,是人就會生病,但是我們不會逃避,至少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對麵對病痛苦難……”頓了頓,她說:“這樣吧,我告訴你我的秘密,你告訴我你的秘密……”
還沒說完,就被祁墨給打斷:“在這幢別墅,你的工作是配合我做祁夫人,如果你要談別的工作,改天在你工作的地方談。”他眉目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怒:“這是你自己訂下的規矩。”
“……”真是夠打臉的。
沐清歡沉默了。
祁墨問:“皮擦掉了。”
“……”沐清歡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擦他背上的同一個地方,都擦紅了,趕緊默默的移了一下。
浴室裏,除了水聲,就隻有毛巾擦過皮膚的細微的聲響,以及兩人的淡淡呼吸聲。
沐清歡認真的擦著,祁墨自始至終都沉默著,氣氛,格外的安寧。
祁墨的視線,一直透過牆麵上被熱水醺得模糊的鏡裏子,看著身後朦朧的沐清歡的身影,黑眸裏一片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