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迎麵飛來,她沒有去擋。整個房子昏暗不已,門一打開,驚起無數塵埃。

她的身影被陽光拉得有些長,落在地麵上,一直延伸到沙發坐著唐逸那裏。

唐逸滿臉的灰敗,似乎老了很多。

他說:“你回來了啊。”

沐清歡站在門口,說道:“我來了。”不是以前的那句‘我回來了’,隻是一個為了應約而來的客人。

也許,客人都算不上。

唐逸像是不在意她的話,對她招手:“過來坐吧。”

“不了,我是請假過來的,天黑之前我還要趕回去。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沐清歡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

好一陣,兩誰都沒有立即開口說話。

沐清歡說道:“既然沒什麽事,那我就走了。你送的東西我收到了,謝謝。”

“清歡!”唐逸叫住她,緩緩起身。

兩個曾經的父女,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相望,一個想表現出慈父的關懷,一個拒絕接受任何不真實的感情。

“還記得你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啊,你就喜歡上了這裏。”唐逸緩緩開口,說起那些往事:“你那時候就這麽高點……”他比著沙發,笑聲沙啞:“雖然隻記得自己的名字,不過你膽子真的很大,也很懂事,當時我就想啊,這個孩子,長大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唐逸一直述說的從前,沐清歡始終沒有插話,也沒有附和。他說到最後,說出了眼淚。

“清歡,你從十歲起,就在這生活,在這裏長大,這是你的家呀!”

沐清歡凝望著麵前這個老人,真的是老人了,身體老了,心也老了,連記憶也老了。

她說:“也許您忘記了,也是在這裏,不久前,我已經跟這裏沒有關係了。這個地方,我也曾經以為是我的家,後來是您用現實告訴我,用您的所做所為告訴我,這個地方不是。”

“唐先生,平心而論,我不欠您什麽。”

唐逸心裏湧起怒意,但是現如今,他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喝斥麵前這個人了,他壓下憤怒,卻沒有逃過沐清歡的眼睛。

她覺得真是太虛偽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要偽裝起來苦難她。

真是,虛偽之極。

“暖暖確實有錯,但她畢竟是你妹妹,難道除了你記恨的那個原因,你對這個家就沒有絲毫的感情嗎?”

“我有啊。”沐清歡說:“本來還有的。但是您縱容唐雲暖跑去南城暗殺我的時候,就沒有了。”

“唐先生,我沒有害過唐雲暖,她現在得到的結果,全是事實,沒有一件事情是冤枉她的。”沐清歡朝他鞠了一躬:“我今天來,僅僅是來感謝你把那些東西送給我。見您這一麵,也僅僅是讓你知道,你們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們的。從此兩清,未必不是一個好結果。”

直到這個時候,唐逸才知道,用恩情親情的招數,已經無法牽扯住沐清歡。她真是長大了啊,他想。

已經長大到他認識了。

從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孩子不普通。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永遠比不過她。

沐清歡說完就要離開,卻聽到身後撲嗵一聲!

她震驚的轉身望去,就看到唐逸跪在了自己身後!

她所有的冷靜**然無存,不禁後退幾步,震驚的望著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清歡,是我們對不起你,但是秦琛和唐家,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這難道還不能抵消你的恨嗎?我跟你跪下,我求你,讓祁墨收手,好嗎?”

沐清歡錯開身體,她受不起這一跪。她從來沒有見過唐逸這樣低下求饒的樣子,她了從來沒想過要把他逼成這個樣子。

這一切本來就是唐雲暖的結果不是嗎?

是她的錯嗎?

不是的。

她望著唐逸,唐逸也望著她,目光希冀而悲涼。沐清歡不知道他此時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但她也不想分辨真假了。

她緩緩跪下,對著他叩了個頭。

在唐逸驚怒失色的神情裏,她一字一頓的說道:“唐先生,你自己多保重吧。”

沐清歡一走出院子大門,就聽到唐逸歇斯底裏的怒吼:“沐清歡!你竟然如此無情!”

嗯,我就是無情。

她仰頭望著天,不敢低頭,怕一低頭,眼淚會掉。

她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夕陽餘暉裏,一並帶走的,還是唐逸最後的希望。

沐清歡離開沒多久,幾名警察就到了門外。

“唐逸,有人控告你涉嫌毒**易……”

唐逸剛站起來的身體猛地一個踉蹌!

沐清歡!你夠狠!

**

沐清歡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別墅裏黑漆漆一片,她一打開燈,就看到沙裏坐著的祁墨,後者正淡淡的盯著她。

畢竟偷偷跑去A市,沐清歡知道他一向很討厭唐家人和秦琛,心裏有點虛,雖然疲憊,但還是強撐起笑臉打招呼:“你怎麽回來的挺早啊,吃了沒有?沒吃我去做。”

“你幹什麽去了?”祁墨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沐清歡換了鞋,實在是有些累,不想猜大少爺在想什麽,於是索性全盤托出:“我去A市跟唐逸做最後的了斷。他讓我求你收手,我沒有答應。他還向我下跪了,不過我跪回去了……哦還有,其實我發現他今天還在跟我裝。”她走向廚房,一邊說:“你說他是不是很搞笑啊?為什麽非要把別人當成傻子……”

她一口氣灌了一大杯水,對祁墨笑了笑:“說實話,跟十幾年的養父了斷一切,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感受。看到他跪下來的時候,其實我心裏也沒有很爽。”

祁墨隨手把手邊的自己的外套扔過去,冷淡的道:“笑得這麽難看,去洗澡睡覺。”

沐清歡拉下腦袋上的衣服,卻聽到他說:“我知道不爽。”

沐清歡愣愣的望著他,祁墨卻風輕雲淡的道:“昨天我跟我那父親說,我想殺了他。”

“……”天惹嚕,沐清歡好想哭。

但是她卻笑了,笑彎了腰:“祁墨,我能把你這兩句話,理解成你在安慰我嗎?”

祁墨點頭:“事實如此。”

“……”真是夠夠的了!

沐清歡的了個哆嗦,才想起自己今天從醫院走太急,外套沒穿。趕緊把他扔過來的外套披在身上,房間裏,她如果不開暖氣,他是不會開的。

“過來。”祁墨對她招手的動作真是像極了招小狗!

沐清歡雖然心裏吐槽,但最終卻是蹭過去了。祁墨手臂一攬,就把她攬進懷裏。

沐清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祁墨摟著她漸漸回暖的身體,一動不動。

其實她今天的一切,他全都知道。她說的每一句,做的每一個動作,最後都會傳到他這裏來。

所以他無法忘記,她走出唐家的那一刻,抬頭望著天空的樣子。

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和對過去徹底了斷的絕決。

誰說她是一個傻瓜?她願意做一個傻瓜的時候才是傻瓜。

她理智的時候,冷靜的可怕。

他掠開落在她臉上的一縷頭發,不禁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少個麵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