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落帶著墨帆迅速離開。

祁墨緩緩走過去,停在沐清歡身邊,輕輕地將她抱起。

如果她要殺墨帆,她不會哭;如果她想殺墨帆,她……又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

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你在乎的祁墨!殺了蘇潺!——沐清歡,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隻是別人在乎的人了?

沐清歡,我已經失去你了嗎?

夜色如舊,月色依然。

當一切歸於平靜時,血腥漫延的空氣裏陡然響起一聲淺歎。

一道身影自暗處走出來,身後跟著一身暗色衣服的紅罌。

月光下,楓蕘的臉似乎透明一般。他望著祁墨帶著沐清歡遠去的方向,臉上是陰鬱,眼中是悲憫。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又像是說給誰聽:

“清歡,我隻想讓你離開他……而已。”

他靜靜地立在一片血色之後,周遭屍體橫躺,他從始至終都望著遠處。緩緩伸手撫上心口,他歎息般道:“這裏,原來還會痛呢。”

他越是悲傷,紅罌越是膽寒。這樣一個人,即便在乎,也能毫不手軟的利用,簡直就像天使與惡魔的結合!

紅罌把頭垂得更低,生怕他從自己臉上看出什麽。

楓蕘道:“紅罌啊,把這些人都處理了吧。”

“是。”紅罌不敢多言,恭敬應答。

楓蕘柔聲問:“你有什麽話,就說吧。”

紅罌本不想說,可是在他的注視下,她卻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連忙道:“沐清歡為什麽會失控?”她的印象中,不管是沐江右還是沐江左,都從來沒有出現過剛才那種情況。

楓蕘聞言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學藝不精,自然累及自身。”他望著那一地屍體,神情落寞:“她不愧是沐江右的女兒,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現在的沐江左,也無法做到這種地步。你剛才看到了麽,這些人在痛苦中仍然沒有擺脫她的控製。也許,她會超過當年的沐江右……”

他突然止口,似是想到了什麽,沒有再說話,扔下紅罌一人離開。

**

沐清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片昏暗的環境裏。臉上有些腫痛,但卻明顯敷過藥,隻是腮幫子隱隱作疼,半邊臉神經抽痛。

她緩緩起身,來到那房子的惟一窗戶旁,望著窗外淡淡的光,猜測著此時時間。

不久,房門緩緩打開,沐清歡沒有回頭,亦沒有說話。

身後的門開了又合上,隨即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響步聲,很輕很慢,一直來到她的身後。

“墨帆還沒醒。”祁墨的聲音透著疲倦,已經不似往日的低沉。

沐清歡仍然望著窗外,沉默著沒有說話。

祁墨說:“為什麽會失控?”

沐清歡一動未動,如同雕像一般。

祁墨沒來由的一陣火大,他眼底早已經是青黑一片,可見最近幾天也沒有他也沒有休息好。沐清歡的沉默就像一把火,點燃了他心裏頭那股邪火。

可是他們之間,已經薄弱的一觸即碎,再經不起任何爭吵與責備。

祁墨道:“你先在這裏待著……”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沐清歡仍是望著窗外,眼瞼緩緩地眨動。身後人站了很久,最終離去,房門開了又關,室內再度恢複寧靜。

“墨帆……”她嘴唇輕輕嚅動了一下,一行淚水湧了出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想告訴你,這個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會利用你……”墨帆的聲音如魔音灌耳,她緩緩捂住雙耳蹲下身,死死的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冷寂的室內,惟聞她一聲一聲的低泣哽咽……

祁墨背對門佇立著,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緊繃著下頜嘴角咬出血來。

走廊很長,很明亮。他孑然一身,孤然而立,低頭著垂,全身緊繃僵硬。

祁恒站在盡頭處,望著祁墨臉上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聲喟歎。

初遇沐清歡時,他就有種感覺,日後沐清歡與少爺必定糾纏不清。曾擔心過,也害怕過,卻不曾想到,當初顧以南的一席話,竟是一語成讖。

從兩人相遇時,從沐清歡以七重門的身份被祁墨留在身邊開始,兩人就注定了不會平靜。

任何人都能斥責少爺,可是他不能,沐清歡不能。

他親眼看著少爺是怎麽樣從一個無情無欲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他親眼見證著兩人之間的糾葛,少爺為了這段感情改變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不應該會是這樣的結局。

祁墨在門外站了一夜。

祁恒在陪了一夜。

他眼底有些濕潤,腦海裏浮起某個秋天,剛回到祁家的少爺滿臉蒼白的站在一顆金黃色的銀杏樹下,也是這樣站在筆直半垂著眼瞼,毫無顏色的唇角微微下垂著。

當初的他也是站在遠處,靜靜地望著他。銀杏葉紛紛灑灑落在瘦削的肩頭,他伸出傷疤未退的修長手指輕輕拈起一片金黃色的葉子,葉子在他指尖輕輕轉動,聲音輕輕的隨風傳進來:“恒叔,為了扳倒七重門,就算所有人與我作對都沒有關係,但是請你一直這樣陪著我,好嗎?”

那時少爺的臉上,亦是如今這般,寂寞似雪。

日升,星起,銀月如鉤。

祁墨倏然動了一下,祁恒立即大步走了過去,然而站了太久的雙腿早已經麻木,他差點摔倒,忙扶住牆,抬頭看去,祁墨已經到了他麵前。

“少爺……”

“恒叔,我……”祁墨緩緩吐出一口氣,說:“我是不是當初就做錯了?”

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情緒,漠然一片。祁恒不及回答,他垂下眼冷漠的離開。

他一步一步,離那扇門越來越遠,一如他與沐清歡之間。他們曾經那麽親密過,可是如今,即便隻有一門之隔,卻如同隔著萬水千山,橫亙著一條無法跨越的天塹。

祁恒在身後叫道:“少爺!”

有什麽落下眼角,祁墨走進拐角,有風吹起,他的衣角在空中微揚了一下,頃刻間消失。

祁恒來到那扇門前,輕輕的叩了兩下,裏麵悄無聲音。他自作主張的推開,就看到站在窗戶旁的沐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