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有記憶起,就想著怎麽活下去。他是一個流浪兒,在哪裏都遭人白眼受人欺負,直到某一天,一個比他大了些,卻笑得溫和的男生來到他麵前,伸出那修長白皙的手掌:“你願意跟我走麽?”

那時候他覺得,麵前的男生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忘記了回答。

後來他聽到男生說:“我是楓蕘,如果你願意跟我走,從此之後,你可以不受欺負,也不會再害怕……”

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我跟你走!”

“跟了我,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我跟你走。”

他重覆的那句話,一直伴隨到如今。

他從未想過回頭,回頭也不會有路。楓蕘教他殺人,他便殺人。直到他以為自己無敵的時候,楓蕘讓他去挑戰一個叫墨帆的人,那之後他才從一個目中無人的人,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楓蕘說:“人外有個,山外有山,千萬不要低估任何人。”

那是楓蕘對他的懲罰,明知道他不敵墨帆卻讓他去送死。但是他不恨他,因為他可以陪在他身邊。

寂寞是什麽,他從來都不懂得。

但是他知道,此時的沐清歡看上去,和某些時候的楓蕘很像,很像……

直到有重物倒地聲,才驚醒了白揚。他猛然驚覺自己居然失神了,而沐清歡已經喝完了一瓶,整個人倒在桌上,半闔著眼,嘴唇一開一合說著什麽。

大概隻有她自己知道。

白揚將沐清歡扶到車上,沐清歡倚靠著窗,已經睜開了眼睛,望著夜色酒吧進進出出的人,輕笑了兩聲。

“白揚,七重門的人,是不是都不懂得什麽是感情?”

白揚驅車離開,一路上都沒有回答她的話。她卻一直在說:

“我和簡瑜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大學我們分開,但是在同一個城市。我們一起長大,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都希望彼此以後幸福……”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因為我,她站在了生死邊沿。因為我……選錯了人。”

“如果可以,我寧願她還是那個普通人,一輩子都不要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希望我可以以從前的姿態,永遠活在她們心裏,而不是讓她們看到如今的我。”

“可惜……我們注定是要再見的。”

簡瑜會怎麽麵對她?是殺了她,還是投靠她?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不想麵對。

她隻希望簡瑜還是當初的簡瑜,什麽也不知道,也什麽都不參與的一個為了生計而忙碌的普通人。

白揚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終於開口:“楓先生說,人不能有弱點。”

“是人就會有弱點。”

“楓先生沒有。”白揚想,至少,他沒有看到過。

沐清歡眼底波光微閃,聽了這話,她陡然失笑:“這個世上,不可能有沒有弱點的人。隻是楓蕘藏得太深,我們看不到罷了。”

她疲憊的揮了揮手:“回去吧。”

看著窗外流水般後退的人群,她布滿酒氣的臉上透著絲絲豔羨之色。芸芸眾生,她也隻是想做一個普通的平常人,遠離陰謀算計仇恨宿怨。隻是一旦踏上了這條路,再難回頭。

即使回頭,卻早已經物是人非。

惟有踩著這條仇恨的路,一直走下去,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卻步。

視線裏,一道熟悉的身影促不及防的撞了進來。

沐清歡猛地瞪大眼,低喝:“停車!”

白揚將車子停在路旁,遠處是燈火璀璨的廣場。

廣場之上,人來人往。但是沐清歡一眼就看到了墨帆,他站在噴泉池旁,望著商場超市的方向,那素來冰冷的神情,多了一絲懷念。

沐清歡坐在車裏,循著他視線望去,一道閃電倏然劃過腦海,她頓時一個激靈,酒意全消!

這個商場……那個超市,她帶著墨帆來過。

墨帆一直站在那兒,沐清歡便坐在車裏,靜靜地望著他。

她最對不起住,大概隻是墨帆了。他曾用生命護她,如今她卻要除掉他同樣用生命守護的同伴。從那天接過楓蕘的刀時她就知道,她接過的那把刀,注定會成為刺向這些人的利器。

但是她別無選擇。

她已經不想做那個時刻需要人保護,活在別人的庇佑下的沐清歡了。

“白揚,走吧。”她輕歎一聲,眼神卻仍然望著標槍般佇在水花旁的墨帆。

**

秋末的陽光,總是曬得人暖洋洋地。

祁墨對於七重門總部的襲擊突然而迅速,這半年以來,他的一舉一動皆在楓蕘眼中,卻沒想到的他早已經暗渡陳倉,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這半年以來,祁墨溫溫吞吞,楓蕘便知道他必然有所作為,隻是終究還是小瞧了他,他居然摸到了總部。

如今的局麵,他已經沒有任何優勢了。

祁墨僅用半年的時間,便將他從暗處揪了出來。他興奮的同時,也不免感歎,仇恨的力量,勝過一切。

既能毀掉一個人,亦能成就一個人。

隻是如果祁墨以為這樣,他就會輕易被打倒,那就大錯特錯了!

站在某市最高樓的樓頂,楓蕘望著南城的方向,露出了興奮之極的笑。

祁墨,你已經準備好了麽?

轟!

祁墨望著在麵前坍塌的樓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已經是這個月裏,他毀掉的第三個實驗室了。但是他並不覺得有多高興。不論他的速度有多快,卻總是慢了一步,最後的下場都是像現在這樣,毀掉七重門一個不要的空殼子而已。

七重門如同銷聲匿跡了一般,所有的勢力都潛伏了下來。然而他知道,對方絕不會真正的潛伏,對方隻會將自己偽裝起來,在暗處窺探著他的所做所為,然後找尋破綻,再給予致命一擊!

他轉身,將那坍塌的火海拋諸於身後,進了直升機,望著墨藍的夜空,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局麵,可說是旗鼓相當。

他的身邊,有楓蕘的人。楓蕘的人裏,也有著他的人。誰也沒有查出對方的那個人,而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先打破平衡的那一方,就是贏家。

祁墨的腦海裏,一張又一張的臉濾過,最後停在了一張小臉上。

蘇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