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先還沒覺得,正在想著怎麽趕緊生起火來把魚肉料理料理,兩人補充下能量。

但忽然被司馬煜抱住了,胸口傳來他沉悶的心跳聲,眼淚就莫名其妙飆了出來。

她忍了兩下沒忍住,終於嚎啕大哭,“你……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

先前的鎮定麻利全部消失不見,她隻是語無倫次的錘著這個人。想到他一係列找死行徑,想到當時心髒懸停的感覺,就恨得說不出話來,“跳下來幹什麽啊,萬一死了……怎麽辦……”

說到“死”字,好容易攢下的一點力氣終於都用光了,隻是縮在他的懷裏,上氣不接下氣的啜泣起來。

司馬煜沒料到她反應這麽激烈。抱住她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想,隻是看到這個人活著在自己麵前,下意識就抱緊了。被她捶打時,雖然輕得跟撓癢癢似的,但他還是覺得手足無措,正在想該說些什麽話才能既安撫她又能讓自己看上帥氣些。可是等阿狸那麽傷心那麽委屈的在他懷裏哭時,趁機增加好感度的那點小心思,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他隻是老老實實抱著她,笨拙的安撫,“已經好了。不是沒事嗎?別哭,別哭。”

“以,以後不準再這麽幹了!”

“好好,都聽你的。”過了好一會兒,又覺得有些不對頭,“明明是你先……”說著便有些小小的泛酸,低聲抱怨,“能被魚釣下去,你得……”得呆到什麽程度啊。

……偏偏又是在謝漣新婚這天。

阿狸:呃……

“是好大一條魚。”就趕緊把魚抱過來,“這才隻是靠近尾巴的一輪,就這麽粗。”

——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脫險。入了夜,又不容易找到食物,阿狸就用石頭從那條魚身上砸下一大輪肉來抱著。命都差點交代給它,砸得自然毫不留情。因為急著離開,也沒多餘的力氣,血濺在臉上都不去管,簡直跟變態殺人狂似的。這麽暗雨驚風的夜裏,司馬煜在一旁看著都有些哆嗦。

偏偏此刻她巴巴望著的黑眼睛又這麽幹淨和無害,司馬煜就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是很大,難怪能把你釣下去。”

“我釣魚運氣一直都很好。”阿狸就得意的炫耀,“在……呃,頭一次釣的時候,沒放魚餌,都釣上這麽大一隻螃蟹來。”

“嗯,真厲害。”她殷勤的解釋著,司馬煜也有些小小的自得。到底還是沒忘形,看她右腳不那麽靈便,便伸手揭開濕漉漉的裙邊。看到她腳踝上的青紫,那點沾沾自喜一時全沉了下來。

就按著她浮腫的腳背,輕聲問:“疼不疼?”

阿狸點點頭,又忙說,“還有知覺就不要緊,養兩天就好了。多虧裙邊疊在這裏,沒綁死了。”

司馬煜心裏自責,已經沉默起來。隻將她的腳抱在懷裏,替她揉搓著。

阿狸就小小聲商量,“呃……我先燉上魚湯好不好?好餓啊。”

雖還在中秋,夜裏卻已經泛涼。又是這麽風雨交加的天氣,就比往常更冷些。這木屋子沒整修,也隻勉強遮風避雨。兩個人身上濕漉漉的,力氣又在水裏耗盡了,在這裏待一夜,非凍病了不可。還是得補充點能量的。

“我來燉。”司馬煜自告奮勇。

“……可是你燉的不好吃。”

司馬煜:……你好多毛病啊摔!

但是當阿狸用鹽調味,就燉出一鍋入口即化香氣馥鬱的鮮美魚羹時,他還是歎為觀止了。

兩個人就著同一隻木碗,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外間大雨瓢潑,從窗口望出去,隻見化不掉的漆黑。整個世界宛若虛空,就隻剩這麽一方小小的木屋。

木屋裏柴火劈啪的燒著。早先的時候還有些濃煙,此刻則隻有明亮溫暖的火苗。那橘色的火光在彼此漆黑的眼睛裏跳躍著,染成一片暖橘色的明光。那明光柔柔的,平添許多溫情。

一時間連那雨聲也去得遠了。

此刻吃得飽了,這樣的獨處難免就讓人想入非非。凝神間,仿佛接下來有怎樣的發展,都是水到渠成的。

阿狸臉上燒得厲害,忍不住就抱著膝蓋垂下頭去。

原不想打破這尷尬的寂靜。結果鼻子一癢,就“啊啾”打了個噴嚏出來。

司馬煜:……

他摸了摸阿狸的手臂,果然一片冰涼——他下水時把衣裙都解了,身上就剩一條褲子。隻是天生火氣旺,並不覺得冷。看阿狸身上衣衫濕的透透的,就說,“衣服脫了,我給你烤一烤。”

阿狸:……

也沒什麽好扭捏的,她解去外衣,遞給司馬煜。司馬煜一時有些呆住,忘了去接。阿狸就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就見裏麵穿的帕腹也濕了,正緊貼在胸口上。臉上立時便燒透了。她本來就不以柔弱見長,此刻胸前勾描得越發飽滿,上身玲瓏曲線畢現無遺。忙用手臂去遮,偏手臂和肩膀赤_**,白嫩豐潤,越顯風情。

隻一把將外衣丟到司馬煜臉上去。就背過了身去。

司馬煜欲蓋彌彰的咳嗽兩聲,好一會兒才從那白潤的蝴蝶骨上移開目光。紅著臉用樹枝將衣服托好了,在火上烤著。

阿狸那邊又打了兩個噴嚏。

司馬煜忍不住就笑出來,道:“阿狸……”

阿狸回頭,水汽泫然的瞪他。司馬煜裝沒看見,拍了拍自己膝蓋,笑道:“過來這邊坐。我身上暖,又靠火。”

阿狸:……

坐就坐啊,有什麽好怕的。

兩個人便貼著坐下了。

司馬煜給她烤著衣服。他上身**,卻熱烘烘的。阿狸冷得厲害,忍不住就把手臂貼上他的手臂,往他懷裏靠了靠。

司馬煜悶聲笑起來。阿狸臉上就是一紅,忙挪開,卻被他一把按住了,“貼緊點兒。你身上涼得跟冰坨似的。”

“你就不覺得冷?”

他笑了笑,“不覺得。冬日裏練完劍,我都直接用冷水衝澡的。這點小風小雨,吹不倒我。”

阿狸就囧了,“也,也不用特地洗冷水澡吧。”

司馬煜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坦率承認了,“當日看謝漣洗,就覺得,他能忍的我也能。後來習慣了,不用冷水反而別扭。”

也還是少年時的攀比心態。

阿狸就笑道,“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那年冬天阿琰忽然也在院子裏用冷水衝澡,結果發起燒來,把我阿娘心疼得不行。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吃苦有什麽好比的啊。”

她說道得坦然。司馬煜不由就想,自己的心思也太小家子氣了。就笑起來,“呃……其實也不隻是吃苦,還是很有好處的。不信你摸摸我胳膊——”他就用力鼓起肌肉來炫耀。

少年體態頎長均勻,肌肉隆起線條也漂亮,肌理分明,卻並沒有粗莽的賁張感。連力道看上去都是溫文含蓄的,摸上去則的。不論是美還是力,都值得稱道。

阿狸就伸手捏了捏,“嗯,摸完了。”

“是不是很結實?”

他就像個努力討好心愛姑娘的少年,眉眼晶亮的炫耀他項飾上的虎牙和鷹羽。

“……”阿狸就如他所料的笑起來,“嗯,很結實,跟石頭似的。”但還是忍不住要惡作劇,“能用來敲核桃嗎?”

“呃……這,這個大概不能。不過可以幫你敲,敲一百個都沒問題。”他得意起來,說得眉飛色舞,“你要覺得不過癮,我還能捏核桃,兩個放在一起。”就著用手比了比,“一把就能捏開喲。”

阿狸笑得絕倒,“嗯嗯,你好厲害啊。”

她頭發蹭到他下巴上,癢癢的。還仰起頭來望他,黑眼睛燦若星辰。已經沒了先前的拘謹。

司馬煜眼睛裏飛揚的光采就沉寂下來,變得像夜空一樣幽深。他忍不住往前傾身,與她更緊密的貼合,蹭到她的耳邊,“嗯……那麽,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阿狸還沒從先前的說笑中回轉過來,隻懵懂的回望著他。

這懵懂也並沒有持續多久。

他的動作就像一隻慵懶的大貓在撒嬌,可是他的聲音低沉著。那震顫從他的胸口傳遞過來,令她跟著發抖。

她的胳膊貼著他的胳膊,腿貼著他的腿。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她整個人都在他的臂彎裏,他沉悶厚重的心跳仿佛與她的疊在一起。當他低頭蹭著她的脖頸,濕熱的鼻息繚繞在耳鬢時,什麽也不必說明,便有種貼合無隙的曖昧感。

這個姿勢本身就滿含了占有和屬於的意味。

阿狸就有些不安穩。

這是二周目裏。他不記得,所以整個人都有種不經意的無邪。可是她記得。

她不做聲。

司馬煜便收了收手臂,將她困住了,才又說,“你上回問我,若我再遇到旁人,是不是還會喜歡上。”他頓了頓,道,“我從沒想過旁人,所以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不會。我不喜歡別人,隻喜歡你。總覺得好像喜歡了一輩子那麽久。所以這輩子一遇見,就再不能移開眼睛。這感覺,和看到旁人,是不同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阿狸默然不語——她覺得這個答案其實早就不重要了。

她阿娘說的對,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天長地久。感情都是要經營的。經營到了,便能長久。經營不好,便沒人來挖牆腳,情分也遲早淡薄了。

司馬煜為了她跳進這風浪裏,便已經足以證明他此刻的真心。在此刻,這也就夠了。

司馬煜又說:“我保證,你若不喜歡,我就再不看旁人一眼。你若還不放心,回去我便對阿爹阿娘說,東宮裏再不進旁人了,可好?”

阿狸忙搖頭,“不用。”

司馬煜若真跟皇帝皇後說了,她固然得到了保障,但她要這種尚方寶劍一樣的保證做什麽?相愛相守才不是這麽一回事。

何況司馬煜真說出來,皇帝皇後心裏,隻怕會很不是滋味。

司馬煜也就含笑望著著他,“那,那就不說。等阿爹阿娘給我時,我不要就是了。”

阿狸就點了點頭。

司馬煜就又低聲問道,“那現在,你能不能回答我了?”

阿狸:……

“我有些困了。”

司馬煜就沉寂了片刻,有些不甘心的親了親她的耳垂,卻還是說,“……就這麽睡吧。”

阿狸就倚在他的肩膀上。

火苗劈啪的燒著,他的臂彎很暖和,很舒服。阿狸靠在他肩膀上,望著他的側臉。

“衣服應該已經幹了。”她說。

司馬煜便悶不作聲的收回來。摸了摸,確實已經幹了,就給她搭在前麵,“睡吧。”

阿狸依舊隻是望著他。

司馬煜漸漸就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自覺便瓢過來又躲開,飄過來再躲開,飄過來……再也躲不開。兩個人彼此凝望著。外間雨聲越遠,偶爾的獸鳴聲也低下去,連火苗的劈啪聲也不聞了。隻有彼此漆黑的眼眸,柔軟明亮的橘色眸光,和那光芒裏自己的身影。

不知不覺便閉上了眼睛,互相擁抱著接吻了。

濕的和幹的衣服脫去。就那麽自然而然的嵌合在一起。就像那江水再一次漫溢上來,溫熱柔軟的含住每一個細胞,浮浮沉沉,洶湧激**,綿延不絕。呼吸粗重著,卻像窒息般渴求彼此的氣息,唇舌互相吮吸著,腦中煙火絢爛綻放。

天將明的時候,司馬煜望著懷裏沉睡的阿狸,思維混亂的歎了口氣。

……她隻是嘴硬吧。他想,嗯,絕對就是嘴硬。有什麽好嘴硬的啊!

阿狸夢裏翻了個身,麵孔貼上他的胸口,聽到他沉沉的心跳。不覺微笑,用力圈住了他的肩膀。

司馬煜便俯身親了親她的嘴唇。

外間雨停,晨鳥歡鳴。

搜尋了一夜,衛琅終於望見了山間小屋,看到煙囪口升起的白煙。

“是那邊嗎?”他問道。他身旁帶路的少女臉上還有倦容,然而容顏明耀,超然脫俗。她立刻便鬆了口氣,已經抬腳往那邊跑,“嗯,這邊是淺灘。他們如果在這附近上岸,肯定會到那邊木屋裏避雨——我特地把煙筒漆成朱色的,一眼就望見了。我去看看。”

衛琅想了想,還是攔住了身後侍衛們,道:“我跟你一起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