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三百年眨眼即逝,楚昕跟在莊逾臣身邊足足三百年。

三百年來,有一半時間在仙人洞修煉,其餘時間則跟著莊逾臣斬妖除魔、行善積德。她從一隻魃變成最低級的僵屍,三百年的忍耐讓她再次修煉成魃。

楚昕自己也沒有想過,她能在莊逾臣身邊待三百年。

她竟然伺候臭道士三百年,海枯石爛的三百年,連茅山派道士都不知換了多少批,她看著他們生,再看著他們死,最終化成一堆黃土。

楚昕晚上肚子餓了,不想下山去買,於是半夜偷摸去道觀找吃的,聽到茅山掌門跟弟子議論過幾天是祖師爺七百歲的生辰,該如何給他祝賀。

僵屍頗為頭痛,該怎麽給臭道士慶生呢?她在他身邊三百年,從沒見他過生辰,亦沒給他祝賀過。

三百年來,她絞盡腦汁伺候莊逾臣,衣食住行舉案齊眉神馬的,若是他願意她還打算給他暖床,不過他總是冷冰冰的,一幅缺了她可以活得更好的模樣,真是讓僵屍不爽。哼,她鞍前馬後的伺候他,哪天他若是離開了她,會死的!

正尋思該如何給他別有心意的生辰禮物,細心的楚昕突然發現莊逾臣的鞋子微有破損,於是突然有了主張。

三百年來,他的鞋子都是她給買的,他穿爛了她幾百雙鞋,居然一點也不感動,這次她親自出馬,給他做一雙。他若是再不知好歹,弄死他的份都有!!!

於是,楚昕暗中準備,可做鞋對於她這隻僵屍而言卻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莊逾臣生日前幾天,茅山掌門特地上山來請,不料莊逾臣不想被打擾了清修在仙人洞設了結界,他的徒孫壓根無法拜見。

楚昕莫名雀躍,莊逾臣想讓她給他過生辰呢。於是她特意準備了一些美酒佳肴,拉著他坐在月光下,拿出了自己做的那雙鞋。

莊逾臣瞧著那雙大站不一的鞋,聲音一貫的冷淡,“你做的?”

道士的嫌棄眼神,楚昕氣得直想露獠牙,連帶著眼眶發酸。混蛋,這可是她特意花了好些心思做的,他竟然不領情!!!

“師父。”楚昕強忍著委屈,朝莊逾臣伸出十隻被針紮的滿目滄眱的手,“為了給你做雙鞋,我的手都紮破了,誰知你還不高興。”

莊逾臣瞅了一眼她手,“行了,我收下便是,屋裏有些藥,你拿來擦一下。”

“謝謝師父。”楚昕破涕為笑,奔回屋裏拿著藥瓶遞給莊逾臣,“徒兒手疼,師父你幫我擦一下。”

好一隻得寸進尺的僵屍。滿臉黑線的莊逾臣接過藥瓶,低頭給楚昕的屍爪上藥。

瞧著他認真的模樣,楚昕隻覺得他似乎比往昔順眼多了。嗷,她容易嗎?被虐待了三百年,終於盼來了翻身的苗頭。

她悄悄往他身邊挪了挪,隻覺得他身上幹淨的氣息透了過來,挺好聞的。

楚昕低著頭,莫名的臉突然間紅了。活了六百年,她第一次覺得害臊,不太敢正眼去瞧莊逾臣。這些年來,他一直不愛說話,但卻不怎麽虐待她了,偶爾心情好時還會給她好臉色瞧瞧。

“師父……”楚昕顫顫的喚了莊逾臣一句,帶著些連她都沒有察覺的期待。

莊逾臣抬頭望著她,楚昕尷尬地別開臉,“沒……沒什麽。”

上完藥,楚昕端出特意買的酒菜,笑容滿麵道:“祝師父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罷了吧。”莊逾臣有意無意的瞅了她一眼,“道士的天職是除魔降妖,跟僵屍為伍並非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我……”楚昕肺都氣炸了,“僵屍怎麽啦!我當牛做馬伺候你三百年,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以為你是誰啊!連爹娘我都沒伺候過一天,憑什麽伺候你啊……”

罵著罵著,楚昕突然哭了出來,好個沒良心的臭道士,太壞了!

“哭什麽!”莊逾臣揭開酒壇子喝了口,將壇子遞給了楚昕,“不就是說了你一句,你倒還沒完沒了了。”

鬱悶的楚昕撇嘴,接過酒壇酒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沒幾下子就將原來買來孝敬莊逾臣的烈酒喝了個精光。

酒喝光了,僵屍也醉了,憋屈的楚昕生怒的舉起酒壇個砸了個粉碎,“你罵我!”

莊逾臣滿臉黑線,“我就隨意說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為了給你做雙鞋,我熬了幾個晚上嗎?”楚昕揪住莊逾臣的衣領,“我十根手指都被針紮腫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莊逾臣我告訴你,你是鐵石心腸嗎?我忍你三百年了,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你為什麽就一點都不感激,嗚嗚嗚……”

醉醺醺的腦袋一歪,倒在莊逾臣身上哭了起來,“你欺負我,嗚嗚嗚……”

“誰欺負你了。”莊逾臣鬱悶的,揚手拍了拍她的肩。

眼淚決了堤,三百年來的委屈湧了出來,楚昕哭了大半天才止住眼淚,用屍爪子抹了抹眼睛,低著頭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沒有。”莊逾臣抬頭望著深邃的夜空,心事重重。

楚昕眼皮一沉,歪在莊逾臣身上睡了過去。

莊逾臣無奈地搖頭,抱起醉鬼僵屍回房。他將她放在**,褥好被子。

楚昕醒過來時已是翌日中午,她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茫然發現自己睡在莊逾臣的**,愕然半晌突然笑了。

她重新躺在**,拉高被子蓋在身體,鼻子用力吸了口氣,有莊逾臣幹淨的味道,莫名的愉悅。

腦海中不禁浮現莊逾臣冷酷的容顏,楚昕深深覺得他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比她所有見過的男人都要帥,比自個的親爹還好看,嗬嗬……

楚昕賴在**好一會,屋裏靜悄悄的,她好奇莊逾臣哪裏去了,於是起床走出屋外。

僵屍輕輕依靠在門邊,望著屋外一身天水相間的道袍顏色。她靜靜地望著他,三百年來的怨恨消失的無影無蹤。或許,臭道士沒有她想象中壞,那……隻要他將靈力還給她,她可以饒了他一命。

“師父,你在幹什麽?”

“布陣。”莊逾臣在仙人洞四周施法,將天上的靈氣引了過來。

楚昕不解道:“布什麽陣?”

“到晚上你就知道了。”莊逾臣在陣法中央畫了黑白八卦,咬破手指將鮮血塗在符紙上,貼在八卦陣四周。

“師父,我……”楚昕雀躍的站在莊逾臣旁邊,“我幫你。”

莊逾臣低頭忙碌著,“不用,一邊呆著去。”

楚昕敝嘴,鬱悶的坐在一邊,托腮望著莊逾臣。

天空飄來一朵雲彩,雲彩上站著兩道身影,徐徐降落在仙人洞。

楚昕睜大了眼睛,半晌才愕然道:“饅頭,你怎麽來了?”

來的兩個人物,楚昕都甚是熟悉,一位是菩薩,一位是自個的同胞弟弟。天,饅頭怎麽跟菩薩混一道去了,壓根就是八輩子打不著竿。

十多歲的孩童朝菩薩行禮,菩薩微笑著點了點頭,孩子笑容滿麵地朝楚昕走來,“姐姐。”

“怎麽回事?”楚昕拍了拍饅頭的肩膀,“你怎麽跟她混在一起了?”

眼眸悄然瞥向菩薩,隻見手持淨水瓶的她微笑著走向莊逾臣,兩個神仙在一旁輕聲交談起來。

“菩薩收我為座下弟子。”饅頭高興道:“爹跟娘也同意了,我跟在菩薩身邊已有好幾年了,隔段時間會回屍界看望爹跟娘。姐姐,你已經好久沒回去了,什麽時候回去一趟呢?”

“你好好的幹嗎跟了她?”一聽饅頭跟了菩薩,楚昕頓時急了,“你可是爹跟娘的心頭尖,將來整個屍界都是你的,你做什麽不好非得拜她為師?你不知道僵屍跟神仙勢不兩立嗎?”

“姐姐莫要生氣。”饅頭微笑如風,“僵屍跟道士亦是天敵,為何姐姐與能莊施主相處三百年呢?”

“學會教訓我了是吧?”楚昕擰住饅頭的嘴角,“能比嗎?姐姐忍辱負重是為了報仇,奪回自己的靈力,小孩子不懂別亂說話。一會再教訓你,快去聽聽,他們在講什麽?”哼,臭道士,對她冷著一張臉,對著那個女人笑臉相迎,偏心眼!

“對姐姐而言,是極好的事。”

楚昕眼睛一亮,“什麽事?”

“天機不可泄漏。”

“什麽德性!”楚昕翻白眼,推了饅頭一把,“一邊玩去,裝什麽深沉。”

楚昕悄然觀察著莊逾臣跟菩薩,隻是離得太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談什麽,不過事情似乎沒有談攏,菩薩最終帶著饅頭離開了仙人洞。

僵屍耐著性子等到晚上,莊逾臣終於不再賣關子,“你來這也有三百年了吧?”

“嗯。”楚昕拚命點頭。

“留在我這裏的東西,該是還給你的時候了。”

“真的。”楚昕喜出望外,當即眼淚嘩嘩往外流,緊緊抓住莊逾臣的手,“謝謝師父,謝謝師父!!!”太好了,冷血道士終於被她感動了,良心發現要將靈力還給她了。

“你現在已是一隻魃,我若將靈力還給你,你隻怕到了渡天劫的時刻了。”

楚昕訝然地張大嘴巴,“師父,你的意思是一旦將靈力還給我了,我會變成犼?”

莊逾臣點頭,“隻是你雜念太多,此次的天劫對你而言未必是件好事。”邪念太重,天劫對她而言隻怕是滅頂之滅。

“那……”楚昕望著莊逾臣施好的陣法,恍然大悟道:“師父是為了度天劫而設的陣法?”

莊逾臣點頭,“時辰差不多到了,你準備一下吧。”

“謝謝師父!”楚昕激動的抱住莊逾臣,“就知道師父會對我好的。”

“別沒大沒小的。”莊逾臣語氣冷然的推開她,“是福還是劫,都是你的命。”

楚昕握拳,“有師父在,我一定會成功的。等我成功度劫,一定會好好伺候師父的,我伺候你一輩子。”

莊逾臣沒有說話。

時辰到,楚昕盤坐在八卦陣中間,莊逾臣往她身上貼滿符紙,繼而在陣法四周設了重重結界抵擋天劫。

楚昕靜氣屏神,莊逾臣的手按在她的天靈蓋上,單手起訣念咒,元神八卦鏡封印被解開,浩瀚的靈力渡進她體內。

凡身肉軀抵擋不住如此龐大的靈力,楚昕隻覺得血肉被絞開,氣血不斷翻滾,鮮血滲出嘴角……

封印三百的靈力剛回到楚昕體內,整個天地突然動搖起來,一道天雷重重打了下來,卻被結界的擋住……

一道,兩道,結界越來越來,直到第六道,天雷劈在楚昕身上,一股鮮血噴了出來,楚昕倒在地上,身上燃起熊熊大火……

天雷一道道劈下來,楚昕運起全身的靈力與之對抗,卻仍是被劈的血肉模糊,身上燃起熊熊的大火,她卻倔強的一次次站了起來。

她等了三百年的機會,就算是死也不會錯過的!

身上的火球越來越大,當第十道天雷隆隆來襲時,莊逾臣快速起訣運起浩瀚的靈力卸去天雷一半的威力,轉為自自己承受。天雷砸在地上,燃燒起一道巨大的火球,承受天劫的莊逾臣倒退幾步,一口血噴了出來。

擔憂的眼眸,望向熊熊燃燒的火球,莊逾臣的心不禁擔憂,她的邪根未除,能否度過此次天劫得看她的能耐了,但願三百年的心血沒有白費。

“轟”,巨大的火球炸裂開,頓時金光萬現,一位不著絲縷的女子站立在地上,肌膚賽雪眼若秋波,及腰的青絲垂落,金色的眼眸盈盈望向莊逾臣。

莊逾臣不覺間露出一絲笑容,甚覺欣慰。三百年,她比他想象美好!

楚昕赤足走向莊逾臣,身體不受控製的在他麵前翩翩起舞,紅唇飄逸出優美動聽的歌聲。她一直圍著他唱歌跳舞,銀月皎輝灑照在她凹凸有致的妙曼曲線。誘人的月同體越貼越近,處子香氣縈繞在鼻子,莊逾臣尷尬的別開臉,脫下外套披在她不著絲縷的身體。

“師父……”楚昕激動的撲進莊逾臣懷中,緊緊抱住他,“謝謝師父出手相救。”剛才若非他出手,她隻怕已經魂飛魄散了。

莊逾臣忙推開她,聲音一如以往冷淡,“你若念這份情,以後做事切記要三思而行,不要再任意妄為。”

“嗯。”楚昕溫順地點頭,“以後我都聽師父的,師父不讓做的事,我絕對不會做的。”想來他是對她極好的,否則也不會在生死時刻出手相救。

“如今你已是犼,四界之內能為難你的人,寥寥無幾。”莊逾臣望著楚昕,叮囑了一句,“你可以走了,記住今日對我的承諾。”

“走?”楚昕不解道:“去哪啊?”

“從哪裏來,回哪裏去。”莊逾臣轉身往屋裏走去。

“師父。”楚昕緊張地拉住他的手不放,“我要一直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莊逾臣推開她的手,“天下沒有不散之宴席,你好自為之吧。”

“我不!”楚昕固執的伸出攔在莊逾臣麵前,誰知一伸手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來,潔白無瑕的身軀緊抱住他不放,“我不走,死都不走!”

溫香軟玉在懷,莊逾臣尷尬的別開臉,“罷,你愛留便留吧,隻是僵屍跟道士水火不容,況且你也許久未回去了,你還是回去交代一聲吧。”

“嗯。”見莊逾臣不再趕自己走,楚昕興奮地點頭,“我明天就回去。”

初成犼,楚昕興奮的一夜睡不著,她悄然從床底下爬了出來,輕輕坐在床邊雀躍的瞧了莊逾臣的睡顏足足一個晚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怎麽看怎麽順眼,隻覺得上天集一身的寵愛給了他,才能打造的他如此完美。她甚是好奇,如此優秀的男人,娘為何會移情別戀?

一夜沒睡,楚昕很早便跑到山下買給莊逾臣買了豆漿油條,然後依依不舍道:“師父,我走了啊。”

“嗯。”莊逾臣語氣平淡道。

“師父,我真走了啊。”沒走三步,楚昕回頭欲言又止,“你有沒有話對我說?”譬如讓她快點回來之類的,又或者有沒有想她等等啊,要不帶點好吃的回來也行。

莊逾臣眼都不眨一下,“走吧。”

道士太過無情,楚昕心裏難過,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那我真的走了啊?”

“……”莊逾臣滿臉黑線,轉身進了屋。

楚昕眼睛發酸,飛身離開茅山,不知為何她總有種一去不返的錯覺,心裏很是難過卻又不知是什麽滋味。尚未離開,她已經想著回來了,這到底怎麽了?

一路回屍界,楚昕在路上瞧見一個年邁的老嫗背著一捆柴艱難的在路上行走,她跑過去幫忙將柴背回老嫗家,老嫗給了她一根紅薯作為謝禮。

楚昕見她家徒四壁的,悄然放了錠銀子在桌上。

連夜趕路時碰到幾隻妖怪在襲擊人類,楚昕二話不說衝上去直接將它們打的魂飛魄散,村民跪在地上磕頭,稱是菩薩顯靈。楚昕心裏頭甜滋滋的,原來做好事的滋味是如此美妙。

快到屍界的時候,遇到一隻僵屍想吸路人的血,楚昕怒的衝上去,揚手兩巴掌直接將僵屍的獠牙打飛了,“你以後再敢出來害人,信不信老子滅了你!”

僵屍嚇的落荒而逃。

匆匆趕回屍界,楚昕衝到屍王殿,衝著粽子咧嘴笑,“爹,我回來了。”

“你是誰啊?”粽子瞪了她一眼,別開臉冷冷道:“不認識。”

“爹。”楚昕摟住粽子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撒嬌,“這些年我可想你了。”

“想我?”粽子冷哼一聲,“白養你了,整天就知道跟道士鬼混在一起。”

“討厭,你就知道罵我。”楚昕忍不住發牢騷,“我前幾天度天劫差點就死掉了,好不容易活著回來見你,你還罵我,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

“養大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粽子不悅道:“早知道會白養,就不讓你娘生了。”

“你還知道罵我?”楚昕不高興道:“饅頭跟了菩薩,你怎麽不說啊?”

不說還好,一說粽子更不高興,“若不是你娘攔著我,我非打爛他的腿不可。一個兩個就知道往外跑,全白養了。”

“唔……”楚昕笑嘿嘿的拿出一瓶酒,“五百年珍釀,特意拿來孝敬你的。”

“算你還有點良心。”寶貝女兒回來,粽子罵歸罵,心裏卻是高興萬分的,“你娘老念叼你,知道你回來她都不知有多開心。”

一提到繡兒,楚昕頓時垮了臉,“爹,你幫我求求情嘛,每次回來她都逼我嫁,我都快煩死了。”

“你以為自己還小啊?”粽子瞪眼珠子,“你六百歲了,都成老姑娘了還不嫁,你娘能不急嗎?虧你有臉說,想你娘剛十幾歲就跟了我,沒多久就懷了你跟饅頭。”

楚昕撇嘴,低聲道:“你們倆是無媒苟且,若非你強搶娘,他也不會落得個終身不娶的下場,都是你被害的。”

“你說什麽?”粽子頓時肺都氣炸了,“你是我生的還是他生的,沒良心的死東西,胳膊肘往外拐,現在都幫著外人說話了。”

“我又沒說錯。”楚昕起身朝著粽子吐舌頭,“我找娘去了。”

楚昕回來,繡兒甚是欣慰,想不到跟在莊逾臣身邊三百年,她懂事很多,都學會給她帶手信了。

莊逾臣的胸襟確實很寬廣,他向來對僵屍趕盡殺絕,沒想到竟然會將楚昕帶在身邊三百年,而且還助她度天劫。

“昕昕,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以後可以好好孝敬你師父。”

“嗯。”楚昕鄭重地點頭,“娘,你給我講講他以前的事吧,我想多了解他一些。”

“他自幼天資聰穎,若是當年摔斷了腳或許他早就入朝為官造福天下百姓,後來他被茅山掌門收入弟子治好了腳,開始了除魔降妖……”楚昕將莊逾臣的事一十一五告訴了楚昕,深深歎氣道:“昕昕,我跟你爹虧欠了他很多,你日後若是尋得機會,定要好好報答他。他此生嫉惡如仇,但是心係天下,對門下弟子要求非常嚴格,你可莫要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娘,我會改的。”以前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可是現在想來卻是極其離譜。

六百年,母女倆從未如此交心,麵對懂事非辯善惡的楚昕,繡兒甚感欣慰,這個孩子終於開始懂事了。

“昕昕,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成家的時候了。”

楚昕苦著一張臉,“娘,你怎麽又提這個了?”

“娘隻是給你提個醒。”繡兒笑道:“莫紋跟楚渦這兩個孩子都不錯,你到底喜歡哪一個啊?”莫紋已是魔尊,而楚渦在外麵也有了自己的一片江山,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他們都喜歡楚昕,癡癡等了三百年,這個孩子倒是給句準話啊。

“楚渦是爹喜歡的,莫紋是娘喜歡的,可我不喜歡啊!”楚昕頭痛道:“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了,楚渦是我哥哥,莫紋是我弟弟,我沒有那種感覺。你當年為什麽跟了爹而沒有選擇師父,不就是因為你愛的是爹嘛,你就別逼我了。”

“我不是逼你非得在他們之間選一個,可你總得告訴娘,你喜歡什麽樣的,我跟你爹好物色一下。”

“我啊?”提到喜歡什麽樣的男人,楚昕認真想了想,然後咧嘴笑,“我不喜歡事事遷就我的,有事沒事總愛纏著我的,他要有主見有立場,嫉惡如報,嘿嘿……總之,我喜歡能駕馭我的,碰到危險能擋在我麵前的。”

楚昕越說,繡兒心裏越涼,按她所說的,這壓根說的就是莊逾臣。

到了晚上,繡兒將心裏的擔憂跟粽子說了一下,粽子愕然的合不上嘴巴,“昕昕跟莊逾臣?”

繡兒憂慮道:“但願是我多想了,莊逾臣是昕昕的長輩,而且他不可能喜歡昕昕。你不知道昕昕提到莊逾臣的時候,笑容有多燦爛,我真是擔心她。你說萬一她真對莊逾臣動了情,而事情的真相是她無法承受的……”

“繡兒,昕昕也該是經曆些挫折的時候。”粽子安慰道:“饅頭為人處事過於仁慈,連隻螞蟻都不忍心傷害,自然是無法掌管屍界的,這重任自然落到昕昕身上。有些事,哪怕再痛再累,她都必須得經曆,才能真正成長起來。現在她回來,我想慢慢讓她接管屍界的事,待真正可以放手的時候,我便帶著你離開這裏,給你想要的世外桃源。”

“以後的事再說吧,我現在挺擔心昕昕的。”繡兒眉頭緊鎖,“我怕她承受不起。”

“成長的代價,每個人都會經曆的。”兩個孩子相繼離開,繡兒越來越多愁善感,粽子軟聲安撫道:“你若是覺得冷清,不如我們再生個孩子吧?”

繡兒搖頭,“這兩個孩子哪個都不讓人省心,能讓他們平安長大就不錯了,我可沒精力再生了。”

若是換在以前,楚昕做夢都想掌管屍界,可現在當粽子提出時,她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不,我要去浪跡天涯!”跟著莊逾臣打怪升級,別有一番滋味。

“以前跟饅頭爭個你死我活的,現在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楚昕笑,“現在我要的是自由。”

“對了,聽說你最近在跟你學女紅。”粽子不再跟她爭論接管政務之事,他拉起楚昕十指被針紮腫的手,“在弄什麽把戲?”

“我想之前自己不懂事,一直沒孝敬你們,所以想著給你做鞋子衣服。”楚昕巴結的給粽子捶背捏骨,“爹,我這些年在外麵長了些見識,但曆練還是不夠的,我還想在外麵多走走,接掌屍界的事以後再商量也不遲,你就行行好放我出去吧。”唉,早知道會被禁足,她就不回來了,不知莊逾臣獨自在仙人洞過得好不好?

粽子不高興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才回來沒幾天又坐不住了?留下來多陪陪你娘,想要曆練在屍界也是可以的。”

“我……”楚昕不高興了,但她很清楚老爹說一不二的性格。

於是,借著給粽子做衣服鞋子的名義,楚昕一直跟在繡兒身邊學女紅,可細心的繡兒發現她做的鞋子尺寸不對。

“楚昕,你是不是有心事,黑著兩隻眼眶沒精打采的?”剛回屍界沒多久她就已經按捺不住了,想來她確實對莊逾臣動了情。

“最近晚上老做夢,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一樣。”晚晚被惡夢驚醒,繼而是徹夜睡不著。不知為什麽,她總夢到莊逾臣,夢到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別胡思亂想,等過幾天你爹氣消了,會放你出去走走的。”

隻是,未等粽子消氣,做好衣服鞋子的楚昕連夜跑掉了,連頭都沒有回。

楚昕連夜趕路,匆匆飛到仙人洞,隻是屋裏一片漆黑寂靜。

她走進房間點亮煤油燈,隻覺房間收拾的甚是整理,似乎有些日子沒人居住了。楚昕放在包袱,拿著自己特意給他做的衣服跟鞋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

一個深呼吸,楚昕倒在**,抱著莊逾臣的枕頭深深吸了口氣,是他的幹淨味道。

在屋裏等了好一會,楚昕一直沒見莊逾臣回來。不知他去了哪裏,於是她往道觀找去,尋思或許他去看望自己的徒孫了。

茅山道觀燈火通明,數千道士齊集祭壇。祭壇旗幟飄飄,青銅鼎香煙嫋嫋,道士盤腿坐在八卦陣中,口中默念起訣。茅山掌門恭謹的磕了三個響頭,點燃三炷香插在香爐中,聲音帶著無法掩藏的悲傷,“願祖師爺一路走好!”

楚昕愕然,沒站穩的她從屋頂直直摔了下來,“砰”然砸在地上。

眾道士聽到響動,紛紛回頭,掌門見是楚昕忙走了過去將她扶了起來,“楚姑娘,你怎麽來了?”

雖然楚昕叫了莊逾臣三百年的“師父”,但他從來都沒有承認她是自己的徒弟,曆代茅山弟子皆稱楚昕為楚姑娘。

“你剛才說什麽?”楚昕唇齒交戰,屍爪緊緊捏住茅山掌門的肩,“再說一次!”

“祖師爺……”茅山掌心哽咽道:“祖師爺他圓寂了。”

“圓寂了?”楚昕怒道:“不可能!他是與天地同壽,與神並肩、是脫離生死輪回的人,怎麽可能圓寂!!!”

“楚姑娘,我知道你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但祖師爺真的圓寂了。他在塵世的心事已經,坐化圓寂了。”

楚昕拚命搖頭,退了兩步,“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你走的那天晚上。”茅山掌門擦了擦眼淚,“祖師爺當著數千茅山弟子跟菩薩的麵,坐化圓寂了。”

楚昕跌坐在地,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不可能,這不可能!”

“楚姑娘節哀順變。”茅山掌門將她扶了起來,“祖師爺走的無牽無掛,我們也便放心了。”

“無牽無掛……”楚昕腦海一片空白,邁著灌鉛的腿轉身離開。

他走了,走的了無牽掛,那她呢?對他而言,她到底是什麽?

月色清冷,楚昕坐在雪地上,望著漆黑的木屋,三百多年來的記憶曆曆在目,心絞痛的心不斷往下沉。手裏拿著千辛萬苦給他做的鞋子衣服,晶瑩的眼淚滴落在新做的鞋子上,“莊逾臣,你就這麽恨我嗎,連最後一麵都不願意見我?”

“姐姐。”饅頭的聲音突然在一旁響起。

淚流滿臉的楚昕抬頭,隻見饅頭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邊,旁邊站著麵帶微笑的菩薩。

饅頭朝楚昕遞了個錦盒,“姐姐,莊施主留給你的。”

“留給我的?”楚昕五味雜陳的接過盒子,剛一打開隻見盒子射出一陣璀璨的光芒。

光芒過後,盒子內放著一塊玲瓏剔透似鵝卵石的東西,楚昕拿起來放在掌心,頓時覺得一片溫暖通進體內,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心間。

“這是什麽?”這種感覺,好像是……

淚水再次滑出眼眶,楚昕吸了吸鼻子,她能感覺到他還活著,好像就在她身邊,陪著她……

“這是莊逾臣的舍利子。”菩薩悄然歎氣,眼眸有著一閃而逝的悲傷,“他坐化圓寂之前交代貧僧,將舍利子轉交給你。”

“為什麽?”楚昕哽咽道:“為什麽他要坐化圓寂?為什麽要將舍利子交給我?”

“他說,你對他有過承諾,相信有他的舍利子陪著你,你會實現對他的承諾的。”

楚昕握住舍利子緊緊貼在胸口,那股溫暖的感覺,正是她在夢中無數次幻想他擁抱她的滋味,是那般美妙而溫暖……

痛苦的閉上眼睛,兩顆晶瑩璀璨的淚珠滑落在地,灼灼生輝,七彩玲瓏。

情人淚,僵屍的眼淚,僵屍的愛……

“姐姐。”饅頭向前,輕輕抱住無助的楚昕。他不懂何為情愛,不知用何種言語才能撫平她的傷心,隻知道情人淚是僵屍愛的極致。

“楚昕,你可知莊逾臣三百年前就已經決定圓寂了嗎?”菩薩掩住悲憐,平淡道:“可是三百年前,他遇見了你。”

楚昕含淚問道:“為什麽?”

“莊逾臣是位絕世奇才,在道家的造詣無人可及,他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第一眼見到你時,他便知道你會是將來的一代屍王,可依你當時的性情,一旦成了屍王大權在握,憑你的野心與不辨是非的行為,隻怕四界都要毀在你的手上,到時普天之下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你的爹娘,給了你生命,可他卻用了三百年的光陰引你走入正途。他的這份博愛胸襟連貧僧都自愧不如,你可領會他的一片苦心?”

楚昕怔然失神,半天才道:“我不會辜負他的用心良苦,隻是我……我跟他還有沒有可能……再見他一麵?”

“見與不見,一切自有安排。”菩薩行禮,轉身帶著饅頭騰雲離去。

楚昕握住舍利子,失聲痛哭……

“師父。”半空中的饅頭望著雪地上孤單的身影,忍不住問道:“姐姐是真心愛莊施主的,您為何不讓我告訴姐姐,莊施主會在五百年後投胎轉世?或許她在五百年之後,可以跟莊施主再續前緣。”

菩薩露出淡淡的微笑,“楚昕若是與莊逾臣有緣,說與不說他們遲早都會見麵,如果他們沒有緣分,縱然麵對麵都無法牽手,你懂嗎?”

饅頭不懂,但半晌後仍是點頭道:“師父,我懂了。”

(此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