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越澤望了眼圍聚在四周的村民,對著村長淡淡道:“若是不想引起恐慌,還請村長借一步說話。”

他說話越神秘,村長越是疑慮,尤其是對於他一句話嚇走王大仙的事,似乎安家還藏著不為人知的事。村長有些忐忑不安,現在連王大仙都嚇跑了,足可見繡兒著實是個道行高深的妖孽,若是她現在發飆露出原形,會不會吃人?

兩人走到一旁,村長硬著頭皮道:“老三,村子這些年可沒虧待過你安家,繡兒是妖孽的事,也是算命先生及那些大仙們說的,而且這次僵屍的事,確實是你們安家闖下的禍。”

“村長,我再重申一次。”安越澤斂下眼色,嚴肅道:“蔡叔及徐爺爺,是炳叔咬死的。我爹自始至終,除了傷害家人,沒有傷害村裏的其他人。至於我爹種下的惡果,我安家也付出了代價,這些你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了。我隻有一句話,不會讓你們傷害繡兒半根寒毛。”

村長一輩子都沒出過幾次大山,見安越澤一改往日模樣,愈發的高深莫測。老三話裏有帶,似乎還帶有威脅的意味。安大朗是僵屍,他咬了蘇慧茹,咬了二老,難保沒咬老三……

如果老三是僵屍,加上繡兒是妖孽,對村子而言是個極大的威脅。村長偷瞥了眼安越澤,隻見他嘴角帶笑,有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咳,老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若是今天一定要處置繡兒,他是不是打算咬死全村的人?

安越澤似笑非笑,“你覺得呢,村長?”

果然,他的笑容中隱了另一層意味。村長隻覺得嗓子發幹,聲音禁不住顫了兩下,“你……你想怎麽樣?”是,村子人多,根本不用怕安家兄妹,可他們是僵屍,若是被咬上一口,那可就慘了。

“村長,一會我跟繡兒會離開村子,不會再回來了。”安越澤的手輕拍在村長肩上,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現在,帶著他們離開,好嗎?”

來了來了,又來了!他剛才就是用這種語氣,這種笑容跟王大仙說話的,簡直是一模一樣。神啊,他到底跟大仙說了什麽,為什麽大仙聽後立馬落荒而逃?瘋了瘋了,他可是一村之長,今天若是受了老三的威脅,以後還如何在村裏抬的起頭來,安家豈不是要作威作福?

等等,他說……要離開?老三要離開,即是要帶繡兒走。隻要繡兒一走,村子便沒有妖孽,村莊一片太平,大夥安居樂業。至於老三要帶繡兒去何處,關他屁事?

如此也好,讓繡兒浸豬籠也罷,離開也罷,都是有益於村子的事。況且,老三帶她離開,隻要不再禍害村子,村民也不傷害她,何樂而不為呢。

村長挺了挺脊梁骨,正聲道:“好,但你必須馬上離開村子。”

“請村長放心,我馬上就走。”

村長返回人群中,舉手示意大家少安毋躁,“鄉親們,大家聽我說一句。最近安家發生的事,讓大家食不知味,夜不安寢,但安家也是村子的一分子,要將繡兒供奉給河神,我們也於心不忍,畢竟是一條鮮活人命。剛才老三決定要帶繡兒離開村子,承諾此生永不踏入村子一步。所以,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次的事,咱們就算了。”

“離開?”跟大仙之前的決定不一般,村民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為何要改變對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大仙也是,村長也是,但凡跟老三對過話,他們立馬跟換了個人似的。難不成,老三……

“不行,這個掃把星不但害得我沒了丈夫,還誣陷老炳是僵屍,我一定要將他浸豬籠……”老炳的媳婦激動地從人群中撲了過去,伸手要去揪繡兒。

村長忙揪住她胳膊,臉色一沉,“好了,別再鬧了,老炳頭是不是僵屍,你心裏有數。”

“老炳頭可不是僵屍,他是被僵屍咬死的,可憐連屍體都沒有。”老炳媳婦雙腿一伸,坐在地上開始嚎,捶胸捶的“砰砰”響,“哎喲,天殺的啊,可憐我一家孤兒寡母……”

給臉不要給,婦道人家撒潑還真是煩。威嚴受到挑戰的村長將她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光天化日哭哭鬧鬧的你也不嫌臊,老炳頭是僵屍的事,你可是親口對我說過的。你不是一直想他死麽,現在死了不正合我們的意,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事,今晚我去你家。隻要繡兒一走,村子就會恢複寧靜,你就讓他們走吧。再說,老三極有可能已經變成了僵屍,若是我們將繡兒抓去沉河,他發起瘋來可能會咬人。還有繡兒也是,這十幾年我們請了各路神仙,可就是沒辦法收拾繡兒,足可見她隻法力高深的妖孽,若是惹的她發飆現出原形,隻怕我們是吃不了兜著走。”

被村長一嚇唬,老炳媳婦心裏也發忤,不敢再鬧騰了。隻要繡兒離開,便算了。

怪事,一而再,再而三,隻要跟安越澤接觸過的人,都跟變了樣似的,連村裏出了名的潑婦在村長短短幾句勸說之下,都能放下殺夫之仇讓安家兄妹離去,村民都忤了,沉默不語。

既然村長都同意了,那就讓安家兄妹離開吧,反正對自己也沒損失。

村民三三兩兩散了,留下一隻舊豬籠散發著陣陣臭味。

火焰熊熊燃燒,發來劈裏啪啦響起,帶著令人惡心的油脂味。繡兒怔怔地望著火焰,望著蘇慧茹的遺體一點一滴地消失在這個世界,她的心也隨著被一寸寸化成灰燼。

安越澤靜靜地站在她旁邊,“繡兒,該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繡兒點頭。確實到了該離開的時候,這個村子留給她的,除了傷,隻有痛,還有一世都醒不來的噩夢。

蘇慧茹的遺體火花之後,繡兒小心翼翼地裝進壇中。家裏沒有值錢的東西,繡兒拿了幾件蘇慧茹及老二生前的物件,當是念想。

孤零零離開村子的時候,很多村民都在自家門前站著,對著路上的安家兄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麽。怕安家兄妹聽見,他們不敢說得太大聲,惹怒了安家兄妹,給來兩個牙印,到時可不是開玩笑的。

安越澤眉頭緊蹙,手不動聲色的擱在受傷的手臂,緊緊咬住牙承受噬骨的痛楚。

“三哥。”始終麵無表情的繡兒見安越澤神情不對,忙緊張地拉住他,“你傷口是不是痛?我向他們討些糯米再離開吧?”家裏的糯米跟蛇藥都已經用完了,三哥的傷若是再拖延下去,屍毒便會散布全身。

繡兒轉身,想要路邊的村民討要糯米,誰知手被安越澤拉住,“繡兒快走,別去求他們。若是再晚點,隻怕我們想走都走不成了。”

“村民不是同意讓我們離開了嗎?”繡兒不解地望向安越澤。

安越澤搖頭,忍痛道:“他們肯放我們走,是害怕我是僵屍,你是妖怪。我剛才是嚇唬他們的,若是他們知道我們隻是普通人,隻怕我們想跑都跑不掉了。”幸好村民對僵屍的了解並不深厚,若是知道他還沒變成僵屍,隻怕會抓起來活活燒起,而繡兒會被沉河。他的話,隻能唬一時,待村民反應過來時,可不會像剛才好說話。

繡兒擔憂道:“可是三哥的傷拖延不得。”

“三哥沒事,還挺得住。”安越澤拉住繡兒的手疾步向前,“隻有離開了村子,我們才算安全了。”

繡兒別無他法,隻得同意。等離開了村子,找機會向別人討要些糯米,肯定能治好三哥的。肯定能的!

“三哥,你怎麽嚇跑王大仙的?”

安越澤笑,刮了刮繡兒的臉,“這是個秘密。”

“告訴我嘛。”繡兒挽住他的手,晃了兩下。

“待以後告訴你。”

繡兒露出個沉重的笑容,“好。”她跟三哥,還有以後。

黃昏,如血的夕陽將兩道在山路邊行走、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老長。蕭涼的秋風吹過,落葉卷走一道道塵埃,留下一片荒涼。

暮色一點一滴降臨,安越澤的臉色越來越嚴峻,捂住傷口的力道愈來愈大。傷口上似有刀子在割,蟲子在噬咬,他可以感覺到,有股力量在體內遊走,似要破體而已。

明明剛喝過水,他可仍是覺得渴,很想喝……水?

山路十八彎,荒村野嶺繞來繞去都沒有找到人家,繡兒不禁有些著急了。三哥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黑夜馬上就要來臨,三哥的情況到時隻怕會更嚴重。

如果找不到糯米,或是糯米已經止不住三哥的傷情,她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