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以往顧無憂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但他自來到這個世界, 所做事情幾乎無往不利,即使過程或許有些坎坷, 但結局都與他所希望的一般無二。這讓他過度自信,也忽略了自己認可的另一半的感受。

今日花滿樓雖然語氣平靜,但這幅樣子在顧無憂看來簡直令他著慌,他早已習慣了花滿樓平日裏言笑晏晏,溫柔和緩的聲音,如今他乍一冷淡下來, 就讓顧無憂無所適從,被逼著不得不思考。

眼見顧無憂服軟, 花滿樓的態度也肉眼可見的溫和下來。他本意也不是非要與顧無憂爭吵或者一定要說出個對錯, 顧無憂不擅長處理感情上的事情,花滿樓從未談過戀愛, 同樣是個新手。

他們誰都不知道當兩個人想要好好過日子的時候,該怎樣相處才正確,這一切都需要摸索,需要他們兩人攜著手, 共同探討。

最終, 花滿樓道:“若下回再有類似的事情, 你不可再瞞著我。”

顧無憂忙不迭的答應了:“好。”

他聽出花滿樓語氣裏的緩和,試探著湊上去碰了碰他的肩膀,聽見花滿樓輕輕的笑聲,這才放下心來, 將頭靠在他的頸窩裏耍賴似的蹭了蹭。

顧無憂在外人麵前一向平靜淡漠,鎮定從容,看起來十分可靠,但總讓不熟悉他的人感到有些疏離。麵對花滿樓時雖然沒了若有若無的距離感,但也時常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不做出過多唐突的舉動,隻有到這個時候才會耍一耍賴,讓人覺出他是個二十剛出頭的青年,而不是什麽嚴於律己了一輩子的老頭子。

花滿樓心態放鬆,就有心想要逗一逗他,板起臉來故作嚴肅道:“那你之前還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這簡直就是個送命題啊!

而且問題是他還真有,關於他的來曆,關於腦子裏那個現在已經裝死不出現了的神醫係統。

顧無憂一下子直起身,正襟危坐,一時間沒敢說話。

花滿樓本來打算開個玩笑,但見顧無憂這個樣子,也覺察出什麽:“真的有?”

顧無憂一直瞞著花滿樓這件事已經很愧疚了,如今花滿樓問起來,他實在不想再像以往那樣編造個謊言來騙他,可一時間又不知如何說起。他頓了頓,底氣不足的道:“……是。”

還沒等花滿樓說話,顧無憂就搶先道:“此事與你沒有關係,對我現在也沒什麽影響,我並非有意……”他頓了頓,聲音又低沉了下去:“……也算是有意。”

花滿樓覺出他的不好啟齒,又聽他說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影響,也就不想追根究底,通情達理的溫和道:“無妨,你不想說,我不問就是了。”

顧無憂搖了搖頭,沉默片刻:“此事關係到我的過去,我還沒想好要怎麽和你說,但我總是會告訴你的。”

他頓了頓你,輕聲道:“……你再等等我。”

花滿樓溫聲道:“每個人都會有過去的,無論你過去曾發生過什麽,都不要緊。”

顧無憂搖了搖頭。花滿樓想的太簡單了,當然了,這個時代怎麽有人能想到穿越這樣神奇的事情?

他頓了頓,還是低聲道:“……並非你想的那樣,也沒有那樣簡單。”

花滿樓一愣,抿了抿唇不知要不要繼續問下去。

顧無憂沒等他猶豫,就自己說了下去:“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得多。比如,我如此著急想要去找葉孤城,除卻擔憂他與西門吹雪的勝負安危外,還因為他想要助平南王篡位。”

花滿樓驚呆了:“什麽?!”

顧無憂道:“還有,大智大通從未告訴過我霍休是青衣樓樓主,他或許知道,但並不敢說。”

前一條因為沒有證據,真實性還不得而知,而霍休的事情,想起當時陸小鳳詢問時大智大通閃爍其詞,可顧無憂不過與他獨處了一會,回來就知道了。

這件事花滿樓不是不懷疑,但因為對顧無憂的信任,也沒有說什麽。如今一看,或許顧無憂原本就知道真相,遠比花滿樓從前猜測的顧無憂用不得而知的方法使大智大通說出事實更合情合理一點。

花滿樓實在很想問:那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但很顯然顧無憂現在正處於難以言表的時候,花滿樓頓了頓,還是不打算給他太大壓力,等顧無憂想說的時候他自會知道。

……其實他不說也沒有關係。

花滿樓沉默片刻,已經認可了這個事實,迅速鎮定下來,溫和且不失利落的道:“既然如你所說,葉孤城想要助平南王篡位,那你想要怎麽做?”

顧無憂驚異的看了花滿樓一眼,沒料到他思維轉變的這樣快。眼見花滿樓並沒有將他的話當做什麽異想天開或者不切實際的東西來對待,顧無憂感到了這一份無與倫比的信任,心裏壓抑的事情一瞬間輕快起來,他忍不住抱住了花滿樓,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勾起了唇角:“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篡位,想勸他回頭。”

花滿樓撫了撫顧無憂順滑的長發,溫聲道:“好,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

顧無憂忍不住將他摟的更緊了。

他從未得到過這樣真誠毫不掩飾的信任,顧無憂想,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他何其所幸,能夠得到花滿樓的真心啊。

……

已到辰時,顧無憂估摸著葉孤城應該已經起了,便準備動身去找他。

昨夜顧無憂和花滿樓一夜未睡,除卻無言相擁外,便是討論今日做法,顧無憂再三確認他不會有事,花滿樓這才同意他一個人過去。

靜虛子和西門吹雪還在院中,他們已從理論上升到了實際操作階段,兩人的劍都握在手裏,顧無憂估計西門吹雪一時半刻是走不開了,這樣也好,有西門吹雪在,許多事反而不好明說。

顧無憂來到院中,和靜虛子與西門吹雪打了個招呼,直言自己的去意。

西門吹雪聽過後便微微蹙起眉,道:“他不認識你,隻怕不肯與你坦誠討論劍道。”

顧無憂卻道:“他雖不識得我,卻總該聽過我的名字,再不濟,就算真未曾聽過,你當時初一見到我,不也想要與我比劍,莫非他會是例外嗎?”

這倒不是顧無憂過分自信,他師從純陽武學,劍法與現今武林不同,劍意更是出類拔萃,不怕葉孤城不動心。

知道葉孤城肯見他,事情就好辦了。

他說的有理,西門吹雪猶豫片刻,又不想放過有劍道宗師在一旁指點的大好機會,還是任他去了。

顧無憂便從容與靜虛子告辭,足下輕點,飄然往平南王府而去。

昨日顧無憂和花滿樓來平南王府問過西門吹雪,雖然當時葉孤城沒有見他們,但也從門口侍衛那裏聽說了這件事,因此如今再一聽門口侍衛說顧無憂要見他,還以為是他找不到西門吹雪,隻好從這裏做突破口。

葉孤城知道顧無憂和西門吹雪是好友,因此思索片刻,還是讓他進來了。

與一般人想象的不同,葉孤城雖遠在海外白雲城,但信息半點也不閉塞,早就聽聞顧無憂的名號已久,後來更是聽西門吹雪讚過他的劍道。經過這些天的接觸,葉孤城也知道西門吹雪和自己是一個性子,能讓他出口稱讚的人,絕對有些過人之處,因此葉孤城早就對顧無憂好奇已久。

第一眼看見他,葉孤城就已明白了西門吹雪口中的“境界相當,劍意相悖”是什麽意思。

他們三人的劍道境界基本都處於積蓄已到,離突破隻有一線之隔。如今隻消一個契機,就可以突破至宗師境界。

但論劍意,若說他與西門吹雪是契合似同源,那麽顧無憂就與他們截然相反,走了另一個極端。

他的劍意中正平和,磅礴卻也縹緲,似是陰陽相互交匯,互相轉化,正合道門的大道至理。而且他劍氣雖透著淩人之象,卻無殺意,葉孤城猜他即使殺過人,但所為的仍是救人。

除卻劍意外,葉孤城也聽過他旁的傳說,今日一見,才發覺顧無憂本人比傳言中的更具風采。這並非說他氣勢耀人奪目,而是此人看著沉靜淡泊,卻自有一份氣度。這氣度不似陸小鳳那般耀眼,卻更加內斂,使人一見就知道此人實力出眾,沉穩可靠。

葉孤城將引顧無憂前來的下人們遣退,直到這裏隻剩他們兩人,這才道:“西門吹雪這幾日的確經常過來,你再等上一會,就到了他來的時候。”

顧無憂搖了搖頭:“我非是來尋他。”

葉孤城有些訝然,淡漠的神情微動:“那你是來做什麽?”

顧無憂道:“我來尋你。”

葉孤城眉頭不著痕跡的蹙起,發現顧無憂的來意與他所想的完全不同,他竟判斷不出此事是好是壞。

顧無憂沒讓他等太久,便道:“我與西門是朋友,便少不得要多管閑事,多嘴問一句。葉城主,你與他相約下月十五,於紫禁之巔上比劍,究竟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這約戰的事應該隻有他和西門吹雪知道,既然顧無憂拿這事問他,看來他已見過西門吹雪了。葉孤城覺察到顧無憂來者不善,神色更冷了兩分,手中劍已悄然握緊了:“道長這是何意?”

顧無憂神色漠然:“好,既然如此,我就將話說的更明白些。平南王狸貓換太子之計已準備妥當,你約西門下月十五去皇宮比劍,可是要以他做障眼法,行篡位之事?”

這話說的也太直白了些!

葉孤城沒料到他知道的如此清楚,縱使以他的定力,瞳孔也不禁一縮,表情驀地空白了一瞬。

但他究竟經曆過不少事情,不過呼吸間就鎮定下來,隻是語氣冷的瞬間將人拉入了寒冬:“你從何處得知?”

顧無憂淡淡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既然做了,自然就會露出馬腳。”

葉孤城道:“說得好。”

他話音剛落,手中劍已悍然出鞘,直刺顧無憂心口而來!

顧無憂一直防備他突然出手,見此毫不慌亂,淵微指玄忽然出現,被他緊緊握在掌中。他沒有用係統的招式,就隻是平平無奇的一劍刺了出去。

“叮!”

兩人劍尖相撞,霎時一股無形之氣自兩人為中心向遠處擴散出去,兩人麵色一個冷若玄冰,一個鎮定從容,衣袂紛飛,颯颯而舞,地上花瓣落葉四散而飛,頓時將這塊地方清空了一大塊。

葉孤城一擊未曾得手,也沒有再來一劍,他利落的還劍入鞘,顧無憂也同時將淵微指玄收了回去。

好像這兩個人誰都不擔心對方會趁此忽然偷襲一樣。

他們當然不擔心。

都說字如其人,在真正的劍客眼中,一個人的劍意就足以說明一切。他們堅信自己所感覺到的,都知道對方不是那樣的人。

顧無憂道:“葉城主,如今天子深得愛戴,本朝龍氣正旺,斷不是你與平南王就可推翻的。你是個令人欽佩的劍客,我孤身來此,便是勸你三思。”

葉孤城站著,沒有說話。

顧無憂又道:“前朝事,前朝已了,你何必非要執著於過去,執著於祖訓。”他看出葉孤城眼中猶豫,想了想又添了把火:“其實此事我一開始並不太想管,隻是一想西門待你至誠,引你為今生唯一知己,若知道你並非與他一樣一心向劍,實在令人難過。”

他提起西門吹雪也隻是碰碰運氣,沒想到葉孤城看著他,忽然一歎:“你知道的,實在比我想象的還多。”

他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顧無憂竟奇異的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城主既然想明白了,我便不再多話。不過有一事還要告知城主。”

葉孤城道:“什麽?”

顧無憂道:“剛才城主問我從何得知這樣機密的事情,細節處雖不好說,不過我倒剛從太平王府回來。”

葉孤城眼神一凜。

顧無憂話說的隱晦,但聰慧如葉孤城,自然能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琥珀色的瞳孔一暗,竟有了些風雨欲來的動**壓抑。

他沉默片刻,還是真心實意的道:“多謝。”

“——謝他什麽?”

一片白色衣角自上緩緩落下來。

西門吹雪比顧無憂想象中來的要早得多,顧無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沒現在就問,對葉孤城頷首道:“此番與城主隻對一招,卻也令我受益良多。既然西門已來,我便告辭了。”

葉孤城看起來有些猶豫,想必大抵有話要對西門吹雪說,他便不杵在這裏討這個嫌了。

葉孤城定定看著他,忽然道:“如今我們三人境界相仿,隻差一步就可突破至宗師,我與他的契機大約就在決戰之時,你呢?”

顧無憂搖了搖頭:“也許今日,也許明年,契機虛無縹緲,可遇而不可求。”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們兩個這樣幸運,碰上一個與自己劍道如此契合的人。

再者顧無憂自己心裏清楚,他突破宗師要的或許不是什麽契機。他的修為被限製在了係統最高的九十五級上,雖然出場就能吊打各路反派,可同時,想要再度提升,也是難如登天。

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顧無憂沒有多想這個問題,和兩人點頭之後,便一躍而起,踏葉而去了。

西門吹雪見顧無憂走遠了,這才將目光轉向葉孤城。

他已看出些端倪,猜今日顧無憂來此絕不是為了與葉孤城切磋劍法這樣簡單。但此事是葉孤城的私事,他們兩人雖然互相引為知己,可涉及到這方麵事情,西門吹雪仍不確認自己是否有資格可以過問。

他罕見的因為是否要做一件事而遊移不定起來,並為此感到些許無法言說的苦悶。

葉孤城看著他,沉默片刻。這件事在麵對西門吹雪時就顯得尤為不好啟齒,但既然他已決定回頭,便不想瞞著他。

正如顧無憂所說,西門吹雪待他以誠,那他也該回報以誠才是。

……

顧無憂剛從平南王府的牆上躍出來,就覺察到一股不善的目光。他往下一看,正看見玉羅刹站在牆根下麵,對他陰惻惻的一笑。

顧無憂簡直被他笑的頭皮發麻,仗著和西門吹雪東方不敗都是朋友,也不擔心他能對自己做什麽,因此在空中轉了個身,直接輕飄飄落到了玉羅刹麵前:“玉教主在此是做什麽?”

玉羅刹不懷好意的看著他,聞言一笑:“似乎你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不如都對我講講?”

顧無憂道:“……”

合著你剛才是在聽我和葉孤城的牆角嗎???

作者有話要說:

西門吹雪(麵無表情):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內心os:你告訴顧無憂但是瞞著我??!

葉孤城:……

葉孤城:好好好,說說說。

心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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