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客房中, 花滿樓與無花兩人相對而坐, 麵前各放著一把清潤的古琴。

花滿樓溫聲道:“早就聽聞妙僧琴藝天下一絕,今日終於可一聞妙僧琴曲。”

無花嘴角含笑:“花七公子莫要謙虛了。你今日午後那一曲陽春, 奏的也是極合情景,令人聽之便仿佛置身陽春三月,妙極了。”

花滿樓輕笑一聲,剛要說話,此時外麵忽然傳來一道冷淡低沉的男聲:“貧道歸元,久聞妙僧佛法高深, 特來與妙僧論道。”

聽的這聲音,花滿樓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意外之色。

顧無憂不是覺得無花……他今夜是來試探他的?

想起午時發生的事情, 花滿樓心裏略一遲疑, 拿不準自己是否該回避一下。

與花滿樓的猶豫不同,無花眼中倒是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 仿佛對顧無憂的來訪早有預料,當下便揚聲笑道:“歸元道長請進來吧。”

花滿樓再想走也已來不及了,隻好坐在原地,心裏倒是忐忑起來, 有些拿不準顧無憂見到他後的反應。

顧無憂來的時候已定下心神, 暗道自己實在是關心則亂。無花行事一向謹慎, 又還在花家的地盤,怎麽想也不會對花滿樓做什麽,這樣嫌疑也太大了。

但他依舊不放心,生怕無花想使什麽陰招, 拉花滿樓下水,幹脆來到他院門前,正大光明的請求一見。

若是無花不允,顧無憂自然有理由直接闖進去;若是他同意了,顧無憂也可進去與花滿樓待在一處,兩人在一起總是更安全些。

聽見無花揚聲讓他進去,顧無憂心裏鬆了口氣,邁步走進房中。

然後就見到無花與花滿樓相對而坐,果真是一副論琴的樣子。

花滿樓心裏正不安,卻發現顧無憂進來後,目光極快的從他身上一閃而過,卻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將他掃了一遍。

……這莫非是,在擔心他?

意識到這一點,花滿樓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大抵一直錯了。

顧無憂並非是來試探無花,他怕是聽聞自己來到無花這裏,心裏擔憂,這才找了個論道的借口,實際上還是來找自己的。

花滿樓眉眼中便浮現出喜悅的笑意,片刻間便被他壓了下去,一看還是那副溫溫潤潤的樣子。

顧無憂先對無花點了點頭,這才正經將目光轉向花滿樓:“你二人,這是要做何?”

花滿樓溫聲道:“我與妙僧相約一道論琴,沒想到還未開始,你便來了。”

無花歉意道:“與歸元道長論道,與花七公子論琴,無論哪一件都是一樁美事,隻是二者卻不便同時進行,看來二位今日有一人要無法得願了。”

顧無憂本來也不是來找無花論道的,聞言便淡淡道:“我不過一時起意,自然還是講求先來後到的順序,你二人論琴吧。”

花滿樓溫聲道:“如此,便多謝無憂。”

顧無憂微微搖頭道了聲不必,繼而問道:“如何論琴?”

花滿樓沒有回答,轉而道:“妙僧想如何論琴?”

無花並不意外他將這個問題拋給了自己,略沉思片刻,說道:“既然你我二人都對對方琴藝讚不絕口,不如共同奏上一支曲子,如此可看出手法差別。不知這方法花七公子覺得如何?”

花滿樓道:“這樣倒是不錯,不知妙僧想奏哪一曲?”

無花笑道:“今日午後聽了花七公子的陽春,不若我們晚上便合奏一首白雪。”

花滿樓溫聲道:“如此也好。”

正在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顧無憂忽然道:“我既來了,也不好隻是聽著,不若二位讓我也參與參與。”

花滿樓一愣:“無憂?”

無花眼中閃過一絲暗光,麵上仍是出塵淡潔的,他笑問:“原來道長也會奏琴?”

顧無憂從袖中取出通體瑩白的白鷺霜皇笛,淡淡道:“雖不會彈琴,但會吹笛。”

沒想到吧,爺在大學社團裏學過笛子!

雖然顧無憂不知道無花打的什麽主意,但有自己在之間橫插一腳,想必他即使有陰謀,也不便再使出來。

無花麵上神色不變,撫掌笑道:“琴笛合奏,想來一定妙極了。”

花滿樓對他的提議也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也大致明白他的想法用意,心裏微暖,便溫和笑道:“也好。”

三人達成了一致,略調一調音色,這就開始奏曲了。

花滿樓與無花同時十指一揚,凜冽琴音自他們指尖泄出,霎時間四周景象仿佛為之一變,變得空茫淡潔起來。

萬樹寒花簇簇發,瑣碎瓊瑤飄玉屑。

顧無憂看著花滿樓,見他眼睫微垂,神色平淡溫和,纖長十指撫在琴上,雅致極了。

琴聲一轉,仿若天空飄下柳絮梨花,玉骨冰肌的素衣仙人乘風而下,足尖點在雪上,極輕極柔的抬眼看向他。顧無憂恍然之間,竟覺得那麵孔熟悉極了,仿佛曾與他朝夕相處,同坐烹茶。

此時琴聲一頓,顧無憂回過神來,意識到第一段已結了。

他執起白鷺霜皇笛,輕吸一口氣,將之放在嘴邊,吹出清冽的聲響,與琴聲和在一起。

這時萬籟俱寂,有澄清元氣自心中生出,似是本心清靜。顧無憂吹奏水平自然比不上花滿樓與無花兩人,但他對道的理解深刻,吹起這一段也有模有樣。

三人十指紛飛,指下音律頻出,一時像梨花開在枝頭,花瓣紛飛在空中,忽然又似仙人席地坐在雪中,化雪烹煮茶湯,徐徐飲之。

想象為何,端看本心如何。

待顧無憂吹下最後一個音節,花滿樓與無花也同時將手一抬,任由餘音回**在房內。

室內氣氛忽然一變,褪去潔白霜雪,溫度徐徐回升。

無花麵上淡潔出塵,溫聲道:“二位對此曲的理解果真深厚。”

花滿樓微笑道:“妙僧何嚐不是如此?”

顧無憂看了他一眼,也淡淡道:“過譽。”

花滿樓與無花又對對方的琴藝相互讚了一番,顧無憂謹守人設,在一旁沉默著沒有說話。他看無花似乎不像是想要搞什麽事情的樣子,又覺得他與花滿樓琴也彈了,除了互吹之外大抵也沒什麽事可以做,這就拉著花滿樓向無花告辭。

無花並未攔阻,微微一笑:“今日天色已晚,明天還是花老爺的壽日,兩位合該早點回去歇息,貧僧便不再挽留了。”

顧無憂微微頷首,花滿樓微笑以應,兩人便肩並肩走了出去。

在回廊中行了片刻,顧無憂估摸著無花早已聽不見他們的聲音,這才轉頭,微微蹙眉道:“你做什麽與他在一起?”

無花詭計多端,看似出塵,實際心中良多算計,絕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

……重點是你還不叫上我!

花滿樓不禁一笑,幹脆道:“是我不對。”

顧無憂一時卡殼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花滿樓道:“我知曉無憂的意思,今日是個意外,下回再來見他,我必叫上你。”他說著,轉頭衝顧無憂笑彎了眼睛:“這樣如何?”

……你有讀心術嗎??

顧無憂看著他臉上的笑,覺得花滿樓長得實在好看,溫潤似美玉,心裏卻又隱隱有些不自在。他掩飾性的轉頭目視前方,淡淡道:“如此就好。”

見顧無憂不再看自己,花滿樓也斂了笑容,溫聲道:“無憂今晚可是想去找我?”

顧無憂道:“正是。”他忽然想起自己本來的打算,不禁頓了一頓,繼而麵色如常的岔開話題:“令狐衝也來了。”

花滿樓從善如流的順著他說下去:“他怎麽了?”

顧無憂道:“他拿來了……罷了,我們回去再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花滿樓道了一聲好,顧無憂便提議往花滿樓院中去。

花滿樓道:“可明明是你的住處離這裏近些?”

顧無憂看他一眼,淡淡道:“明日你父親過壽,你勢必要起的早些,還是不要來回折騰了。”

花滿樓滿心歡喜的接下了他這番關懷之意,也沒有拒絕顧無憂幫他拿琴的體貼,兩人便一同往花滿樓的院子去了。

顧無憂之前來時見院中漆黑一片,回來時卻發覺屋內點起了燈,不禁輕輕“咦”了一聲。

花滿樓溫聲道:“怎麽了?”

顧無憂道:“你院中有光。”

花滿樓麵上也露出些許訝然,兩人走到院子裏,便見一個人從屋裏走出來,正是前一日顧無憂見過的,花滿樓的三哥。

花滿樓道:“三哥怎麽來了?”

花三童狐疑的看了顧無憂一眼,衝他點了點頭,轉頭對著花滿樓就變為了和顏悅色:“我見你吃飯時麵色與平時不大一樣,就過來看看你。”

顧無憂:……剛剛那審視的一眼,啊,好可怕。

話說三哥你變臉好快哦。

花滿樓笑道:“三哥不必擔心,我沒什麽事的。”

花三童道:“那就好。明日我們早起些就好,你好好休息,不用起太早了。”

花滿樓笑道:“這可不行,父親過壽,身為兒子怎可偷懶?”他發覺花三童還想再勸,忙笑著道:“今天也不早了,三哥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花三童又仔仔細細看了看他,見的確沒什麽事情,這才勉為其難的收回了關切,點點頭道:“那好吧,你也早些休息。”他又看了顧無憂一眼,嘴角含笑,語氣裏卻隱隱帶了些壓迫感:“不知道長這樣晚了,還來我家七童房裏做什麽?”

顧無憂道:“……”

我能做什麽?啊,你說,我能做什麽???

他沉默片刻,還是委委屈屈的在強權下屈服了:“你說得對,天色已晚,我還是先回去。”

花三童就和顏悅色的笑道:“天色已黑,不若我送道長一程吧。”

顧無憂道:“……多謝,不必。”

讓你送我,總覺得沒什麽好下場的樣子……

花滿樓(情深款款)

顧無憂(含情脈脈)

無花:明明是三個人在奏曲,我卻不配擁有姓名qvq

過了這麽久,我終於把文案裏的“一曲”寫出來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