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顧無憂抱了花滿樓一會, 忽然麵色一僵, 然後主動將他放開了,輕聲道:“你去找西門吧。”
花滿樓不疑有他, 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關切道:“無憂,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顧無憂點點頭,聽著他的聲音逐漸遠去,接著傳來木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他這才悶哼一聲,終於忍不住將一口血嘔進袖子裏。
一口淤血吐出, 顧無憂的臉色變的更蒼白了一點, 眼下的鴉青色也似乎更深了些。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濃密的睫毛虛弱的垂下, 低頭捂住了胸前的傷。那裏還未愈合,剛才他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大抵已經崩裂滲血了, 若不是這屋子裏四處都是還未散去的血腥味, 恐怕還真瞞不過花滿樓那靈敏的感覺。
顧無憂又咳了兩聲, 疼的微微蹙起眉。
這回能活下來,實在算他命大。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起碼還能動,身上也沒有缺少什麽零件。想起那日四麵皆敵的場景, 顧無憂覺得自己實在是幸運極了。
他閉目運了一圈內力,已大致明白了自己現在的狀況。老實說,實在糟糕透了,但有西門吹雪在這裏,顧無憂也沒有很擔心。畢竟自己的命就是他救下來的,後續恢複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花滿樓顯然著急關切的很,這麽一會就已將西門吹雪請了過來。
西門吹雪一進屋就微微蹙起眉,在見到顧無憂的時候便已經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語氣不禁冷了下來,對花滿樓道:“你先出去。”
顧無憂也道:“七童,你且放心,我覺得自己好多了。”
花滿樓略一猶豫,還是走了出去,且關好了房門。
外間的門打開又關上,西門吹雪這才冷笑一聲:“覺得自己好了很多?”
顧無憂並不意外被他看出來了,隻微一頷首:“有勞你了。”
西門吹雪沒動,隻一針見血的道:“你若是再不顧傷勢,隨意亂動,到時誰來也救不了你。”
顧無憂略緩和了表情,無奈道:“你且放心,我這條命好不容易被撿了回來,自是要好好珍惜的。”
隻是剛才他覺得花滿樓情緒不太對勁,一時情急這才……
他原本不想告訴花滿樓那些事情,就是怕他自責,如今一看,倒起了反效果。顧無憂估摸著若非他剛才將花滿樓抱住了,以花滿樓的性子,還不知要一麵傷心難受一麵疏離的過上多久。
能換他稍稍解開些許心結,顧無憂覺得傷口崩一次也不是什麽大事。
西門吹雪要是知道顧無憂心裏想了這些事情,一定當即就甩袖子走人。他冷哼了一聲,這才走上前,為顧無憂診了脈,又將他崩開的傷口重新裹好了,寫下藥方,也不管別的,直接走了出去。
花滿樓正站在外麵,一發覺西門吹雪出來了,急忙道:“西門莊主。”
西門吹雪腳步不停,隻冷冷道:“他死不了!”繼而徑直走了。
花滿樓無法,隻好重新回到顧無憂養傷的裏間。顧無憂還未躺下,他現在雖然看不見了,可仍保持著原來的習慣,還沒有閉上眼睛,聽見花滿樓回來的聲音,便轉頭對他道:“七童。”
花滿樓應了一聲,坐到他床邊,關切道:“西門莊主剛才說了什麽?”
顧無憂平淡道:“還能有什麽?讓我好好休養罷了。”
花滿樓一蹙眉,覺得顧無憂的語氣雖然再自然不過了,但之前顧無憂雖受了重傷,卻也是這樣若無其事的與他說話,就仍有些不敢信他。
顧無憂不等他再發問,便道:“我還沒問,這是第幾日了?”
花滿樓的心思被他引了過去,抿一抿唇道:“你昏了兩天,現在已是下午了。”
顧無憂又問:“中原一點紅呢?”
花滿樓一愣:“他?”他自醒來就一直守在顧無憂床前,心裏一直自責愧疚,心情低落極了,也心思去想別的,自然沒來的及問。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顧無憂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事情,神情微微柔和下來,摸索著拉住了他的手,輕聲道:“七童,你陪我躺一會吧。”
花滿樓一頓,繼而眉眼一柔,溫聲道了一句好。
他正要脫鞋襪上床,這時門忽然被打開了,陸小鳳端著藥碗走進來,見到這一幕立刻捂住了眼睛,後退一步,口中則叫道:“道長!你可還病著呢,這是想做什麽?!”
顧無憂道:“……”
來來來,你過來給我說說,就我現在這樣還能幹嘛?!
花滿樓轉身麵向他,無奈的歎了口氣:“陸小鳳,你好好的開這種玩笑做什麽?”
陸小鳳心說我還不是在給道長創造機會啊!他一邊想著,看了看兩人的神情,忽然頓悟了,瞪大了眼睛:“你們兩個,難不成……”
顧無憂嘴角輕輕的勾了一下,一瞬間竟帶了一股說不出來的得意:“我與七童兩情相悅,自然已經互訴衷腸了。”
陸小鳳道:“……”
日呦,看你這個嘚瑟的樣子。
他撇了撇嘴,將藥碗往花滿樓手上一塞,轉身二話不說就走了。
花滿樓捧著這碗藥,聽見門板啪的一聲被拍上,無奈又好笑的搖了搖頭,走過來坐到顧無憂身旁,用勺子攪了攪碗內滾燙的藥湯,待它可以入口了,才將碗遞給顧無憂。
顧無憂將藥一飲而盡,花滿樓就將碗接過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這藥裏大抵加了些助眠的東西,顧無憂沒多久就感到了困意,半闔上眼睛,昏昏欲睡起來。
他也不說話,就將頭靠在花滿樓肩膀上蹭了蹭,細密的發絲掃過花滿樓的脖頸,弄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花滿樓意識到顧無憂這少見的孩子氣的無賴模樣,眉間依稀的憂慮總算消失了,帶著笑意輕聲道:“要不要睡一會?”
顧無憂拉著花滿樓的手,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道:“要的。”
兩人就和衣躺下了。
顧無憂本就大病未愈,疲累的很,又喝了藥,幾乎剛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花滿樓側躺在一旁,臉衝著顧無憂的方向,聽著他呼吸變得悠長平穩,忽然覺得安心極了。
他情不自禁的往前湊了湊,接著探頭碰了碰顧無憂的嘴唇。
……
顧無憂傷的嚴重,現在又是寒冬的季節,不由變得十分畏冷,即使房間裏放了火盆也沒用。花三童不知從哪裏找來一件白狐皮做成的雪白大氅,藉由花滿樓之手送給了他。於是顧無憂就不得不在溫暖的屋內,還將自己裹成個過冬的鵪鶉。
因為已經找到了花滿樓,陸小鳳就讓自己丐幫的朋友幫忙告訴司空摘星和楚留香這個消息。就在顧無憂養傷期間,楚留香不知從哪聽到了地址,也來看望了一趟。
他來的時候顧無憂剛吃了藥,正在昏睡。花滿樓去見了他,並打聽了不少關於顧無憂在沙漠裏的事情,楚留香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將顧無憂被石觀音拍了一掌的事也和他說了。
花滿樓忍不住心疼的蹙起了眉。
原來……他自受傷後就不曾休息過,因為一直擔憂自己的情況,才馬不停蹄的從大漠趕回中原,又不顧傷勢動用內力護他救他,這才會那般虛弱,連一群武功平平的殺手都能將他傷成那樣。
這些,顧無憂一個字都沒有對他提過。
他隻會說:你別怕、我沒事。
花滿樓抿起嘴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隻覺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又好像一根尖銳的針刺進心髒裏,一開始並不覺得什麽,可每每一想起來,就是鑽心的痛。
楚留香看他的樣子實在是難過極了,有些於心不忍,又猶猶豫豫的勸道:“我看……道長他對你並非沒有意思,隻是他師命難違,又有自己的責任,這才不能與你一直待在江南,長相廝守,索性一開始就不答應你。”
他剛說第一句時,花滿樓本想告訴他自己與顧無憂已經在一起了,可聽到後麵的話,又覺得不對勁,於是問道:“什麽師命難違,無憂他又有什麽責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沒想到顧無憂真的什麽都沒告訴花滿樓,不過仔細一想,這還真是他的行事風格。
所以楚留香稍一猶豫,就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你也知道,道長是純陽中人,他們純陽一心向道,門下弟子需磨練道心劍意,不應沉溺於情愛。”
花滿樓心裏一緊,想起當初在洛陽城的時候,顧無憂拒了那未見麵的姑娘的帕子時,就對他說了這樣一番話。他當時並沒怎麽當成一回事,與顧無憂心意相通後,更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如今被楚留香這樣一提起……
花滿樓心裏泛起些許慌亂,此時又聽楚留香繼續道:“況且道長是純陽大師兄,堪稱當代弟子第一人,按理來講,是要回去繼承掌門之位的。他既然要當那隱世門派的掌門人,又怎麽能和你一同留在江南?”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但花滿樓也大致想到了。
——除非,他為你叛出師門。
花滿樓霍然起身。
他急促的喘息了兩口,接著轉過身,飛也似的往顧無憂那裏去了。
屋外寒風凜冽,花滿樓置身其中,幾乎覺得渾身都被凍了個透徹,冷的他簡直牙齒都咯咯顫抖起來。
他身形極快,片刻後就已來到了顧無憂的房間裏。
顧無憂還在**靜靜的睡著,往常花滿樓最喜歡聽他規律的呼吸與心跳,如今卻連這些都令他無比不安了。
花滿樓站在他的床前,指尖抑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為了與我在一起,真的需要你……放棄這麽多?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又名:大家都是神助攻
為了讓花花全方位了解道長受傷的原因,以及傷勢的嚴重程度,還有某些奇奇怪怪的方麵,出場的各位也都十分努力呢
楚留香:我覺得我是全場mvp了,有人不服嗎?
顧無憂:楚留香你跟七童說的都是些什麽啊啊啊!
陸小鳳:……厲害厲害,甘拜下風。
今天夠甜吧!大過年的當然要給大家吃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