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最後一個月的摸底考試,做完了所有題目再檢查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我竟然不自覺地將你的名字寫在了試卷上。
我隻好手忙腳亂地拿塗改液修改,重新寫上自己的名字。
看著試卷上塗改液塗抹的地方,我的臉熱熱的。
要是這件事發生在大考時,肯定會被認為作弊吧!
隻是當時,我看著從窗戶投射進來的光束裏飛舞的塵埃,安靜地想念你的臉。
簡維安,我好喜歡你,你知道嗎?
【1】
升學考試結束後沒多久,放了榜,我的成績十分不理想。
送我來學校看榜的宋叔看到成績,擔憂地問我:“要不……寶兒,你晚點兒再回去?”
顧家是N城鼎鼎大名的書香世家,除了幾十年前出了顧家二爺這個隻認金錢不認學術的叛逆分子,其餘人沒有一個不是學霸。
比如,我的父親是N大學知名教授,其學術論文連全球知名刊物都有刊載。我的母親則是N城醫科大學的醫學博士,而且是其附屬醫院赫赫有名的外科主刀醫生。我哥哥顧家成更是學霸中的學霸,初中一畢業就申請了國外的高中,現在在牛津大學讀書。
偏偏隻有我,從小就不愛念書。
啟蒙的時候,我除了畫畫,別的科目一塌糊塗。
從小到大,考試一結束,我就會有一天沒飯吃,被關在自己的屋子裏,好好反省,然後被勒令拚命複習。等到下次考試再拿不到好成績,就照樣別想吃飯,繼續被關起來複習。
除了這樣的折磨,父母再也沒有一句多餘的責怪,隻是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嫌惡得就好像我是什麽垃圾一樣。
後來,爸爸把我送進了競爭壓力特別大的實驗學校。
真的是太壓抑了,也是因為叛逆期到了,我爆發了,拒絕上學。
結果爸爸隻冷冷地說了一句:“不想學習就去撿垃圾算了,我顧國成沒有你這麽丟臉的女兒!”
當時我就蒙了。我怎麽都想不通,不好好念書怎麽就非得去撿垃圾?
我成績不好,可我不是壞女生,我沒有混日子,也沒有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隻是不愛念書。
爸爸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在我身上,我覺得我的胸口一陣緊縮,絞痛不已。
這麽刻薄的話就跟詛咒一樣,隻要我成績有一丁點兒下降,耳畔就會響起爸爸的這句話。這樣傷人的話,在我年紀越來越大之後,就變得頻繁起來:
放學後不直接回家,這麽罵我。
考試拿不到前幾名,這麽罵我。
就連好不容易學校放假,稍微睡得晚一點兒,也這麽罵我。
每一次責罵,都不是發生在單獨的空間或者私底下的,而是當著家裏眾多的傭人,毫不客氣,不留餘地。
宋叔是看著我長大的,他很清楚,我拿著這樣的成績單回家,會有什麽樣的風暴等著我。
我還沒回答宋叔的話,肩膀上就傳來重重的力道,一個明媚的聲音響起:“寶兒!我的成績可以上博雅,你呢?”
忍著肩膀上的痛,我轉過身,看到笑得一臉燦爛的米利,她的另外一隻手挽著一個男生的胳膊,那是她的男朋友顧森。
我微微笑了。
“米利,顧森,好久不見。”我朝他們打招呼。
“那麽客套幹什麽!”米利給了我一拳,“快說,你準備上哪所學校?”
“要看家裏人怎麽安排。”
“是哦,顧教授肯定會讓你進臨一中學的,好羨慕。”米利語帶羨慕,過了一會兒,她不無遺憾地歎氣道,“唉,那我們就不能在同一所學校了啊……”
“博雅也很不錯的。”我安慰她。
她很沮喪,但很快就振作起來了:“晚上去唱歌吧?唱通宵啊!叫上連澈,為了我們不久後的分別!”說完,她左右張望了一下,“連澈呢?”
連澈。
我在心裏咀嚼這個名字,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看到他。”
“啊,他怎麽能這樣呢?作為男朋友,女朋友升學這麽重大的事情,他都不露麵,也太不合格了吧!別難過啊,寶兒,我打電話給他,罵他一頓!”說著,米利就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號。
我看著她,並不阻止。
正如她所言,連澈是我的男朋友。
按米利的話來說,這個男朋友長得帥,成績好,還對我特別好。
特別好的地方表現在兩個方麵:第一個方麵是,他每天早晨將熱騰騰的早餐從他們年級送到我們年級來,午餐也會提早幫我買好;第二個方麵是,他跟我告白的時候,實在是太浪漫了。
關於這一點,米利總是拿來擠兌顧森,說他真是榆木腦袋,一點兒浪漫細胞都沒有。
那是聖誕節的前一天,外國節日,學校當然不會放假。晚自習結束後,我跟米利一起往校門口走去。道路兩旁高大的樟樹上掛滿了細小的燈泡,此刻亮起來,好似星海落到了人間一般。
米利感慨道:“好美啊,好希望現在我挽著的是我喜歡的人啊。”
我白了她一眼:“那你去跟顧森表白呀,說不定人家會願意跟你手挽手走在這條路上呢。”
“不行,不行!這條路上來往的老師那麽多,萬一看到我跟顧森走在一起,那還不害了顧森。”米利連忙擺手。
傻姑娘!你就隻想到顧森會被老師責怪,而沒有想到你自己嗎?看著米利略帶羞澀的樣子,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好想快點兒長大呀!長大了,就沒有人說不準留長發、不準打耳洞,就不用穿醜得要死的校服,不用偷偷摸摸談戀愛了。”
可是,長大以後的煩惱會更多。
但我隻是附和道:“我也好想長大。”
長大了,就可以離開那個家,永遠都不回來。
正說著,突然,路過的人塞給我一枝玫瑰花,笑著對我說:“顧寶兒,我喜歡你。”
很快,更多的人走過來,同樣都塞給我一枝玫瑰花,同樣都對我說了那句話。
不過十幾步的路程,我收到的玫瑰花雙手都抱不過來。
而米利一路上都在尖叫:“寶兒,寶兒,好像演電視劇啊,這是你哪個愛慕者啊?好大的手筆啊!”
路的盡頭,有個帥帥的少年懷抱一束潔白的馬蹄蓮走過來。
正如米利說的那樣,當時的那個場景就跟演電視劇一樣。
那個少年就是連澈,是學校很有名的校草學長。還是個高年級學生,就已經是知名模特,甚至還代言了國外一個有名的牛仔褲品牌。那照片就擺在公交站牌的燈箱裏,這座城市隨處可見。
一米八七的身高,英俊的麵孔,毫不誇張地說,隻要他出現,就會立刻引起一陣**。
米利捂住自己的嘴,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對我尖叫:“連澈啊!是連澈啊!”
他在我麵前停下,然後單膝跪地,說道:“顧寶兒,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是怎麽回事,我肯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我,我一個人愛我自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我多希望能有個人愛我啊。這個時候,有這麽一個優秀的人說喜歡我,我應該是開心和感動的。
隻可惜那麽多甜言蜜語,都是假的。
我在兩個星期前就知道連澈會來追求我,因為柯曉曦對他說:“隻要你追到顧寶兒,然後當著眾人的麵在畢業晚會上甩掉她,我就跟你交往。”
【2】
我跟柯曉曦的舊怨要追溯到一年級的時候。
開學第一天,大部分新生都是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學校報到,他們坐在教室裏吹著冷氣,他們的父母卻頂著烈日在圖書館前排隊交錢。因此,我跟柯曉曦單獨的兩個人在隊伍裏特別顯眼。
“嗨,我叫柯曉曦,一年級A班的,你是哪個班的呀?”隊伍很長,排隊過程又很無聊,柯曉曦就主動跟我打招呼。
柯曉曦有一頭幹淨利索的齊耳短發,穿著白色的T恤衫和寬大簡單的運動褲,笑起來兩頰有深深的酒窩,非常好看。
我笑著回應:“我叫顧寶兒,是一年級B班的。”
我們就那麽聊了起來,我知道了她之前在實驗學校念書,跟我一個學校,但不同班。
也許離開一個學習了很多年的學校後,每個人都會很懷念它。
我跟柯曉曦也一樣。
我們聊起實驗學校操場左側那棵每年天氣還冷得要命的時候就悄悄地盛開出豔麗紅花的木棉樹。
說到教師宿舍樓後麵的假山,繞過假山後麵有兩個秋千。我們經常仗著自己是高年級學生,將小孩子嚇走,自己爬上去笑哈哈地**秋千。
還有體育課的劉老師,他特別討厭,一上體育課,讓我們活動完畢就要跑五圈,跑完才正式上課。
報完名交完錢,我跟柯曉曦又一起去領了新校服。
校服是黑白的。夏天的衣服是白色的,領子和袖子是黑色的,褲子則是口袋的位置是白色的,其他部位都是黑色的;而冬天的校服,袖子是黑白相間的。
柯曉曦拿到後,就皺了皺眉說:“好像斑馬哦。”
我“撲哧”一下就笑出聲來。
柯曉曦白了我一眼,然後拽著我:“走,我們去洗手間試一下看看怎麽樣。”
校服有什麽好試的啊?不管好看還是難看,每天都必須得穿呀。要是不穿校服,學校門口的保安大叔是不會讓你進學校的。
可我還是被柯曉曦拽走了。她讓我守在洗手間外麵,幫她拿衣服。之後,她又把我推進去,讓我換上夏季的校服。換好了,她嘻嘻哈哈地掏出手機,跟我擠在一塊,“哢嚓哢嚓”照了好幾張照片。
拍完了,她問我:“你的手機呢?我把照片傳給你呀。”
我盡量坦然,不讓自己表現出尷尬,回答道:“我沒有手機。”
“啊?”柯曉曦顯然大吃一驚,“你怎麽會沒有手機?”說完她大概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兒難聽,變得不太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為大家都有手機呢。”
“我媽媽不給我買,說玩手機容易上課分心。”我聳聳肩。
柯曉曦皺了皺眉:“對啊,我媽媽也這麽說,今天因為是開學第一天不用上課,她才大發慈悲讓我帶上手機的。”
過了一會兒,柯曉曦又說:“那你把你的QQ號碼告訴我吧,我加你,回頭把照片發給你。”
“好啊。”盡管實際上父母一個星期隻允許我碰半個小時電腦。
就這樣,我跟柯曉曦成了朋友。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經常一下課就從隔壁班跑到我們班來找我。
柯曉曦人長得漂亮,還是我們這一屆的校花,性格活潑又愛鬧,每次她來我們班上都好一陣熱鬧,尤其是中午。
過了兩周,我就被學習委員安嘉琪叫到樓梯口那邊商量:“你能不能不要總讓柯曉曦來我們班啊?”她擰著眉毛,“不是說不準她來我們班玩,但她每次一來班上就鬧哄哄的,吵得大部分同學沒法休息和學習……而且,好幾個人跟我說要我跟老師反映這個情況。”
其實我也覺得柯曉曦有點兒吵,因為我也要利用下課的時間預習功課,利用午休的時間做練習題。
她總是抱怨我:“你怎麽總在不停地看書啊?無聊不無聊?”然後占據我的位子,與圍過來的男生聊得熱火朝天。
“可她自己要過來,我又能怎麽辦?”我小聲地說。
“那你主動去找她,不讓她過來不就得了。”安嘉琪無所謂地說,“要是她再這麽到我們班吵吵鬧鬧的,我就真的去跟老師反映這件事了。”
“哦。”
也隻能這樣了,被老師知道這件事,那就等於被我父親知道了。他知道我妨礙了同學的休息和學習,給他丟臉了,我肯定又是幾天不能吃飯,還要被罵。
但我沒想到,我隻過去找了她兩回。第三回,她就不耐煩了,質問我:“你怎麽總來我們班啊?平時不總是在看書嗎?”
我不知所措,難道我要跟她講實話,因為我不想她到我們班上去,這樣會吵到其他人?
最終我想了個辦法,就是一下課就離開教室,午休的時候去圖書館的閱覽室自習,這樣柯曉曦找不到我,肯定就會回自己班去了。
我坐在圖書館閱覽室,因為看久了書,決定站起來活動一下,沒想到透過圖書館的窗戶一眼就看到了柯曉曦跟一個男生在一起的畫麵。
看架勢,似乎是男生在對柯曉曦告白。
老實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就連我們班都有好幾個男生悄悄地來問我柯曉曦有沒有男朋友。她長得那麽漂亮,被人喜歡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我看到那個高大的男生跟她說了什麽,她連忙擺手似乎是在拒絕,但那男生似乎不死心。推拒了一會兒,柯曉曦從對方手裏接過一封類似信件的東西,快速地跑了。
那個男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離開。從二樓的閱覽室,可以看到他長得還不錯,高高瘦瘦,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很斯文。
放學鈴響起,我才意識到,這一個下午,柯曉曦都沒有來找我。
也許是因為被人告白了,一個人在害羞吧。
但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直到星期五到來了,柯曉曦都沒有出現,我有些詫異了。
因為是雨天,所以課間操20分鍾改為自由活動時間。我決定去隔壁班找柯曉曦,走到隔壁,卻沒有見到她。我邊想著她會去哪裏呢,邊往樓下走。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了她的聲音。
“有本事自己去送,我可不是郵遞員。”她的聲音冷冷的。
一陣沉默之後。
柯曉曦嘲諷的聲音響起:“你若是眼光好些,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是顧寶兒那個樣子,長得那麽醜,又是個連手機都買不起的窮光蛋,你怎麽會喜歡她?”
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我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話語,這時,就聽到腳步聲響起,匆匆忙忙地往樓上跑。
透過樓梯扶手的間隙,我看到柯曉曦雙手插在口袋裏,傲慢地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那天我從閱覽室窗口看到的瘦高個男生臉色難看地出現了。很快,他也離開了。
心跳得很快,我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氣,揉搓了下臉頰,努力露出笑容,往樓下走。
“你若是眼光好些,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是顧寶兒那個樣子,長得那麽醜,又是個連手機都買不起的窮光蛋,你怎麽會喜歡她?”
腦海裏一直回響著柯曉曦的這句話,我使勁兒搖搖頭,決定回教室好好看書。
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我正收拾課本,柯曉曦跑了過來,笑得很可愛的樣子:“寶兒,剛剛他們說你課間操去找我了,怎麽啦?是不是好幾天沒來找你,你想我啦?”
猛然間,柯曉曦用嘲諷的語氣說出的那句話又在我耳邊響起。我想不通,為什麽她可以在兩個小時前那麽貶低我,又在兩個小時後笑眯眯的,就像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般撒嬌?
“沒什麽。”
我差點兒衝口問出她不是覺得我醜,又是窮光蛋,那幹嗎跟我做朋友。
“餓了吧,我們去二食堂吃飯吧,聽說今天師傅做了糖醋裏脊。”她搖著我的手臂,“快點兒,去晚了可就沒了。”
“好。”
問不出口,一旦問出口了,就會失去這個朋友。
我還把她當朋友。
【3】
數學課後,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這一次數學小考有幾處錯誤,數學老師認為我根本就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聽完老師的訓話,回到教室,我發現氣氛很不對。柯曉曦坐在我的位子上,安嘉琪站在她麵前,手撐在桌麵上,惡狠狠地瞪著她。
教室裏的人明顯分為兩派,一部分人聲援安嘉琪,一部分人站在柯曉曦背後為她打氣。
我一進來,就有人注意到了我:“顧寶兒回來了。”
安嘉琪看向我,冷冷地哼了聲:“我會把今天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班主任許老師的。”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走。
“告狀精!”
“不要臉!”
我完全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站在柯曉曦身後的兩個男生則受不了地大罵出口。
安嘉琪氣得臉漲得通紅:“你們搞清楚,柯曉曦又不是我們班的,憑什麽坐在我們班教室裏?我作為班幹部,就是要維護我們班紀律!還有你們——”她吐了口口水,“呸”了一聲,“叛徒!說誰不要臉呢?想滾去A班就直接跟老師申請啊!”
“有些人喜歡別人,被人嫌棄討厭了,就覺得全世界都欠她的,說別人不要臉,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臉!”柯曉曦那張嘴根本不饒人。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安嘉琪,她罵了一句粗話,撲上去抓住柯曉曦的頭發用力一拽。
柯曉曦大叫一聲,不示弱地反擊。
等班主任許老師聞訊趕來的時候,她們已經各自紅了眼眶,互不相讓地僵持在那裏。
上課鈴響了,安嘉琪和柯曉曦被許老師帶走了。
這節課是政治課,任課的莊老師顯然也很生氣,等我們把她們剛才吵架時亂扔的書本都收拾好之後,就給我們上了一堂“如何做人課”。
同桌用筆戳了戳我的胳膊,推過來一個本子,上麵寫著:“校花好可怕,你平時跟她相處她也這樣嗎?”
我一點兒也不想回答。明顯她就是想八卦,我現在說了什麽,肯定會以光速傳播到別人耳朵裏。
但她顯然誤會了我沉默的原因,又寫下了一句:“顧寶兒,跟校花做朋友的你好可憐哦。”
我簡直無語了。
但後來,事實證明,米利說的這句話沒錯。
是的,那時候我的同桌就是米利。隻不過,我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跟她同桌快一個月了,卻壓根沒講過幾句話。
後來我們熟悉了以後,她這樣感慨:“寶兒,你不知道你繃著一張臉的樣子有多凶,根本就隻可遠觀不可近看焉……”
我忍不住給了她一個栗暴:“你這是什麽形容啊!”
後來的後來,我知道,米利就是什麽都說的爽快人,一張嘴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而不自知。大概是因為深受父母寵愛,所以她一點兒心眼都沒有,單純得讓人哭笑不得。
隻是在當時,我隻覺得米利口無遮攔,真讓人不喜歡。
柯曉曦和安嘉琪打架這件事,以各自叫來家長,寫1500字的檢討為結束。柯曉曦拉著我去了A班,塞給我一支筆、一本草稿紙,雙手合十,說:“寶兒,寶兒,就拜托你了!”
“拜托我什麽?”我不明所以。
“檢討啊!”柯曉曦理所當然地說道。
“什麽檢討?”我莫名不已。
柯曉曦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不都聽說了嗎?就因為去你們班找你,我被安嘉琪找碴,那個討厭的女人嘴巴臭得可以,我一時沒忍住就跟她打架了,現在老師要求我寫1500字的檢討呢!”
“哦。”我還是不明白,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都是為了去找你,才會這樣的,你一定要幫我寫啊!”
“我沒有寫過檢討,不會寫啊。”
“我也沒寫過檢討啊,還不是因為你,我才要寫檢討。不如,你去圖書館查一下怎麽寫,幫我寫了吧。”
我無語。
“去嘛去嘛!”
這世上大概就是有這種人,把使喚別人當成理所當然,而且還是對方欠了她,必須要幫她做事還她的。
我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最後真的去圖書館查資料。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柯曉曦沒有跑過來,卻叫了一個女生喊我去A班,一見我,就問我:“檢討寫完了嗎?”
我有點兒無奈:“1500字呢,哪有那麽快寫完啊?”
“哦,那你快點兒啊,下午放學前我要交給我們班主任的。”
每節課下課後,她都要叫人來問一問。最終我也急了,在曆史課上悄悄地幫她寫。一下課,不等柯曉曦主動來問,我就把寫好的檢討給了她。
柯曉曦笑容滿麵:“謝謝你啊,寶兒,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第二天,柯曉曦的那個同班同學上完兩節課,一下課就跑過來找我:“柯曉曦叫你幫她去小賣部買兩瓶茉莉清茶!”
我有些奇怪,但還是接過錢去食堂那邊的小賣部幫她買了。
回來走到A班的時候,柯曉曦跟一堆女生圍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麽,一群人不時發出哄笑聲。
我把茉莉清茶遞給她,她卻隻拿了一瓶,說:“剩下那瓶給你啦,謝謝你幫我跑一趟啊!”說完,她朝我揮揮手。
這件事就好像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柯曉曦的那個同班同學常常跑過來找我,丟下柯曉曦的吩咐——去幫她買零食,體育課後幫她拿衣服,作業給她抄等。
有一次,同桌米利忍不住奇怪地問我:“為什麽那個柯曉曦老叫你幫她跑腿啊?你又不是她家的丫鬟!”
這麽一說,我才覺得到底哪裏不對勁。
我想起之前聽到的那句“你若是眼光好些,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是顧寶兒那個樣子,長得那麽醜,又是個連手機都買不起的窮光蛋,你怎麽會喜歡她”。
我又想起,每次幫柯曉曦跑腿買完零食,她都會分一些吃的給我,還會說一句“這些給你,謝謝你幫我跑一趟啦”。
頓時我心裏就好像吞了隻蒼蠅一樣,有些惡心得難受。
但是我並沒有去找柯曉曦質問她,而隻是在她叫人來找我的時候,很抱歉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沒空。”
如此再三,柯曉曦跑來問我是不是生她氣,不把她當朋友了,讓我幫個忙都不肯。
我隻好告訴她:“要期中考試了,我要複習。”
她這才有些惱火地走了。
【4】
而這次升學後的第一次大型考試,正是我跟柯曉曦決裂的導火索。
學校期中考試是這麽安排的,每個班級隻留出30個座位作為考試的位子,桌子裏什麽都不能擺放。而整個年級都要被打亂,也就是說,考試的時候,坐在你前後左右的都不是一個班級的學生,以此來避免作弊。
同時,每個考場安排兩名老師監考,每層樓安排一個老師巡考,除此之外,教室裏還有監視器多角度進行監控。
所有的考生都不允許帶電子產品或是小紙片進考場,抓到作弊將會進行全校通報批評,並記入檔案。
我沒想到會那麽巧,柯曉曦不僅跟我一個考場,而且她就坐在我後麵。
一看到我,柯曉曦就樂了:“寶兒!太好了,你坐在我前麵!考試的時候一定要記得給我抄啊!”
我憋紅了臉:“考試作弊是可恥的!”
“你思想也太狹隘了吧,偉人都說了,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我這不是一切都為了能有好成績嘛!”柯曉曦無所謂地說道。
“反正就是不行!”
“別逗了!我們互相幫助,你不會的問我,我告訴你答案;我不會的,你也得告訴我答案。雙劍合璧,兩全其美嘛!”
我看著笑容滿麵的柯曉曦,第一次覺得她陌生得可怕。
對我來說,就算成績不好會被責怪辱罵,甚至被關小黑屋,沒飯吃,我都不會作弊,怎麽她就能那麽輕鬆地說出這種話來呢?
“不行就是不行。”
柯曉曦生氣了,惡狠狠地丟下一句:“了不起啊!”
我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卻沒想到在考第二場,也就是數學考試的時候,柯曉曦不僅作弊了,還被巡考老師抓住了。
當時考場上**了一陣,大家似乎想要竊竊私語,但被老師喝止了。
考試一結束,同在一個考場的米利就跑過來,對我說:“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校花居然作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米利似乎察覺到我興致不高,訕訕地跟我道歉:“對不起哦,你是她朋友,我不該這麽幸災樂禍的。”
而這時,考場門口突然來了個老師:“誰是顧寶兒?還有劉長青?”
我跟米利一起朝門口看去。
米利舉手:“顧寶兒在我旁邊。”
而另外一個男生也舉起手:“我就是劉長青。”
那名老師走過來:“你們兩個跟我來,教導主任找你們。”
我愣住了,卻還是跟在他身後,和那個男生一起去了教導主任辦公室。辦公室裏,柯曉曦站在一旁,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
“老師,你叫我?”
“你就是顧寶兒啊?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教導主任從寬大的辦公桌後麵遞過來一張小字條。
字條上用很小的字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堆公式和答案。
我肯定地搖頭:“不是我的。”
“可這位柯同學說,這是你傳給她,讓她傳給她身後的同學,也就是劉長青同學的。”
“報告老師,我跟顧寶兒雖然是一個班的,但是我們沒講過話,我不可能跟她協同作弊。”我還來不及說什麽,身旁的男生就迫不及待地辯解道。
“這字條明明就是要傳給你的!”柯曉曦紅著眼睛反駁,“你一直踢我的椅子,催我,我害怕,根本就不敢傳!”
“汙蔑!你這是在汙蔑我!”男生大聲說道。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為什麽我和劉長青會被叫來教導主任辦公室。原來是柯曉曦作弊被抓,狡辯自己沒作弊,隻是受牽連,要拿我和劉長青頂罪。
在電視劇《倚天屠龍記》裏,張無忌的媽媽對張無忌說,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狠毒。我還一直覺得那隻是電視劇的誇張手法,沒想到現實生活中真的有這樣的人。
柯曉曦和劉長青吵了起來,我突然無比冷靜:“老師,考場不是裝有監視器嗎?幹脆調出監控視頻看一下,就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教導主任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這次隻對你們三人進行口頭警告,下次要是再作弊,就會全校通報了。知道了沒有?”
我還要說什麽,柯曉曦猛然拽住我的胳膊,居然跟劉長青一起說:“知道了,老師。”
走出辦公室,我惡狠狠地把柯曉曦的手甩開,問她:“你什麽意思?”
“誰都知道考場的監視器隻是個擺設,除了高考,其他時間根本不會開,抓不到你幫別人作弊的證據,你當然敢說這樣的話了。”
這一句話讓我猛然醒悟了過來:“劉長青就是幫你作弊的人,你故意拉我墊背對吧?”
“明明是你跟劉長青作弊,我隻是被牽連的!”
氣到極致,我腦子裏嗡嗡作響,嗬嗬一陣冷笑:“那我祝福你永遠都有這運氣!”
衝回教室還沒坐下來,班主任許老師又找我。
他看著我,歎了一口氣:“你啊,幫人作什麽弊呢?自己好好考試不就行了!”
我委屈極了:“老師,我沒有作弊!也沒有幫人作弊!”
許老師看了我一會兒,說:“老師不是不相信你,唉——”他又安慰我,“這一次學校不追究,你也別太有壓力,接下來的幾門課,都要好好考。”
我真的是要被氣死了。
卻沒想到接下來的幾門功課都超常發揮,成績下來的時候,我都傻眼了。打破有生以來的最高分,這一次我居然拿了全班第二名。
然而我看完成績,走進教室的時候,教室裏的喧鬧聲忽然停止了,大家都默默地看著我。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身後,視線再轉回來時,我看到黑板上不知道是誰用粉筆醒目地寫著“顧寶兒”“作弊考第二”“不要臉”這樣的字。
放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指甲掐進掌心,那疼痛提醒我,顧寶兒,你就是個大傻子。
明明知道柯曉曦對你的看法不過是“長得醜、窮光蛋”,卻還是舍不得這個朋友,現在全世界都嘲笑你了吧,為了這莫須有的罪名。
有人從教室後門提著洗好的拖把走進來。突然,她丟下拖把,衝上了講台,拿起黑板刷,用力地擦那些字。
我怔了一下,也抓起了另外一塊黑板刷,迅速地把那些字消滅了。
米利握著黑板刷轉過身,大聲地說:“顧寶兒才不會作弊,她平時有多努力學習,你們不知道但我知道!”
【5】
教室裏一片寂靜,仿佛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米利說完這句話,抓著我的手,跟我一前一後,回到座位。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們成了朋友。米利也很愛黏我,但這種黏,跟柯曉曦完全不一樣。柯曉曦每次來找我,最後都會跟班上的其他男生聊得不亦樂乎。而米利則是有任何一丁點兒小事,都想要跟我分享。
比如,她晚飯吃了什麽,看到了一句超感人的話,看到了一幅特別好看的畫或者是照片。
還有就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過了兩年,她最終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我卻懷念她還在偷偷摸摸喜歡他的時候,懷念她跟我說起他時兩眼放光的樣子。
她說她喜歡的他,高高的個子,小小的單眼皮,打籃球的時候超級帥。
那個他就是C班的顧森。
午間休息的時候,她總愛拉我去籃球場,躲在樹蔭下,看他打籃球。
本來,我對這種球類運動完全不感興趣,卻也在她的熏陶下,懂得了什麽叫“打手犯規”,什麽叫“帶球撞人”,什麽叫“三分球”,什麽叫“罰球”。
她還總愛幻想,幻想以後兩個人一起念書,畢業後就結婚,最後還超級認真地煩惱到底生幾個小孩好。
但我從不笑話她,能做一場美夢,何嚐不是一種幸福呢?
隻是,米利在訴說這些心事時,總愛拉拉扯扯地問我:“寶兒,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在我回答沒有的時候,她停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啊?”
我沒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因為這個世界上,連我父母都不喜歡我,恨不得沒有生我,隻有我自己喜歡我自己,我哪裏還有餘力去喜歡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