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 六 關於女學生暗戀一則
江希文過完暑假正式成為大四學生,預示著她即將步入這個浮華的社會。
不同於宿舍另外三位室友,她沒有選擇考研,或靠父母的庇蔭回家鄉謀職,而是決定在豐城闖出一番天地。
雖說現在社會提倡男女平等,但如今很多企業的應聘條件,依舊對女性豎起了高高的門檻。
學期剛開始,已經陸續有男生簽好了實習公司,但女生卻麵臨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
江希文也不可避免這個情況。
昨天她去一家外企複試,對方最後聘請一個大專生,男的,對其她六位本科女高材生,不過是走走場子。
江希文一晚上沒睡好,對著鏡子看,發現兩個濃濃的黑眼圈。
這個年代,美貌對女人而言,是一件利器,長得漂亮,不管在哪兒都吃得開。
她忙擰了一塊熱毛巾敷在自己閉著的眼睛上,然後接到了副院長的電話,她從大二開始偶爾在校幫老師工作。
“今天,咱們院裏新來一個老師,教管理學的,可能需要你帶他熟悉一下學校。”
院裏來了新老師,以前也是她負責接待,所以並不奇怪,隻是問了副院長,老師的名字跟性別。
“男的,姓鬱。”副院長道,他像是在忙,聽筒裏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掛電話前,他又特意叮囑了一遍:“咱們院缺老師,這位是上頭領導靠交情請來代課的,別怠慢了人家。”
……
江希文匆匆梳妝打扮一番,頂著炎炎烈日,挎了包趕去文科樓等人。
曆來大學,經管院都是美女聚集地,江希文長得很美,又因為大一軍訓時主席台上的致辭,令她一躍成為F大的名人,自此三年不息,編排她的流言也開始四起,但她並沒放在心上,隻有弱者才會去在意那些嫉妒的聲音。
文科樓下有一片空地,很多老師都喜歡把車停在這裏,久而久之都有了車位線。
江希文買了杯豆漿,跑下台階,還隱約聽到身後有人在輕聲說:“那個,好像就是工商管理的江希文……”
她從犄角旮旯竄出去時,一輛黑色攬勝正巧拐彎過來,車速不快,但也不慢,險些輾到她的右腳。
豆漿掉在地上,暈開一灘白色豆漬,她捂著胸口驚魂未定,那輛攬勝沒有停下,都已經停到了旁邊的空位上。
那個位置一直都是國貿某位老師的專屬車位。
車停好後,駕駛座車門開了,下來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拿著車鑰匙跟手機,正低頭,似乎準備撥電話,看都沒往這邊瞅一眼,更別說是差點撞了人後來道個歉,直接往文科樓裏去。
江希文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哪怕他穿得人模人樣的,但她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紈絝子弟。
所以她立刻上前叫住他:“先生,你車停的那位置,是別人的。”
男人停下腳步,轉頭看了她一眼,很雲淡風輕的一眼,然後又往自己停車的地方看了看。
“吳老師一向都把車停在那,等會兒他來了,就不好辦了。”她‘好心’地提醒他。
男人隻問:“吳光祖?”
江希文沒想到他認識吳老師,愣了愣,但還是點頭,又聽到他說:“等他到了,我自己會跟他說。”
言外之意——不用你鹹吃蘿卜,淡操心。
話畢,感應門開,他已經進去了。
……
江希文沒見過這樣的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透著一個‘狂’字,還是那種寡淡疏離的‘狂’。
不管是他的言行,還是眼神,似乎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她拿出手機,當即在人人上寫下一條說說——‘開名車,就以為自命不凡了?嗬嗬……’。
說說內容的結尾,是一個鄙視的小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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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文到達經濟係辦公室,還有些忿忿然,有女老師笑著消遣她:“怎麽啦,大清早就鐵青著臉。”
“別提了,剛才在樓下,差點被車子輾到腳趾頭。”
江希文越說越來氣:“沒見過這麽沒禮貌的,也不道歉,還把車停在別人的車位上!”
“誰啊?”女老師好奇道。
“以前沒見過,估計是哪個學生的親戚,有錢又怎麽樣,品性真的不行。”
正說著,聽到有人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很隨意的叩法。
江希文轉頭,臉上的神情有些僵硬,她口中那個‘品性不行’的男人正站在門口,不知道剛才的話聽去了多少,但他的臉色如常,隻是問:“隔壁院長辦公室沒人?”
女老師也剛畢業,看到好看的男人,靦腆地說:“可能有事去了,你找曹院長?要不進來坐會兒。”
男人抿著薄唇,點了下頭,沒有進辦公室,轉身走了。
沒多久,江希文的手機響了,是副院長的電話:“希文,你人在哪兒?”
“我在辦公室了。”
“你在?那你們鬱老師怎麽說沒人……”
一道靈光閃過大腦,江希文握著手機出去,正好看到那個男人站在電梯門前,等她跑過去,他已經進了電梯,正準備按下關門按鈕,她氣喘籲籲地喊道:“等等——你,你是鬱老師?”
男人抬頭淡淡瞄了她一眼,她忙在外麵按住按鈕,防止電梯門合上,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是您。”
“曹院長給我打電話,讓我帶您去逛一下校園。”
“我等會兒有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神態淡然:“沒其它事,你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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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文再次看到‘鬱老師’三個字,是在幾天後的人人圈子裏。
關於他的說說內容幾乎刷了屏。
在他給大三學生上了第一堂課後,他瞬間成為F大有史以來最帥的男老師,他的名字在女生之間傳開。
鬱紹庭……
上學期末,在校園論壇瘋傳的某女學生嫁老頭生子新聞,瞬間被各種跟‘教授’掛鉤的新聞覆蓋,源源不斷。
也像其他學生,她在百度上搜索了‘鬱紹庭’,彈跳出來很多內容,包括他的個人資曆,看到‘二婚,育有兩子’的字眼時,仿佛看到自己喜歡的偶像結婚,隱隱有些失落,但又忍不住想要去多了解這個男人。
江希文翻了很多網站,終於找到一張算是‘全家福’的照片,背景是馬爾代夫的海灘邊,男人戴著一副蛤蟆鏡,穿著深藍色的短T跟花色五分褲倚坐在傘下,旁邊的椅子上是個女人,臉沒有入鏡,懷裏抱了個八/九個月大的孩子。
另一把椅子上,一個七八歲的男孩也帶著小版墨鏡,穿著跟他同色的花短褲,端著杯果汁在曬日光浴。
但關於鬱紹庭家庭成員的具體信息,網上沒有多餘的曝光。
不過,她也看了不少八卦新聞。有人說,鬱紹庭的現任老婆是他從競爭對手那裏搶過來的,也有人說,他的現任老婆背景不俗,是首都紅三代,還有人說,他跟前任妻子的第一個孩子其實是他跟第二任妻子幾年前婚外情生下的。
至於真相如何,無從考證。
……
一周下來,鬱紹庭的管理學,成為全校最受歡迎的課程,經常有本專業學生搶不到座位。
江希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聽他的課,當她坐在教室裏,一節課下來,可以說,他是自己見過最散心的老師,言行舉止間,更像是一位公司老總在給下屬開會,偏偏他隻要一開口,便有讓人聽下去的欲/望。
有一回下課,她在宿舍換了衣服,跑去距離宿舍樓不遠的圖書館還書。
在路上瞧見一輛跑車,停得有些隱秘,她不由多看了兩眼,然後瞧見了站在車位說話的兩個男人。
兩人差不多的個子,年紀也相仿,她隻認識穿白襯衫的那一個,手指間夾了根香煙,似乎聊得比較愉快,即便隔著一段路,她也能發現他深刻的五官帶著愜意的笑,倒添了幾分吊兒郎當的味道,跟課上不苟言笑的形象相去甚遠。
一個男人的魅力,不僅僅是歲月積累的閱曆,還需要英俊跟有錢,十足的男人味,很顯然。鬱紹庭都占了。
也許是她的視線停留的時間太長,那邊兩個男人先後轉頭瞧過來。
江希文沒有躲,直接走過去,喊了一聲‘鬱老師’。
鬱紹庭隔著薄薄的煙霧掃了她一眼,點頭,算是應下,然後給她介紹那個男的:“徐承陽”
三個人站著,沒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江希文是個識趣的,猜到可能是自己打擾了他們,主動告辭,轉身的時候,聽到那個叫‘徐承陽’的男人抱怨:“怎麽還不下來?要不去樓下等,又不是見不得人,在這裏,哎,有蚊子咬我……”
她在圖書館還書時,忍不住側頭往外看,等她再次出來,那輛跑車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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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處處碰壁的江希文,一次偶然,曹院長邊簽文件邊隨口道:“讓你們鬱老師幫幫忙呀。”
當時,鬱紹庭剛好打完電話進來,他沒有用教室辦公室,基本上完課就離開學校,偶爾有事留下來,也是占用曹院長的辦公室,他今天心情不錯,還搭腔:“我怎麽聽到我的名字了?”
“鬱總,你的公司缺不缺文秘?給我們江同學安排一個職位吧。”有老師替江希文說話。
曹院長也說:“是呀,江希文可是優等生,可不比你新招的那些員工差到哪兒去。”
鬱紹庭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拒絕,態度不明確。
……
等他離開的時候,江希文咬了咬牙,跟曹院長道了別,追了出去,在停車場堵住了鬱紹庭。
他在接電話,嘴邊噙著淡笑,看到她時掛了電話,拿正眼看她:“有事?”
這個時候,江希文也顧不上羞赧,屏住一口氣,迎上他那雙幽深的眼:“鬱老師,我想跟著你學東西。”
鬱紹庭微微一愣,可能沒料到她會這麽說。
“我知道自己沒工作經驗,但我會非常努力,希望你給我這個機會。”
她說完,戰戰兢兢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那天,鬱紹庭答應了她,隔天也讓曹院長給她公司的地址跟聯絡人號碼,讓她去麵試後就可以直接上班。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去的並不是他的公司。
也許是跟自己所期待的相差太大,加上公司老人的排擠,沒有做多久她就辭了職,去了一家廣告公司當策劃。
她也沒有再去上他的課,但還是沒忍住,時不時地打聽跟他有關的消息。
鬱紹庭誤進女廁所的帖子,一直保留在她的瀏覽器收藏夾裏,還有一張他的側麵照,背景就是女廁所。
有時候,她會控製不住地反複看這張照片,但卻又不敢讓自己往岔路上想。
然而,她卻又想起,那天晚上,她跟著老總去應酬,從酒店出來被對方sao擾,老總默許這種行為,當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是鬱紹庭及時出現幫了她,他跟幾位老總寒暄,最後才把視線落在她身上:“這麽晚還不回學校?”
“鬱總認識小江?”老總問。
鬱紹庭點頭,淡淡地道:“她是我的學生。”
再然後,沒有人再為難自己,幾位老總對她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第二天,甚至還給她調了工作崗位。
她依舊沒有忘記那晚,鬱紹庭離開,坐進了路邊那輛黑色攬勝的駕駛座,盡管天黑,她也看到副駕駛座上有人。
還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女人,直覺告訴她,很漂亮。
後來,她千辛萬苦拿到他的手機號,給他發道謝短信。
他回複了,讓她不要掛在心上,他說,那晚是他太太先看到了她,也是他太太讓他下車去幫她。
她盯著短信內容,用詞很平淡,她不會看不出他疏遠的態度,也看出,要不是他太太開口,那晚的事他不想管。
已婚男人,是毒,沾不得。——這話是他在課上自己說的。
她猶記得,當時有膽大的女學生跟他表白,當場問他:“鬱老師,如果我追你,你覺得成功幾率多高?”
他站在講台前,沒有因此感到不好意思,隻回答:“這就要去問你們師母,能從她身邊搶走我的幾率有多高。”
整個教室的學生起哄。
有男生使壞地說:“這還不是取決鬱老師你對師母的在乎程度!”
他笑而不語。
“鬱老師,方不方便透露,你作為成功人士,絕對的高富帥,當年,是你追的師母還是師母追的你?”
鬱紹庭低頭翻看了下桌上的教材,臉上表情有一點不自然,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準備扯開話題時,他卻道:“我追的她。”
立刻就有活潑好動的男生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鬱老師,你的耳根子紅了!”
他用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麵,淡定從容地給了所有偷笑的學生一個下馬威:“下課前五分鍾,當場作業,計入期末成績,百分之三十。”
頓時,教室裏一片哀嚎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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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紹庭結束一學期的課程,有一個學生期末考掛了紅燈,名字叫袁濤,分數截圖曝光,59分。
就連袁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得罪這位導師了,離開前還要在他的大學成績單上留下噩夢的一筆。
有室友提醒他:“會不會跟11月11日那天,你在教室裏跟白筱表白有關?”
“這關他什麽事?”袁濤搖頭,覺得不是這個原因。
因為當時,他去白筱上課教室宣布愛的誓言時所用的話筒,還是從剛上完課的鬱紹庭那裏借來的。
當時鬱老師的態度非常友善。
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袁濤終於想明白了,他覺得,很有可能是鬱紹庭寫錯了分數,也許他考了95分呢。
為此,他特意想辦法弄到了鬱紹庭的私人號碼,發了短信過去——【鬱老師,我是袁濤,你還記得嗎?】
直到新學期,他坐進補考教室,都沒有收到鬱紹庭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