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了他二十年(二更)

白筱到醫院時,裴祁佑已經搶救過來,走廊上,裴母跟裴家老太太都在。

蔣英美麵容枯槁,即便是休息了幾個小時,但此刻一雙眼睛依舊布滿了血絲,裴老太也好不到哪裏去,由容姨攙扶著,整個人都在顫抖,嘴裏不停地念叨:“這可怎麽辦?可怎麽辦呢……”

蔣英美看到白筱,仿佛找到了精神支柱,抓住白筱的手,“筱筱,你來了。”

“現在情況怎麽樣?”

“醫生說二十四小時內不醒來,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蔣英美的眼角又濕潤了,隨即眼底閃爍起希冀:“筱筱,你進去看看祈佑,他那麽愛你,聽到你的聲音一定會醒的。”

愛,他還愛她嗎?這個問題連白筱自己都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但她還是換了無菌服戴著口罩進了重症監護室。

在床邊坐下,白筱望著雙眼緊閉的男人。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隻有旁邊在正常地嘀嘀響的心電儀器表明他還有微弱的生命跡象。

這個從她幼年就闖進她生活的男人,他的身上承載了太多她的回憶,甜的,酸的,苦的,痛的,他可以狠狠地傷害她,卻也可以為她不要性命。靜靜地望著他,白筱的眼角無聲息地滑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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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沒在裏麵呆多久,換好衣服出來才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她匆匆地下樓跑出醫院大門,那輛送她來醫院的越野車已經不在原地了。

白筱站在路邊,扶著脹痛的額頭,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淩亂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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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母跟裴老太都被送回裴宅休息,陪夜的任務落在白筱身上。

葉和歡離開前,猶豫再三,還是把裴祁佑經常在公寓樓下守著遲遲沒離開的事告訴了白筱。

白筱錯愕地看著她,葉和歡拍拍她的肩,“或許,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吧。”

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白筱低頭看著裴祁佑插著針管的手,爾後伸手握住,一陣冰涼竄入她的手心。

“你不肯離婚,現在又以這種方式讓我愧疚,裴祁佑,你是故意的吧?”

病**的人睫毛微微顫了下,垂著頭的白筱並沒有看到。

直到外麵護士來催了,白筱才放開裴祁佑的手,起身準備離開時她的手卻被輕輕地握住。

光線微暗的房間裏,他緩緩睜開的眼睛帶著如星辰般明亮的碎光,就那樣靜靜地凝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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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再去醫院看看嗎?”葉和歡一邊啃蘋果一邊對收拾客廳的白筱道。

白筱手上動作不停,“他都已經醒了,我還過去做什麽?”

“白筱,你這是在跟我裝傻嗎?”葉和歡趴在沙發上,翹著腳丫子,“我就問你,你還要離婚嗎?”

手機有電/話進來,是裴母打來的,說裴祁佑不見了。

一旁的葉和歡也聽到了蔣英美焦急的聲音,“不是剛出重症病房……那身體吃得消到處跑嗎?”

掛了電/話,白筱隱約產生了某個猜測,但很快就被她否決,她剛在沙發上坐下,葉和歡已經催道:“人不見了,你難道不出去找找嗎?他現在頭還傷著,如果再出什麽差池……”

“裴家那邊會找的,”白筱斂下眼睫,淡淡地說,“我又不知道他跑去哪兒了。”

葉和歡瞪著她,隻給了四字評語:“言不由衷。”

距離裴母的電/話不到半小時,公寓的門鈴就響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葉和歡意有所指地看向白筱。

白筱起身過去開了門,果然,裴祁佑穿著病號服站在門口,沒有任何外套,頭上還纏著紗布,幾日不見,他的臉更加削瘦,輪廓線條愈加地淩厲,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她。

“你的病情還不是很穩定,你媽滿醫院地在找你,還是快回去吧。”

白筱作勢就要關門,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了防盜門。

“現在連跟我單獨待一會兒你都受不了了嗎?”裴祁佑的嗓音還有些喑啞。

白筱抬眸看著他,“其他事等你痊愈了再說。”

“說什麽?你要跟我離婚是不是?”裴祁佑臉上露出一絲的自嘲。

白筱沒有回答,片刻沉默後才幽幽地開口:“早點回去吧。”

轉身之際,門外,裴祁佑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幹澀地吐出一句話:“筱筱,能不能不離婚?”

白筱的眼圈微熱,她的手握緊門邊,毫不遲疑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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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祁佑走了嗎?”

白筱沒有回答葉和歡,徑直回了自己的臥室。

葉和歡轉身回房時不經意往樓下瞟了眼——

公寓樓前的草坪邊,站了個人,病號服,頭上纏著滑稽的紗布,不是裴祁佑還是誰?

這兩個人……

她看看緊閉的房門,又瞧瞧樓下固執地不肯離開的男人,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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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站在盥洗盆前,水聲嘩嘩,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那張娟秀的臉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筱筱,能不能不離婚?”她的耳畔似乎還沒散去他的這句話。

她從小就沒有雙親,又是在無數白眼中長大,最渴望的不過是家的溫暖和親人的關心,她原以為裴祁佑是那個讓她感到幸福的人,可是結果呢?苦盡了依舊是苦,曾有過的甘甜不過是讓她痛上加痛。

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白筱抱腿坐在**,望著紗簾外麵密密的雨簾,不離婚,難道還要一直互相折磨下去嗎?

“篤篤!”葉和歡在外麵敲門,“……裴祁佑還在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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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跑下樓,一推開門,就看到裴祁佑站在大雨裏。

他全身都濕透,病號服貼在身上,被淋濕的紗布有淡淡的血跡,雨絲淋得他睜不開眼。

白筱撐開傘過去,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腳,一陣風吹來,傘在風雨裏傾斜。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嗎?”她高舉著傘擋在了裴祁佑的頭頂。

他蒼白著一張臉,雙眼被雨水衝刷得紅腫,黑發濕噠噠地貼在紗布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白筱的臉頰被雨打得生疼,一滴又一滴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裴祁佑咳嗽了一聲,緊接著,抑製不住地開始重咳,似乎要把肺給咳出來。

“我送你回醫院。”白筱心頭一緊,伸手就要去扶他。

裴祁佑揮開她的手,往後踉蹌地退了一步,“你不是要跟我離婚嗎?還假惺惺地做什麽?”

“看來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白筱淡淡地說完,轉身就要回去,身體卻被他從後緊緊地抱住,“白筱,你就這麽狠得下心嗎?”

裴祁佑的身體在不住地戰栗,卻牢牢地圈著她。

“不要離開我,別跟我離婚,我們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好不好?”他就像個孩子,把頭埋進她的發間,“筱筱,我知道錯了,我們和好,就跟以前一樣。”

“還能跟以前一樣嗎?”這些年發生的事情,真的可以當做都沒發生過嗎?

白筱緩緩閉上眼,眼淚混著雨水滑下,她伸手去推他,他高大的身體卻搖晃地要栽倒,可哪怕是失去了意識,他依然死死地擁著她,兩個人一齊跌倒在泥濘的草坪上。

“裴祁佑!”白筱摸著他滾燙的額頭,心生不安,想要上樓叫和歡開車送他去醫院。

他卻緊緊地攥著她的手不肯放,他臉上的雨水滴落,打在她的手背上,帶著灼膚的滾燙。

躲在樓道裏的葉和歡再也看不下去,撐著傘衝過來,“你扶他起來,我去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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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裴祁佑送到醫院,白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當白筱到達約定的地點,看到的是上回她在超市偶遇的女人,及腰的酒紅色卷發,成熟而嫵媚。

對方衝白筱友好一笑,招來侍應生:“幫這位小姐點一杯奶茶……”

“不用了。”白筱臉色淡淡地,“我坐會兒就走。”

但凡正室遭遇小三,即便是快下堂的正室,都沒有辦法給小三好臉色,白筱自認為不是個胸懷寬廣的女人,裴祁佑外麵的那些女人,就像她心頭的一根肉刺,這些年雖然麻木了卻還是紮得難受。

淩玲望著白筱,莞爾:“我現在終於知道他為什麽一定要跟我斷絕往來。”

白筱沒有開口。

“你就是他藏在心底的那個人吧?”淩玲雖然用了疑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白筱覺得這句話很諷刺,她是裴祁佑心中的白玫瑰又怎麽樣?他不還是出去采擷了不少紅玫瑰?

“我沒空跟你談家常,如果這就是你找我來要說的話,那我不奉陪了。”

說著,白筱就要起身離開,淩玲也跟著站起來,“我聽說你要跟他離婚?”

白筱驀地看向她。

“從他二十三歲起,我就跟著他了,知道他結婚並不稀奇。”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但手指甲還是嵌進了手掌心,白筱冷冷地望著對方。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明明知道他結婚了,還要做他的情/婦,可我跟了他五年,見證了他從男孩成長為男人,別人隻看到他怎麽一步步走向成功,卻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淩玲的目光悠遠,說起那段深埋在心底的記憶,“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一家酒吧的後門,他喝得酩酊大醉,以我的閱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為情所困,那晚我收留了他,那之後,我們很自然地就同居了。”

白筱擱在桌下的雙手緩緩握緊,聽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那之後他開始拚命工作,終於在半年後得到一個大項目,並借此一舉成功,我跟他回了豐城,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但不管他身邊是誰,我都沒見他真正地對誰上心過。”

淩玲說著,眼底流露出一絲感傷,“可是這些年,我都沒見他真正開心地笑過,即便是睡覺的時候,也是眉頭緊皺,偶爾還會夢囈,以前不知道,現在看到你,我才明白那時候他喊得是‘筱筱’。”

“最近他來找我,給了我一筆錢,他說以後都不會再來我這裏了,我想,他一定是找到了他想一心一意對待的好姑娘,但沒多久我就得知他出事進了醫院,後來也就知道了你。”

淩玲真摯地望著白筱:“不管他過去怎麽樣,既然他決定跟你重頭開始,為什麽不給他機會?”

白筱已經從卡座上起身,她經過淩玲的時候停下,寂靜的咖啡廳裏,是她清柔的嗓音,“你既然知曉這麽多事,那你知不知道,我從四歲就跟裴祁佑認識,十八歲嫁給他,我跟了他二十年。”

說完,不顧淩玲驚訝的表情,白筱直接推開門離開了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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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咖啡廳出來,白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不遠處的商場大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麵走出來。

鵝黃色的運動三件套,駝色雪地靴,微卷的香菇頭,白嫩漂亮的小臉蛋,一一落進白筱的眼底。

白筱來不及多想,已經朝著拿著一串冰糖葫蘆的鬱景希小跑過去。

“景希!”白筱避開來往路人,氣喘籲籲地喊那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