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有應屆生都是這樣的,我想Lily一定以為你是應屆生,她應該能理解。”
談靜沒有做聲,這個工作環境是全新的,每個人都彬彬有禮,她不僅是換了一個工作,而且是換了一個階層,而這個階層的人,雖然很有禮貌很客氣,但其實都挺疏遠的。她想起剛剛遇見的那個舒經理,她才像是真正應該待在這裏的人,一眼看上去就精明能幹。
不過,自己會努力的,因為她需要這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她要給平平治病。想到平平的病,她又想起下周一約了聶宇晟。那正是上班時間,原來自己可以調班,現在自己朝九晚五,沒辦法調班了,難道剛上幾天班就得請假?自己還在試用期,同事們會怎麽樣看呢?而且去見聶宇晟,對她而言,真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任務。
不過隻一會兒她就不讓自己想了,所有的困難都會過去的,現在她要去接平平回家,然後做飯給孩子吃。不管怎麽樣,生活剛剛有了一線曙光,她樂觀地想,比原來總是好多了。
接完孩子之後她帶著孩子去買菜,在路上孩子就餓了,她在菜場裏買了兩塊錢的雞蛋餅給孩子吃,她知道孫平吃完雞蛋餅就差不多飽了,所以隻買了兩樣小菜。這個時間菜場裏賣的小菜都蔫了,所以也便宜。反正大人吃的菜,粗糙點也沒有關係。
孫平不能爬樓,她背著孩子拎著東西上樓,氣喘籲籲剛剛站穩,就聽到背上的孫平說:“爸爸在家!”
果然家裏是有人,因為防盜門沒關,木門也虛掩著。談靜心裏怦怦跳,一半是因為剛剛才爬完樓梯,一半則是因為上次孫誌軍走的時候,說的那番話。她很擔心他當著孩子的麵跟自己吵起來,而且又口無遮攔。現在隻希望孫誌軍喝醉了,這樣倒還好點,起碼不會跟她吵架。
她推開虛掩的門,然後彎下腰,孫平從她背上溜下來,說:“爸爸喝醉了。”
果然,孫誌軍睡在沙發上,人事不省,還好沒有吐。談靜對孩子搖了搖手,孩子就乖順地回到臥室裏去了,她打開窗子通風,才發現窗台上擱的那碟豆芽,已經蔫了。這幾天太忙,沒有顧得上澆水,所以豆芽也枯死了。她把那碟豆芽倒進垃圾桶裏,把盤子洗出來,走出來看到孫誌軍酒氣熏天的樣子,知道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所以自顧自又進廚房做飯去了。
淘米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了兩盒米,就算孫誌軍不吃,明天她熱熱也可以吃。把飯燉上,然後開始洗菜炒菜,等吃上晚飯已經是八點多鍾,再給平平洗澡,又把碗洗出來,平平已經睡著了。
她實在是困倦了,洗完澡也睡了,迷糊了沒多大一會兒,突然聽到客廳裏有動靜。上次孫誌軍喝醉了,從沙發上摔下來,所以她擔心地爬起來,打開門一看,孫誌軍正坐在桌邊吃飯,他用湯泡了一碗飯,正吃得稀裏呼嚕的,談靜正打算回去睡覺,突然聽到他頭也沒抬,說:“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談靜怕吵醒孩子,想了想掩上了房門,走到桌邊,問:“什麽事?”
“這回進派出所,我把工作也丟了,賭債也沒還上,說不定過兩天人家就會找到家裏來,你帶孫平躲躲。”
談靜沒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愣了一下才問:“你到底欠人家多少錢?為什麽人家要找到家裏來?”
“不是跟你說了嗎?兩萬!”孫誌軍咧了咧嘴,“那幫孫子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沒準會往咱家門上潑紅油漆,反正你到時候別嚇著就行。”
談靜忍氣吞聲:“你到底在外麵惹了什麽麻煩?不賭錢不行嗎?萬一人家真找到家裏來,左鄰右舍會怎麽說?房東會怎麽說?這房子又便宜又好,房東要是怕惹事不租給我們了,你讓我上哪兒找房子去?”
孫誌軍哼了一聲,把碗一放:“那你給錢我還債!”
“我沒有兩萬塊錢。”
“那不就結了,你帶孩子躲兩天,那些人找不著我,自然就消停了。”
談靜一時氣結,坐在桌邊,一語不發。
“後悔啦?你老公就是這德性,誰叫你嫁了我!”孫誌軍又盛了一碗飯,把剩菜一股腦兒倒進碗裏,攪了攪又吃起來,“你現在去找那姓聶的,也還不晚。”
“我跟聶宇晟沒什麽了,你為什麽要天天提他?”
“你那不是天天想著他,卻不準我提他?”
“誰天天想著他了?”
“喲,不承認?不承認我也知道你天天想著他。要不你找他要兩萬塊錢,替我把賬了了,我保證以後在你麵前不提他了。”
談靜說:“我不會去找聶宇晟要錢的。”
“你當然不會去,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德性,姓聶的還看得上你?”
談靜站起來,疲憊而沉默地朝著臥室走去,孫誌軍還在她身後冷笑:“你不去,我去。”
談靜驀然轉過身來,睜大眼睛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也不幹什麽,姓聶的那麽有錢,找他要兩萬花花,應該挺容易吧?”
“你憑什麽去找聶宇晟要錢?”
“那你管不著。”
談靜終於低下了頭:“求你了。”
“求我啊?我考慮考慮。不過這賭債我還不上,也沒辦法啊!”
談靜忍氣吞聲:“賭債的事,我再想想辦法。”
“行,那我等著你的信。不管你找不找姓聶的,隻要你給我兩萬塊還債,我保證不幹讓你不高興的事。”
談靜回到臥室之後,看著沉沉熟睡的孫平,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她不知道孫誌軍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可是他在外頭欠人家錢,也不是第一次了。最開始她還替他還過幾次賭債,後來她知道那是一個無底洞,就再也不肯給他錢了。可是現在他似乎越來越得寸進尺,甚至開始拿聶宇晟來要挾她。
無論如何,她不肯再向聶宇晟開口要錢了。她也沒有任何資格,再問他要錢。
兩萬……她上哪裏去弄兩萬塊錢……雖然存折上有這麽多,但是那是替孫平攢下的手術費,她怎麽能拿這錢去填賭債那個無底洞?
她在矛盾和焦慮中睡著了。
周六的時候,聶宇晟值的是大夜班,反正值班室裏睡不成囫圇覺,他於是帶著筆記本電腦查一些資料。醫院當然沒有WIFI,不過他買了一個上網卡,也夠用了。起初護士們都以為他偷偷玩遊戲,後來發現他看的全是英文案例資料,右下角的MSN倒是經常一閃一閃,因為聶宇晟的很多同學都留在美國,時差的關係,他上夜班的時候,那邊正好是白天,所以他們也會在MSN上討論一些問題,基本上都是有關專業的。
今天晚上一個急診手術也沒有,安靜到了後半夜,倒是很難得的情況。聶宇晟去給自己泡了杯濃咖啡,順便站起來活動一下,走廊裏靜悄悄的,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快要盹著了,掩著口又打了個哈欠。就在這時候內線電話響了,半夜時分的電話常常代表著緊急情況,果然護士一接就睜大了雙眼,然後掛斷電話立馬朝值班室跑過來。
聶宇晟知道應該是有急診,果然聽到護士氣籲籲地叫:“聶醫生,有個車禍的傷患,肋骨骨折,可能傷到心肺,120馬上送過來!十五分鍾後到急救中心。”
“跟車的醫生是誰?”
“急救中心的馬醫生。”
聶宇晟稍稍放下心來,馬醫生雖然年紀不大,但在急救中心工作快三年了,而且是外科出身,經驗非常豐富。前期處置會做得不錯,這樣可以為後麵的手術爭取更多的時間。他立刻去準備手術。
這一台手術做下來,天也差不多亮了。雖然手術室裏空調很冷,聶宇晟還是出了一身汗。回到值班室洗了個澡,有點疲憊,早班的同事已經紛紛來上班了,雖然是周末,可是方主任照例早上會過來一趟,所以誰也不敢怠慢。聽到有急診手術,方主任隻問了問誰的主刀誰的一助,聽到是聶宇晟主刀,方主任就沒再多問了,徑直去了值班室。
看到聶宇晟臉色發白趴在桌子上寫醫囑,方主任也知道值完大夜班的人都是這樣,何況下半夜還做了個急救手術,再耗精力不過,所以方主任把手裏的一包牛奶給了聶宇晟:“你師母非要我帶來。我在車上捏著,還是熱的,你曉得我最討厭喝牛奶了,幫我解決了。”
聶宇晟其實又餓又困又乏,所以匆匆把牛奶喝完,跟著方主任去看了看病人。剛回來跟早班的同事交班,手機就響起來,他一看是張秘書,就不太想接。不過想這麽早打給自己,八成又是讓自己回家吃飯,自己剛值完大夜班,正好有借口推托。
誰知道一接之後,才知道今天一早聶東遠要到醫院來做身體檢查,張秘書委婉地說,希望聶宇晟能去體檢中心看看,畢竟是父子,何況他就在醫院工作。
聶宇晟說:“他不一直在別家醫院做體檢嗎?為什麽這次到我們醫院來?”
張秘書說:“最近可能是應酬太多了,所以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做個檢查放心點。你們醫院的肝膽外科是最好的,這次主要檢查肝膽,所以就到這兒來了。”
聶宇晟覺得純粹是借口,常規肝功能在哪個醫院做不是一樣?不過既然聶東遠都來了,自己不去,似乎有點說不過去,而且這次要是自己不露麵,沒準聶東遠會有更多後手等著自己,不如去打個招呼,讓他麵子上好看,這樣短期內他也不會再想別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