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車過去,在最近的旅館扔下行李,換上羽絨服,四人輕裝便行。
學校還是原來的樣子,她們卻不似從前模樣。
傍晚時分,大學的操場,人影稀疏。
12月下旬,西北已是滿目落地不化的雪,夕陽的光芒微弱卻是色彩溫暖。
顧雪饒伸出手從指縫中看著天邊,“以前我們吃完晚飯都會在這裏走幾圈。”
楊青不屑,“以前可沒有我。”
顧雪饒,“那是你這大忙人忙著約會,沒時間跟我們一道,我們私下聚會多了去了,是某些人自己脫離團隊的。”
“那還不是你們不讓他一起的,我就不明白了怎麽小年的徐加可以加入私人聚會,我那男朋友就不能了?”
“那能比嗎?就你那男朋友除了圖你美貌真對你好嗎?人徐加那些付出是人都看到的好不好?”
“偏見!怎麽就肯定徐加不是圖我們小年美貌了?怎麽才算好?好歹我畢業他跟我求婚來著,徐加去哪了?你們眼裏情深似海的徐加去哪了?”
噗——顧雪饒搖頭,“怎麽又這樣了,楊青,沒你的日子我真的很淑女。”
楊青大笑完,平靜道,“好久沒這麽無所顧忌隨心所欲了。沒你們的日子很平淡,很無趣。”
一時沉默,感慨萬千。
情深似海,她們總喜歡用這個詞形容徐加,可是他最終也沒能配得起。其實圖美貌又如何,至少還有所圖,至少最後都想要在一起。偏見的真的是她們。
趙小年手機連續響起,幾乎是同時的短信。
趙媽媽:見到同學了?已經到學校了?女兒,回來以後再相一次親吧。
常思雨:變勇敢了,都能直視過去了啊。小年,他回來找我了。
俞閔飛:又學了很多菜式,等你回來品嚐。
餘磊:小妞。
陌生號碼:聖誕許願了沒?
董冰倒是難得開口,“想起軍訓那會也是,每到休息的時候就看小年不停地回短信。”
趙小年也想起了,那時候趙媽媽,常思雨,徐加幾乎是輪流轟炸,每天的行程要報備三遍。那個時候啊,她燃盡了一生的熱情。
“趙小年,又是你,我這大忙人都比不上你忙!”楊青一把搶過手機,“趙媽媽,常思雨那丫,俞閔飛是誰,還有餘磊,138XXXXXXXX……徐加!”
趙小年挑眉驚愕,誰?
“這號碼我不是打過一回?不會記錯的,就是徐加。”楊青對自己的記憶力一向自負,她打過一回的,在趙小年的手機無法打通的情況下,她打通了。
顧雪饒疑惑,“可他怎麽知道小年的號碼?”
楊青不服氣了,“怎麽不相信我的記憶力?再打一回不就知道了。”
楊青拿起自己的手機,撥了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楊青開了揚聲器,喇叭裏清清楚楚地傳來了那個讓趙小年熟悉的聲音。
“喂,你是哪位?”
楊青笑,“請問XXX在嗎?”
“你打錯了。”
“哦,謝謝,不好意思了。”
楊青掛了電話,聳了聳肩,看,我就說是吧。
又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隻是現在是什麽情況?那個多年前拒絕趙小年的電話打進的號碼居然還存在,居然還在給她發著短信。
徐加給趙小年的最後一條短信趙小年還記得,是在砂陽街她用別人的電話給他打過後,徐加接起沒有說話,然後掛掉了。
然後徐加發來一條短信。
徐加說,不要再打來了,這張卡,他會換掉。
趙小年想起重遇徐加之後的很多個夜裏或淩晨,她似乎都接到過這樣的電話,迷迷糊糊中接起,喂了幾聲,沒反應,然後好像也忘了掛掉,就繼續睡了。
趙小年麵對三人關懷的目光,不得不開口,“往事不可追。”
既然趙小年都這麽說了,三人便清楚了,徐加這兩個字兩年多後的現在也是不能被提起。不是不能忘記,而是不願再想起。
“走,去一食堂吃麻辣燙去。”楊青揚手一揮,率先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還記得當時私底下那場震撼人心的演講賽嗎?”
記得,就在一食堂,不算演講賽,隻是看不下去一個女生為了一個男生如此傷心難過,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樣。趙小年隻覺得可笑,可氣,其實感情之事又豈是她這個旁觀者能參與的。想起她自己說的那些話,人生真是諷刺。
……
程展去了趟公司,再回到住處,拿出一打啤酒到了陽台。
回憶著那同學說的話。
“其實趙小年真正出名是在一食堂,本來隻是在對一個女生說話,後來慢慢演變成周圍幾個,然後慢慢的整個食堂的人都聚了過來,最後不知道怎麽傳了開去,都往食堂跑了。那個女生好像失戀了,在跟朋友訴說,很消沉。趙小年就這樣把那女的罵醒了。”
“趙小年說,異地戀就像是風,愛情便是火。風能將小火撲滅,也能讓大火燎原。就為了這被撲滅的小火要死要活,連你父母都不顧了,書都不念了!……”
“就一個男的值得你這樣要死要活,真有這麽好?好的過養了你二十多年的父母?在一起三年比得過以後會跟你在一起幾十年的老公?……”
“人的一生有多長,六十年,八十年,或許一百年。那三年不過百分之三,值得你現在如此這般?”
“趙小年說,難道女人沒了男人不能獨立了?為了這句話,無聊社團的無聊社長還舉辦了一場辯論賽,女人到底應不應該依附男人而活進行辯論,社長還三顧茅廬軟磨硬泡地把趙小年請了去。自此之後便開始了趙小年無可推卸的辯論生涯。”
“外校的辯論隊就經常過來進行友誼之賽,比如大學生的管理應不應該自由自主,遠親不如近鄰還是近鄰不如遠親,相愛容易相處難還是相處容易相愛難,走後門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等等奇奇怪怪的辯論,我家裏還有很多當時拍下來的視頻呢,有想看的就M我啊,真是很精彩……”
……
“對了,我看到我老公的班級聚會照片上,趙小年的脖子上掛了一條天使之淚的紫水晶項鏈,項鏈上還掛著一枚戒指。我猜,趙小年那個時候一定是有一個非常相愛的男朋友,說不定早就偷偷把婚結了……”
後來的很多都是在說趙小年那一個寢室的豐功偉績,居然還有一個跟自己哥哥戀愛,被曝光退學了的。
程展不怎麽記得了,聚會結束後,他回了一趟公司,在辦公桌底下找到的這枚戒指證實了程展的猜測,那條看起來像水滴的項鏈叫天使之淚,是趙小年的,那天項鏈斷了,戒指滾在了一邊。
趙小年……那段失音的日子你是怎麽過來的?
程展悶頭喝著啤酒,腦中不斷晃過趙小年安靜的樣子,一個人看著四周的熱鬧,有人跟她說著什麽,她卻隻能點頭或搖頭……
那個樣子的趙小年讓程展覺得心疼,褪去了所有光環,安靜躲在暗處。
趙小年,為什麽你這麽遙遠。
……
楊青,“這裏的麻辣燙好像沒以前好吃了。”
顧雪饒,“本來就是,有什麽味道能比得上你記憶裏的味道。”
趙小年,“唉——”
董冰,“嗬嗬——”
吃飽喝足,幾人慢悠悠走著。
等三人走到樹下,楊青用力踹了一腳,樹下的雪便飄了下來,像櫻花。這是幾個人冬天必玩的項目。
小河邊,河水都結了冰,冰麵上很多腳印,拚湊成愛心的圖樣。
這個時候冰天雪地的,外麵人很少,小河邊竹椅上坐著一個人,穿著白色羽絨服,吸煙的樣子很熟悉。
趙小年向前走了幾步,遠遠的看到了那個人的側麵。
“那個人,是徐加?”楊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不知道,走吧,也該見見導師去了。這個時候他們都空了吧。”徐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見了幾位導師,趙小年自然免不了一頓批鬥,說什麽當時那麽好的機會居然白白放棄了,又談了些學校的近況。
盧教授說,“這兩年一直有個好心人來捐款的,開始捐的不多,這一年卻卷了幾百萬了,說是用來提升教學樓,宿舍樓的,真不錯,又不是我們這學校畢業的,無親無故的,這學校也不需要什麽捐款的,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對了,好像叫徐加,挺年輕一小夥,沒想到就這麽事業有成了,每年聖誕好像都會來這裏轉轉的……你們幾個現在都怎麽樣了?”
從導師那出來,楊青忍不住感慨,“錢真TMD是個好東西。”
趙小年一直沉默著,還未走到圖書館,就看見圖書館門口站著的一個人,白色羽絨服居然在這一片白色下還這麽顯眼。
徐加問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在哪?我還想著要去哪找你的。“
趙小年笑,“我賭,我們會不期而遇。你看,我又賭贏了。“
徐加寵你,“你啊,就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不是早就證明了我們的緣分嗎?”
那是他們確立關係後徐加第一次來學校找她,徐加發短信問她在哪裏,她卻說,在該在的地方,我們都到處走走,總會遇上的。
學校這麽大,總會,其實是很難說的。
可是剛看完短信,抬頭,就見到了趙小年。趙小年從教學樓走來,徐加正站在圖書館門口拿著手機無奈。
趙小年看著那個人,轉身拉著三人離開,“回旅館吧,有的是時間,今晚好好休息。”
徐加拍掉身上的雪花,抬頭,他好像看到了趙小年,一如多年前,他一抬頭,她就在眼前。
徐加搖了搖頭,走進圖書館,每年都如此,同樣的等待,同樣的幻覺,然後同樣的寒冷沒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