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黃昏的時候,宋猛剛來了一次,現在在貓貓的眼裏,她媽和宋猛剛就是一對狗男女,所以她已經懶得聽也懶得管他們到底說什麽了,隻自顧自的靠在弄堂裏曬太陽。

但是宋猛剛氣憤的聲音還是飄進了她的耳朵裏:“所以說,你還是決定要回去跟你老公咯?”

月茹不答,頭耷拉在一邊,眼皮下垂著。

“你說呀,你還是要你女兒和老公是吧?那我呢?”宋猛剛追問。

良久,月茹抬起頭,對他說:“對不起啊,隨便你怎麽樣吧,我累了,懶得應付你了,我不能沒有孩子,我離不開她。”

“你其實就是離不開你老公,你找什麽借口。”

“隨你怎麽說吧!”月茹聳了聳肩。

宋猛剛想想,又放軟口氣,走曲線救國政策:“那要是我說我願意接受她呢?”

月茹瞥了一眼貓貓,痛苦道:“她連我都不相信,怎麽會相信你?!我說要帶她去東宮,她不肯,要給她買東西吃,她說她沒胃口,她都不想要我了。”說著,喊了一聲貓貓。

貓貓應聲回頭,月茹問道:“宋叔叔來了,我們一起去東宮照哈哈鏡好不好?”

貓貓冷笑一聲:“我哪裏都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個夠吧。”說著,氣的跑出了弄堂,到外麵玩兒去,眼不見為淨。

月茹無奈道:“你看見了吧?你走吧,真的,別再來找我了,我老公現在什麽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你是什麽人,對我虛情假意夠了,就收手吧,我想過了,這一趟的事兒,大不了被我老公打死,但我不能離開他們。”說著,抬起頭,目光直視宋猛剛。

那一刻,宋猛剛是真的心動了。

他知道這是一個好女人,一個很好的女人,被他和孫惠茵逼到這樣的絕境,還要堅守自己的家庭,他生了惻隱之心,可又憤憤不平,為什麽這樣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呢?她差一點就可以落入到自己的手裏。

他如狼,圈套設了一個又一個,甜言蜜語不斷,眼看獵物到手,卻又突然飛了,美夢破滅。

他把這恨代入到貓貓的頭上,都怪那個小丫頭。他想。

走的時候,他沒有和月茹道別,似乎是在氣頭上,但是在弄堂口轉彎的時候,他看見了貓貓,那一瞬間,他瞳孔一縮,不自覺地就靠近她,記得孫惠茵說過,隻要這個孩子死了,不見了,他們夫妻就沒有了主心骨,沒有了維持在一起的羈絆,一定會分手。宋猛剛起了邪惡的念頭,他向她走過去,就要伸出手。

貓貓感覺到了危險,後退兩步,大約是老天開眼,惡人總是沒有那麽容易得逞,光天化日的,弄堂口裏出來了一對住在隔壁的老頭和老太,平常這個時候他們都要睡午覺的,今天不知怎麽出來了。

宋猛剛隻得咬牙切齒的收回了手,走的時候還憤憤不平回頭望了她兩眼。

貓貓嚇得飛奔回家,她知道自己剛才其實命懸一線,假如那對老夫妻不出來,天知道宋猛剛會把她帶到哪裏是掐死還是丟掉。

因此一整個下午,她再沒有出去過,惴惴不安的窩在樓上的沙發裏,等待靜江的到來。

到了晚上,幹脆連飯都不肯吃,用絕食的方式要求她爸爸來接她。

菊苼無奈道:“好了好了,早就給你爸打過電話了,他今天工作有點晚,馬上就來了。”

貓貓才肯動筷子。

等大家吃完連桌子也收拾完畢了,靜江終於姍姍來遲。

貓貓一見他就抱住他的腿,其時靜江還不知道貓貓發生了什麽事,隻以為她是想他了,沒想到貓貓忍了一忍,沒忍住,抱住他的腿就痛哭起來,哭的傷心欲絕,卻什麽話都沒說。

美芳在一旁看著動容道:“她和她爸爸可真親啊,我看著心裏都很難過,你們夫妻可不可以不吵了,今天就回去吧,月茹,看在孩子的份上。”

月茹看在眼裏,心裏難受,她想,沒錯,是自己把貓貓給推走的,現在孩子不要她了,她不知道怎麽辦!想到這裏不由自主的就紅了眼圈,嘴裏卻罵罵咧咧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個屁啊,我虐待你了嗎?”

靜江‘嘖’的一聲,斜了她一眼:“你和小孩子計較什麽,再說她什麽都沒說。”

貓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月茹還是不斷的指責她:“你是存心的對吧?知道你爸來了故意博你爸爸的同情,你說呀,我是虐待你了還是不給你吃的啊!”

貓貓再也忍不住了,氣憤的指著她:“你不要我——你要把我丟掉,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是傻子啊?!所以我也不要你!不要你——!我以後都不要你了!”

美芳道:“啊呀不好啊,月茹,你不要再說了,你不要以為她是小孩子就胡說八道,你說的話她都記住了,上次……上次說起來還怪我們德輝不好。”

美芳很內疚,那天德輝回來告訴她自己把月茹鎖住不讓她和孩子見麵和回去,美芳就責怪他道:“你們幾兄弟怎麽能這麽缺德,你們插手人家的家事已經不對了,怎麽還能讓人家母女分離呢!貓貓會傷心死的呀,她和別的孩子又不一樣,她從小就黏著媽媽,你們——唉!”

沒想到現在的情形果然如此,貓貓記住了,她用手指著月茹,又傷心又憤怒的說:“我有爸爸,我有爸爸,無論如何,無論什麽情況,我爸爸都不會不要我,但是你呢,你呢?你一直騙我,一直騙我,你總是把我丟掉,我再也不要你了。”說著埋頭到靜江的懷裏哭的泣不成聲。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靜江哄著她,“我們回去,今天和媽媽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貓貓不說話,隻摟著靜江的脖子,靜江走到哪裏,她就走到哪裏,如影隨形。

同時看到月茹就躲。

靜江這話已經是給了月茹台階下,他希望月茹回去,他不想離婚。

此時就待月茹回話了,可她隻顧著狠狠地瞪著貓貓,像是所有的恨都灌進了眼睛裏,全集中在這個孩子身上。

她抽噎道:“你老說我要把你丟掉,我要是真把你丟掉,我還回去看你幹什麽,都是為了你,為了你才被你爸爸打成這樣,你現在還這樣對我,你對的起我嗎?我為了生你差點連命都沒有,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月茹哭的淚人兒似的。

靜江道:“好了。”

他用手推了推月茹,一邊勸貓貓道:“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對媽媽凶,所以媽媽一緊張,就把你給忘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她好嗎?”

貓貓不說話。

菊苼他們一個勁的給月茹使眼色,出乎意料的,菊苼還拿了個凳子請方靜江坐。

靜江也不知道他們這家子現在葫蘆裏賣的又是什麽藥,但能把老婆帶回去總是好的,他哄著月茹道:“別哭了,走吧,跟我回家,今天就會去。”

月茹哭了一會兒就停了,抹幹了眼淚,和菊苼對視一眼去穿衣服。

德華由始至終裝作一個局外人。

夜裏回到了家,桂英竟然還沒有走,敏敏倒是讓卞剛率先一步接走了。

靜江有點意外,道:“咦?這麽晚了,你還在啊,沒回去?卞剛沒來接你嗎?”

桂英沒有理會靜江,直衝月茹道:“我以前一直敬你是嫂子,對你客客氣氣的,你在家對媽態度不好我們從來沒有對你吼過一聲,求的就是一個太平,你和我哥吵成那樣,我媽日子好過嗎?她天天被你們吵得頭疼,可都忍了。現在倒好,你變本加厲了啊,我的孩子一個月才來一天,你這是給我臉色看嗎?故意當著我孩子的麵兒這麽打貓貓,敏敏現在被嚇得一直哭哭哭個不停,你這是故意給我臉色看,不讓我回娘家,不讓我的孩子以後再來,是這個意思吧?這是給我下馬威呢!”

靜江怔了一下,看月茹,心想難怪貓貓今天哭的那麽傷心,問她:“你打孩子了?”

月茹昂著頭,一臉無畏道:“打了,怎麽了,她是我生的,我就算打死,也是我的事,輪得到著你一個嫁出去的姑娘回來說三道四嗎?你爹媽怎麽教你的!”

桂英哭了起來,拉著靜江道:“哥,你看她,你看她,她這是說的什麽話,她罵我沒有爹媽管教,是咒我爹媽死了呀!”一邊指著月茹,傷心道,“我爸才剛死,我爸在世的時候對你不薄,你這樣對我媽,我媽都沒跟我哥告過一次狀,有你這麽當人兒媳婦的嘛,還有貓貓——”桂英指著貓貓腫起來的半邊臉道,“你看她的臉都被你打成這樣,哪個媽像你這麽狠心!你配做人的媽嗎?你配做人兒媳婦嗎?你自己摸摸良心,你配嗎?”繼而轉頭對靜江道,“哥,這話媽不讓我說,攔了我半天,但我真是受夠了,她要還這麽鬧,我和姐跟你們沒完。”說完,囑咐靄芬好好照顧自己,氣哼哼的回家了。

靜江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她趕緊追出去想要先安撫一下妹子,誰知道前腳才出了家門,後腳貓貓就被月茹推出臥室推到靄芬的房裏道:“去喊奶奶。”

貓貓起先不以為然,還抱著奶奶的腰,開心道:“奶奶,我回來了。”

她嘻嘻笑著,一個下午,她的情緒跟過山車似的,但好在她總算回來了。

靄芬心疼的摸著她腫起來的半邊臉頰,輕聲問:“還疼嗎?”

貓貓委屈的點了點頭。

這時,月茹突然在房裏高喊:“我讓你叫她你叫了嗎?”

貓貓敷衍說:“叫了。”

月茹不信,又道:“再叫一遍,叫響一點,讓我聽到。”

貓貓咬住下唇,知道自己有禍。

這禍是小舅舅出的主意,她心裏恨透了他。

主要是當天下午在白家的時候,菊苼和德華一起給月茹出主意,說:“你雖然是回去了,可你絕對不能讓他們有好日子過,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這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他們家老太婆那麽惡,教唆孩子挑撥離間,挑撥你們的夫妻感情,要你們離婚,給靜江再找一個,這也太壞了。”

貓貓插嘴道:“沒有,我奶奶沒有。”

“你給我閉嘴。”德華喝止她。

接著,德華給月茹出主意:“你自己不要罵她,你到底是晚輩,她是方靜江的媽,你罵她就是你不對了,方靜江反倒有理由找你算賬了,你讓孩子去罵她。反正孩子是他們的種,她被罵了也有苦說不出來,誰讓她心地這麽壞。”

貓貓全聽在耳朵裏了,她記得很清楚,德華和菊苼讓她罵奶奶‘老逼’,她不知道什麽意思,但她吃一塹長一智,不會再隨便開口了,所以無論如何不對靄芬說這句話。

但是靄芬聽了很奇怪,問她:“你媽讓你跟我說什麽?”

貓貓搖頭。

靄芬道:“沒關係,你說。”

貓貓低聲道:“奶奶,‘老逼’是什麽意思啊?”

靄芬聞言驀地痛哭起來,淚水滾滾從臉上落下。

貓貓嚇壞了,她說:“奶奶,我沒有罵你啊,奶奶——!”

靄芬摸著她的頭道:“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你以後不能再說這個話了,誰教你的,忘了它,這不是好話。”

“嗯。”貓貓點頭。

同時跑回月茹那裏,道:“媽媽,奶奶哭了,這就是你要的?你今天回來根本不是和我們好好過日子的,你是還沒鬧夠對不對?”

“怎麽是我鬧?”月茹叫起來,說著,拉起貓貓的手到靄芬麵前質問,“是你們鬧吧,你們一家都要我和靜江離婚,背後出盡了餿主意,教壞孩子,讓她挑撥離間。”

“我沒有啊,小白。”靄芬一個勁的用手絹掖著眼睛,“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呀,我剛死了老公啊,我待你不錯啊,你怎麽能這樣啊,我真是….心痛啊!”靄芬上了年紀,顫顫巍巍的,再也站不住,身體往後,仰躺在後麵的椅子上,淚流滿麵。“我老頭剛走啊,你們就鬧這種事啊,欺負我們欺負的太過分了啊,誰這麽毒啊,讓我們家的孩子用這種話來罵我,太陰毒了啊!”

貓貓心裏知道,是那個叫做白德華的。

她含著眼淚,心道自己對不起奶奶,她對不起很多人,每個人都覺得她是小孩子很多事不懂,就利用她,以前外麵的人利用她,現在家裏的人利用她,這哪裏是家裏人?這根本不是家裏的人該做的事。

她是一個孩子,在許久之前,外婆和奶奶,姑姑和舅舅在她的心目中,地位中是同等的,她一樣愛他們,可是在天長日久的相處中,她自動自覺的站到了爸爸這邊的隊伍裏,因為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好人,誰才是真的對她好的人。

靜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家裏三個人,兩個女人,一個小孩,都在哭,他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問靄芬:“媽,你怎麽了?”

靄芬強忍著悲慟道:“沒事,我想你爸了,你去吧。順便明天打電話給你姐,讓她來接我,我想去她那兒住兩天。”

靜江想也是,媽在家裏天天看著爸爸的遺照確實也是一種打擊,點頭道:“好的。”

他一無所知。

貓貓想,事到如今,奶奶都瞞著爸爸,她對媽媽的好那麽明顯,而媽媽呢?

她恨恨的看著她,真心的發自肺腑的覺得媽媽真的很討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