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α

上課鈴響之後,方妍回到教室,一雙眼睛通紅。

陶盈盈看見了,葉聲自然也看見了,但他還在氣頭上,見她回來也沒什麽表示,兩人就這麽冷戰了足足兩天,誰都沒開過腔。

人就是這樣,總以為未來的日子會很長,所以並不覺得光陰的流逝於他們而言意味著什麽,於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誰也不理睬誰,可就在他們冷戰的第四天,陸老師突然決定把葉聲從這個位置上調走,一下子叫他們兩個有點兒措手不及。因為一般情況下,換位置都是一個學期進行一次大的調整,像學期還沒結束就換的事很少發生。當然,除非有特殊的理由。

陸老師對此的解釋是,葉聲近期的學習成績實在是太差了,名次下降的厲害,她一直想找他談話來著,結果沒想到的是,葉聲的老爸率先找過來了,說希望老師能對葉聲進行最大程度的監督,由此葉聲便被換到了第一排,離講台最近的座位。

雖然他並沒有離開這個教室,談不上從此以後和方妍天各一方,但他們再也不是一回頭就能見到得了,再加上最後的交談並不那麽愉快,兩人的心裏都有點感傷。

葉聲好幾次想和方妍說話,愣是沒找到機會,隻因陸老師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把方妍叫去做事。

葉聲心裏很後悔,他本來覺得近水樓台先得月,好不容易這段時間和方妍混熟了,誰知道結局鬧得不愉快不說,最後連個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不能解釋一下就分開了,活生生像被人棒打了鴛鴦似的。

一連幾天,都是垂頭喪氣的。

那邊廂方妍也是,她是早就已經習慣一大早來了以後得先和後麵那人鬥上一鬥,抬杠兩句,可現在後麵空了,偶爾有幾次以為葉聲還在,回過頭去想說什麽,驀然卻看到位子上是另一個陌生的人,她又隻能把話噎回去,再訕訕的回過頭,臉色淒然,動作也僵硬的像一個機器人。

這點異樣,就連程薇都看出來了。

程薇是個很熱心腸的姑娘,和葉聲做了那麽久的同桌也比較有感情,有一天下課後便去找葉聲說了,葉聲非常感激她的通風報信,可是他說:“我又有什麽辦法呢?”說著,頹喪的垂下肩膀,“我又不能阻撓老師的意誌,隻能先這樣混著了,現在就麻煩你和聞斌幫我多照顧照顧她,她有時候脾氣不好,好勇鬥狠的容易得罪人,要是有什麽事情你就告訴我,我幫她解決。”

程薇當場一拍胸脯就答應了。

葉聲無奈,也隻有接受他的新同桌是馬曉燕這件事。

後來沒過多久,方妍果真出了幾件事,不過都是一些小事,不足掛齒。

先是她上地理課的時候看言情小說被老師給收走了,地理老師是個三十多歲超過都沒嫁出去的女老師,放在現今不算什麽,放那時候走過路過的是都要對她行一番注目禮的,所以這個老師的脾氣被養的很是怪異。

方妍之所以會選在地理課上看,主要也是覺得地理課技術含量不高,老師成天不講正經的,就是劃書,然後到了考試的時候讓大家回去背,因此這種課程一律被方妍歸為‘可以睡覺打秋風’的自習課。

再加上地理書比較大,方妍就把言情小說放在書皮底下,看起來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事實上她這樣做在自然常識課上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駕輕就熟,哪裏會料到地理女老師火眼金睛,一下子就把她給抓住了,當場沒收。

下課後方妍去求她,地理女老師死活不肯罷休,把書交給了班主任陸老師要她處理,陸老師覺得方妍那麽乖偶爾違紀一次也沒什麽,但架不住地理女老師給她戴高帽子,說:“別以為這是你們兩班的同學,又正好是班幹部就可以包庇,我們六班的班長陸甜上課看言情小說比我抓住也是當晚留堂,爹媽來親自來帶回去的,然後再寫一千字的檢查。”

陸劍晴無語,唯有歎了口氣,對方妍道:“好吧,既然你對地理課那麽不重視,就是對老師不重視,這是態度問題!所以今晚回去告訴你爸爸,讓他來一趟,對了,你平時都是你爸爸管的還是?”

方妍輕聲道:“我爸。”

“嗯。”陸劍晴點頭,“那就讓你爸來,再補一張檢查。”

“哦。”方妍耷拉著腦袋,灰溜溜的走了。

一路上回家都在想該怎麽跟方靜江交待。

想了許久,決定還是把這事跟方靜江坦白說了,方靜江愣了一下道:“你老爸我都有好幾年沒被你們老師請去談話了,想說你這幾年挺知趣的,曉得消停了,怎麽又讓我去?老實說吧,你是又幹了什麽事兒被老師揪住小辮子了。”

方妍扒了兩口飯然後起身給方靜江倒酒,討好道:“嘿嘿,也沒事,就是鮑蕾借了本言情小說給我,我就上地理課得時候翻了一下,真的隻翻了一下,啥都沒看著,就被那個老處女給抓住了。”

方靜江眯了一口酒,道:“小說?言情小說?什麽樣的?”

方妍裝傻道:“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看,我們語文老師焦老師說我太嚴肅了,看的書都不像姑娘家看的,不是三國,就是戰國策,讓我看點女孩子會看的東西,我就問鮑蕾借了,我覺得焦老師說的也對,那些言情小說是不怎麽樣,但是有幾個文筆不錯,你沒發現我最近寫文章好多了嗎?”

方靜江哪裏知道這當中的區別,隻知道她英語和語文一直不錯,而今方妍這樣說,他便這樣聽,嘀咕道:“那不就是看一下小說嚒!看一眼又不會死!”

“就是啊!”方妍鬱悶道,“可那老姑婆非要殺雞儆猴,我們班主任被她停在杠頭上,隻能意思意思,讓你明天去跟她談話,唉,你就去吧,就當和我們老師聯絡一下感情。”

方靜江被她逗笑了,道了一聲:“咄!這話不能亂說,我怎麽能隨便和人聯絡感情呢!要知道你老爸我年輕的時候那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再者說我現在也沒有很老,談不上年輕時,所以我怕我一進你們老師辦公室,他們就要被我迷得神魂顛倒。”

方妍‘噗’的一口把美年達給噴了出來。

方靜江說:“什麽意思,還不信了啊?”

方妍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我覺得就您現在這身材,還有您的發型,除了你老婆應該不會有人要你了吧?”

“這說的什麽話!”方靜江是最受不得激的,立馬道,“你現在大了不記得了,小時候你老爸我帶你去單位裏洗澡,哪個不是搶著要為你服務的,為的就是和你爸我多說兩句話啊,劉德華當年都沒有我紅,我告訴你。”

“幫幫忙吧你!你就吹!”方妍道,“也不怕牛皮吹破了,這麽些年,我就沒見到哪個女的對你有意思了,呐——瑞香阿姨和琴芳阿姨不能算啊,她們兩個是你的朋友,這不能算進去。”

方妍對這兩位如數家珍是因為即便是冷凍廠已經沒有了,這麽些年,瑞香和琴方還有靜江也是會定期聚會的,所以方妍和她們很熟。

靜江聽了這話,低頭飲了一口酒,眉宇間的神色暗淡下來,道:“怎麽可能隻有她們兩個呢?”

“喲~~~~~~”方妍怪叫起來,“說說,還有誰!”

“沒了。”方靜江歎了口氣,故作無恙道。

“怎麽可能沒有?”方妍追問,“剛才還說追求者一籮筐一籮筐的,說說,給我說說,我不告訴我媽。”

靜江嘿嘿一笑,道:“盧麗華還記得不?”

方妍搖頭:“誰啊?”

“你當年可把人家氣的夠嗆。”靜江道。

“我一點兒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方妍說,“可見她一定不是什麽美女,要是美女,我肯定記得。”說著,鄙視的斜了靜江一眼,“我說老爸,該不會喜歡你的人都是歪瓜裂棗吧,那這樣算,是有一籮筐兩籮筐的呀,你隻追求數量,不追求質量。”

“瞎說!”靜江急道,“還是有美女的好吧!”

“誰啊?”方妍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說來聽聽又不會死。”

靜江沉默了幾秒後道,“也沒什麽,就是有一個女的,人長得好,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她對我好,可比你媽對我好多了。”靜江不滿的撇撇嘴,心裏恨恨地想:你白月茹不把我當盤菜,隻曉得自己娘家人,每天就知道問我要錢要錢!有了錢,老公就是大爺就是好人,沒錢老公就睡沙發吧!

說實話,他心裏可氣著呢!

“那你幹嘛不要她?”方妍不解的問,“你把她說的那麽好,你沒理由不要她呀!”

“因為我有你和你媽了呀。”靜江的表情看起來絲毫沒有波動。

“啊,就這樣呀?”方妍‘嘁’了一聲,“一點兒懸念都沒有。”

“你還要什麽懸念!”靜江不滿,“要有懸念咱家現在不還得散了呀。”

“唉。”說著,靜江重重歎了一口,“不過說起這個事,也是我生平的一個遺憾,因為要是沒有你和你媽,搞不好我遇見這個女的,我是願意和她處處看的,畢竟她當時真的對我很好,心裏眼裏隻有我。可誰知道呢,是不是?誰都沒法假設啊,我已經有了你和你媽,我必須對你媽負責,也必須要養育你,你當時那麽小,所以就隻有算了,那女的再好也不幹我什麽事。”

方妍嘿的賊笑了一聲:“別說的那麽遺憾,老爹,反正我也這麽大了是不是,真的,我不妨礙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都什麽年代了呀,我開明得很,你要是真的心裏有遺憾,你絕不能將來帶到棺材裏頭,所以我決定放你一條生路,去吧——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靜江橫了她一眼:“神經病!要讓你媽知道非揍死你不可,你最近又皮癢了是吧?她打你打的少了,你又不舒服了?我跟你說,要不是有老爸在這裏攔著,就憑你和你媽說話那態度,她都能把你打殘廢了!”

“打呀!”方妍氣道,“打死我以後老了看誰養她!”

“她有勞保,怕你啊?”

“幫幫忙哦!”方妍一聲冷笑,“就她那個賭法,她那點兒勞保工資夠她賭幾天的?到時候難道指望她那個老娘也是我外婆來幫襯?還是我那個詐騙犯舅舅?哦,對了,不是還有冬冬嗎!她成天說冬冬怎麽怎麽聰明,是個奇才,她還要幫冬冬付學費送他去讀貴族學校呢,我說老爸,她連過年的新衣裳都沒給我買過一件吧?嘁!就這德行巴望我養她?我告訴你,咱們走著瞧!”

方妍說道白月茹,心裏就一陣火氣,撂下一堆的狠話。

說話間,門扉那裏同時傳來響動,方妍打開裏間的門朝外看了一眼,是白月茹推著車進來了。

她朝方靜江眨了眨眼睛:“考驗你的時候到了,我看我跟她說你心裏還有一個遺憾她是什麽反應!”

靜江也有點躍躍欲試,慫恿道:“行,你老爸我,哼哼,我跟你說,從來都是你媽吃死我愛死我,你要跟她說了,我保證她哭的稀裏嘩啦的抱著我的腿。”

“我不信。”

方靜江雙手一攤,“你隻要不怕你媽傷心,你盡管說。”

於是接下去等白月茹進來的時候,方妍就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相反,靜江卻是對著她溫聲道:“回來啦!”

白月茹看著他們父女倆截然不同的反應,頓時覺得氣氛有點怪異,拉下了臉道:“哼,我不在的時候說我壞話了吧?”

方妍無語的朝天翻了個白眼,然後才說:“我覺得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怎麽我們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你也能自己想出這些東西來?”

白月茹的嗓子尖銳道:“因為你們一家子都是這樣,你奶奶,你姑姑,還有你,專門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說我的壞話,別以為我不知道。”

“神經病。”方妍低聲嘀咕。

“你說什麽?”白月茹一聽就瞪起眼珠,舉起手來要抽她耳光。

靜江大聲道:“好了,你忙了一天工作了一天不累嗎?吃飯吧!”

月茹隻得恨恨的看了方妍一眼。

方妍和靜江對視,一臉‘你老婆都是你寵壞’的表情,隨即心念一轉,道:“我們剛才也不是在說你壞話,不過是我和我爸在談以前的事兒,我爸說呀,他人生中有一個遺憾,就是以前有一個女的對他特別特別好,但是他沒能要人家,就是為了你,媽媽,你看我爸對你多好。”

“哦?”白月茹一臉木然,佯裝的若無其事:“是嗎?哪個女的?”

“不知道。”方妍雙手環胸,“我追問了他好久他都不肯說,我極度懷疑他是吹牛的,所以來問你了,媽,當年除了你還有誰追我爸追的那麽熱烈來著?”

“不記得了。”白月茹低頭用調羹舀了一口湯,然後慢慢的抿進嘴裏。

“是嚒!”方妍嘟著嘴,顯然很失望。

靜江偷偷地打量白月茹的神情,見她沒什麽,暗地裏鬆了一口氣,可憑他的認知,又覺得她的淡定委實不合常理,於是眼神一直不停的往她那裏瞟。

方妍也不知道他爸這麽心虛幹什麽,就從她的角度看,她媽的表情完全正常,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接下去白月茹起身去廚房盛飯,又剩下他們父女兩個,靜江歎了口氣對方妍道:“你呀你,你說的你媽傷心了。”

“瞎講!”方妍不信,“我看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你都是吹得吧。”

方靜江心裏五味雜陳,悶悶地喝了一口酒,然後道:“你媽怎麽這麽久都沒進來,你去看看她。”

“哦。”方妍起身朝廚房走去,打開門就看到白月茹的一雙眼睛盯著電飯鍋發呆,她輕輕喊了一聲,“媽。”

白月茹回過神來道:“哦。”然後拿了個小瓷碗盛飯。

方妍湊過去仔細打量白月茹的神色,此時她也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試探的問:“媽,剛才我和我爸是拿你打賭了,說看看這麽刺激你,你會不會緊張他,不是真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白月茹搖頭。

方妍嘟噥道:“可我爸怪我呢,說我把你搞得傷心了。”

白月茹說沒有,走吧,我們進去,你還要不要再吃一點兒?

方妍搖頭:“我吃飽了。”

可她還是陪老方繼續坐在飯桌上,否則她一旦離開了,天知道他們夫妻會不會又為了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然後把鍋碗瓢盆的全部砸個稀巴爛。

結果意想之中的吵架沒有出現,意外的是,白月茹一直默不作聲的在吃飯,然後方靜江就一直悶聲不響的在喝酒,同時不停的拿眼角瞟自家的老婆。

方妍隻得坐在那裏靜觀其變。

結果就看到白月茹的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跟下雨似的稀裏嘩啦的全都進了飯碗。

方妍大叫一聲跳起來:“媽,你幹嘛呀!”

靜江唉聲歎氣道:“還不快去給你媽拿毛巾來,都怪你這個小鬼!”

方妍得令,匆匆去衛生巾拿來一根毛巾,推開門的霎那,就聽見白月茹哽咽著問方靜江:“我就知道當年你心裏是有人的,你一直吵著要跟我離婚,總說我這裏也不好,那裏也不好,不停找我的茬,你現在承認了是吧?你告訴我你心裏的遺憾是誰?盧麗華嗎?”說著,用手背抹眼淚,跟個孩子一樣,委屈的什麽似的。

靜江拉著她的手道:“沒有沒有,我那是跟你女兒胡說呢!”

“對!”方妍一個箭步衝過去,“我爸跟我賭一百塊錢來著,我說你一定不會吃醋的,他說你一定吃醋。”

白月茹說:“我不信,你們父女合起來騙我呢,我知道的。”說到這裏,又嚶嚶的哭起來,哭了一陣轉過頭對方妍道,“貓貓,你那個時候太小了,你已經不記得了,有一段時間他老要和我離婚……”

“真的啊?”方妍咋舌。

“別聽你媽胡說。”靜江拍大腿,“你這是吃的什麽飛醋啊!喜歡我的那幫女的你都見過,不是瘸子,就是麻子,質量不高啊!”

“噗——!”方妍笑,得意的看著靜江,言下之意:剛才您老可不是這麽說的!

靜江用眼神告訴她:去,別惹事,你媽正哭呢!

於是在靜江好言好語的勸慰中,白月茹總算把一頓飯給吃完了,其實連湯的味道都沒喝出來,嘴裏都是鹹鹹的淚水。

她自己也覺得蠻丟臉的,都三十多歲了,女兒都初一,過了這個學期就初二了,她還在計較當年的事,但是她一想到靜江曾經打過她,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道:“我當年不肯離婚,你還揪住我的領子把我往冰箱上推,你還威脅我堅決要和我離婚。”說完雙手捂著臉,“你說呀,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誰,我都這把年紀了,我不會怎麽樣的。你要去找她也行,現在孩子也大了,不用你管了……”

“真沒有。”靜江抵死不認,“我那就是跟你女兒吹,唉,早知道就不逞這口舌之快了,快,別哭了。”說著,用自己的手給她擦眼淚。

月茹一把搶過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靜江疼的噝噝抽氣,但也隻得任由她,最後無奈道:“出氣了吧?”

月茹‘哼’的一聲,驕傲的別過頭去不看他。

方妍在一旁瞧著總算鬆了口氣,覺得時機到這裏差不多了,她媽應該不會追問了。

但她之前一直認為她爸吹牛的認知卻動搖了,她心裏開始有個小小的念頭:難道真有這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