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台的交鋒
但她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哭鬧,她知道這些手段對爸爸不管用,就像她媽媽,隻會讓爸爸覺得厭煩而已。
爸爸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她要拿捏分寸。
於是她對著靜江笑道:“爸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哦!”
她坐在靜江的車上,靜江推著車一路向長門外走去,貓貓道:“那個阿姨的咪咪好小哦!”
靜江嗝楞一下,隨即忍住想要爆笑的心情八卦道:“真的很小?可我看她穿衣服看起來還可以啊!”
貓貓道:“對啊,我看她穿很多衣服也覺得她挺大的,誰知道到了浴室裏麵,衣服一脫——”貓貓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來示意道,“喏,就那麽扁那麽小,跟一粒小黑葡萄一樣。”
“噗——咳咳咳!”靜江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笑的咳嗽起來,他說:“噯噯!!!你怎麽能跟你爸爸討論這種問題啊?!”
“不能討論嗎?”貓貓納悶。
“爸爸是男的啊。”
“哦,好吧。”貓貓隻得道,“我隻是覺得她咪咪好小哦,還是媽媽咪咪大,媽媽會給我喝奶。”
“你媽早就沒有了。”靜江道,“你小時候喝得出奶蘚,後來喝得都是奶粉。”
“是嚒?”貓貓情緒有點低落,隨即又抬起頭興高采烈的問道,“那爸爸,你到底是喜歡大咪咪,還是小咪咪啊?”
靜江道:“滾蛋,臭丫頭,我不告訴你。”說著,騎上車,準備回家了。
貓貓大笑著搖頭晃腦:“我猜爸爸一定喜歡大咪咪,啊哈哈哈哈哈哈——!因為貓貓也喜歡大咪咪,媽媽的咪咪最軟最舒服了!”
靜江無語極了,恨不得一口氣騎回家。
他生的這個寶貝女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不過那個阿姨說那是因為她還沒結婚的關係,她說她以後和你生了兒子,就給我喝奶。”
靜江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藏的欣喜,說:“她要給我生兒子?”
貓貓的眼神一冷,笑的天真爛漫道:“是啊。”
靜江沒再說話了,一個人騎著他的車。
途中貓貓又問:“爸爸,你覺得她好看,還是媽媽好看啊?”
這是他們父女倆第二次討論這個問題了,貓貓想要知道,連著兩次,他的父親答案是否一致。
靜江道:“怎麽說呢,她也還不錯吧,不過你媽媽是屬於那種比較耐看的,就是別的人剛開始看會覺得還不錯,但是看多了會厭煩,會覺得也很一般嘛!但你媽剛開始是那樣,現在也還那樣,不會覺得她變難看了,比較有味道。”
靜江的腦中浮現起月茹的臉龐,心頭一陣複雜情緒。
“這倒是。”貓貓總算鬆了口氣,有了爸爸的答案,她欣喜起來,一路上回去再也沒有多說什麽了。
這是他們父女間的博弈,一個小孩對一個大人,一個想要看穿他的心思,一個試圖掩飾自己的心思。
可那一天回到家,他們夫妻倆還是就為了一點莫名奇妙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說白了,他們甚至連為什麽吵架都不知道,就是你也不讓我,我也不讓你,一句一句的疊加著充滿怨氣的話,積累上來,就吵開了。
靜江一拍桌子:“吵吵吵,你天天就知道吵,你是狗嗎?每天就知道吠?離婚!你不是上次就說要跟我離婚嗎,離婚!”
月茹怔了一下,雖然眼底含著淚,但仍是梗著脖子道:“離就離,明天就去啊,誰不去誰他媽是王八蛋生的,不是人!”
但第二天他們當然沒有去民政局。
因為靜江和月茹都要上班。
月茹起來後就沉著臉裝作昨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隻要靜江不提,她反正也不會提。
靜江也懶得理她,起來後徑直上班去了!
雖然昨夜那場爭吵戰爭是靜江挑起來的,他卻是比誰都要恨都要憤怒,隻因白月茹不再是從前那個可以任由他搓圓揉扁的女孩子了,她會跟他頂嘴,會跟他不依不饒,他非常不喜歡這種原本勝券在握而今失去控製的感覺。因此一整天都沉著一張臉,生人勿近的樣子,大家都看出來老大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刻意避開他,按照靜江這個脾氣,誰這時候撞到他槍口上無疑就是炮灰的命。
孫惠茵卻是一個例外,她下了班找到靜江,一上來就柔聲問道:“你今天是怎麽了?中午在食堂看見你的時候,你就板著一張臉,誰惹你生氣了?”
靜江忍了片刻到底是沒忍住,吐苦水般的道出實情:“還不是我那個老婆,我想想就氣,我還沒跟她提離婚呢,她倒是膽子大的,敢跟我提?她也不想想,我要是不要她,誰還會要她?她到哪裏去找我這樣的!”
“是啊。”孫惠茵頗為傷感的垂下頭,“她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靜江被孫惠茵的表情弄得心頭一軟,歎息道:“你別這樣,人與人之間大部分時候講的是一個緣分,遇見的早了,大家都還年輕,一言不合或許就散了;有的人呢,明明很合適,可是遇見的時候不對,彼此身旁都已經有了約定的人,隻能相見恨晚。所以時機很重要,既然是既定的事實,就不要再去折騰無謂的麻煩了。”
靜江這話明著是說給孫惠茵聽的,其實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呢?!
他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近來他總冒出一個念頭,想為什麽自己沒有早一點遇上孫惠茵呢?
她那麽善良,那麽溫柔,就像人們常說的,是個水做的女人,她不像盧麗華那樣大膽而肆無忌憚,也不像薑瑞香那樣固執倔強不聽人勸,更比她老婆有情趣的多!
他還記得,有一年結婚紀念日,他興致勃勃的帶著月茹去聽音樂會,結果誰知道開場不過才十五分鍾,靜江正握著月茹的手跟她解釋道:“喏,現在演奏的這個是大提琴。”就聽到一把呼嚕聲,他側過頭來一看,好麽,她老婆白月茹正仰著頭靠在椅背上已經睡著了。
那一天,他一個人看完了整場音樂會,從此再也不帶月茹去這樣的地方了。
盡管他自認不算什麽特別有文化的人,但起碼至少該有的修養還有一些,像她那樣子的形象,他就是有再多的臉也不夠丟。
然而孫惠茵就不同了,孫惠茵就像是一個未知的,有待開發的新鮮領域,每天都帶給他不一樣的感覺,她懂得很多,與靜江在一起經常是你一言我一語的搭配起來,有時候遇到自己不懂得,她還會虛心求教,真誠的對靜江說:“師兄你懂得真是很多,你要不說給我聽,我一輩子都不知道狼還會怕火。”然後托著下巴,一雙剪水秋瞳癡癡的望著他。
此刻的方靜江就像任何一個雄性一樣,恣意的展現出他們原始的力量,才華和能幹。
由是,孫惠茵看她的眼光怎麽會不越來越迷戀!
這種迷戀的目光就像是方靜江死水微瀾的婚後生活裏的一道曙光,撥開了層層的霧霾,給了一絲新鮮的氧氣。
他現在尤其喜歡加班,享受著每天和孫慧茵那美妙的一時半刻,哪怕隻是一杯茶的時間,也足夠他快樂一天。
後來為了爭取更多的私人時間,靜江把自己抽煙去天台的這秘密據點分享給了孫惠茵曉得。
那裏白天一個人也沒有,隨便你作什麽事,都可以無所顧忌。
不過方靜江是一個老派兼守舊的人,他即便帶了女人來這裏,也隻是抽煙,聊天,來排遣自己心中的鬱悶罷了,倒不是來**的。
孫惠茵卻不是那麽想,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離獵物又近了一步,已經進入了對方可以信任的範圍中心,她幾乎每天都去天台那裏陪靜江。
暗號就是她從他辦公室門前悠悠的走過,然後靜江就會拿起一包煙尾隨其後。
有一天,天氣晴朗,午後清風徐徐,陽光曬在身上暖暖的,孫惠茵帶了一本書上來,說要念一首詩給他聽,寫這首詩的人是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叫做徐誌摩。
她的聲音疏朗,像涓涓的溪水流在林間流淌,敲打在河床裏的石礫上,清脆又溫軟。
她念道:“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念完了,孫惠茵道:“他是個大才子,可最傳奇的除了他留下來的詩句,還有他動人的愛情故事。”
靜江微笑的聆聽,他就像一個在驗收女兒讀書成果的父親,自豪驕傲的同時更覺得欣賞,他想,他的老婆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徐誌摩。
孫惠茵接著道:“徐誌摩是杭州人,家境殷實,他在私塾的時候學習成績總是第一,後來到了上海求學,考進了滬江大學,就是這一年,他家替他包辦婚姻,逼他娶了寶山羅店巨富的女兒張幼儀。”
靜江挑了挑眉:“那他們不是門當戶對?”
“以前的人是這麽說,可徐誌摩畢竟是個才子,張幼儀懂什麽?”孫惠茵道,“她不過就是一個家庭婦女,哪裏懂得他的理想和他的抱負,所以兩年之後他就北上了,拜了梁啟超為師。”
“他在北方上大學時期,親身感受了軍閥混戰的場景,他厭惡這樣的社會,決計到國外去留學,尋求改變現實中國的藥方,實行他心中“理想中的革命”。”
“他離開北大的同年從上海啟程赴美國學習銀行學。留學第一年,進的是美國克拉克大學,以期自己將來做一個中國的“漢密爾頓”。”
靜江聽到這裏,‘嗤’的笑了一聲:“他倒是把自己看的挺高。”
孫惠茵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道:“入學僅僅十個月即告畢業,獲學士學位,得一等榮譽獎。但他並不以此為滿足,當年即轉入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院,進經濟係。”
靜江聽到這裏有點沒什麽耐心了,“一個男人,一會兒拜這個人做老師,一會兒又學曆史,一會兒又學經濟,我承認他可能智商很高,是個讀書的材料,可做人怎麽這麽沒有定性?估計你說的他後來的婚姻大概也跟他求學的經曆差不多吧,看起來高調富麗堂皇,實則一團亂麻。”
孫惠茵一怔,沒想到方靜江眼神這樣的毒。
她訕訕道:“確實…是如此吧。”
靜江聳了聳肩,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可孫惠茵還沒有說道她想表達的重點,隻得硬著頭皮繼續道:“他在美國待得這兩年裏,被英國哲學家羅素吸引…又遠渡重洋,去了倫敦。”
靜江扶額:“我的天哪,又來了…這回是哲學,噯,我說他讀那麽多有的沒得能救國嗎?不如直接上陣去打戰吧,我就恨我沒生在那個年代,否則老早上陣去打鬼子去了。這種男人就隻能靠吹,哄哄你們這些小女孩兒。”
孫惠茵紅著臉道:“可他詩寫的是不錯嘛,而且我就要說道關鍵了,他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心底苦悶又彷徨的時候,認識了林長民和他的女兒林徽茵。”
“徐誌摩一下子就愛上了林徽因,那個時候徐誌摩的父親不滿他丟下妻兒不管就買了一張船票,也不管徐誌摩同意不同意,直接把張幼儀送了過去,讓他們夫妻團聚。”
“這是好事啊。”靜江道。
“可事後人家采訪張幼儀,張說,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想去,因為她知道他的丈夫一定不想見到她。果不其然,當她下船的時候,她就看到徐誌摩站在那兒,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當時的表情,有多麽的嫌棄她和不厭煩呐!”
“哼!”方靜江冷笑一聲,“放著老婆和孩子不管,愛上一個名門淑女,他倒是挺會選的啊。”
“可惜啊…”孫惠茵道,“林徽因並沒有選擇她,她說‘徐誌摩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象出來的林徽因,而事實上我並不是那樣的人。’”
“多聰明的姑娘啊!”方靜江道,“這樣的男人離得越遠越好。”
接著,孫惠茵還沒說,方靜江已搶先繼續說下去了,“他逼著張幼儀離婚,讓她墮胎,這個事情我知道,我就是好奇,一個男人,總說自己和妻子的婚姻是不自由的,是父母包辦的,那麽你生了一個又一個,接著妻子到了身邊,你一邊和她同床致使她懷孕一邊還跑去和別的女人求愛,這個時候難道是有人用槍頂著他的頭要他和老婆過夫妻生活的?好笑不好笑啊!一個男人敢做不敢當,貪慕虛榮,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做的那點兒事,接著還有陸小曼呢,對吧?!”
孫惠茵一陣尷尬,“師兄,原來你都知道啊!”
方靜江眯起眼來抽了口煙,目光在煙霧中濃濃的看著孫慧茵道:“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當然不知道的你都替我補充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至於他和陸小曼那些事兒,我真不喜歡聽。什麽叫真愛?那都是打著幌子行流氓之事。那都和欲有關,和愛無關,和愛綁定在一起的是責任和忠誠,如果你愛一個人,你不會想要傷害她,而不是說,為了愛,我們要衝破牢籠,哪怕渾身傷痕累累也不怕,這是演戲給誰看呢?我不知道外人看了會不會看覺得——啊,這就是真愛,轟轟烈烈!這絕對是傻逼的想法,我估計當事人隻能麻痹他們自己,讓自己覺得他們這樣做是對的,是有理由的,好心安理得的背叛。”
“而且據我所知,這位陸小姐原來有個挺有前途的丈夫,她都已經為他的丈夫懷孕了,這個徐誌摩還老是寫信去勾引她,慫恿她和老公離婚,好像不和她老公離婚,她就不夠進步,不夠有思想,寫的那叫一個冠冕堂皇,姓陸的那個女人也真傻,最後還真的把丈夫的孩子給打掉了。”
“我呢,一直覺得一個人應該有自知之明,很多事要量力而行,徐誌摩不過就一代文人,就算他有天大的抱負,就算他想要救國救民好了,我也不覺得勾引這些名女人能為他的救國事業添磚加瓦,更別提他還倒賣一些不值錢的假貨冒充文物賣給洋鬼子了,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在給陸的信裏寫的,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後來那個姓陸的不是還抽大煙了嘛,綠帽子也給他戴的高高的,那時候他顯得多可憐啊!去北大教書,還要飛機往返,為了省錢,坐不用付錢的航班,結果飛機失事死了。多少人為他痛惜哀惋,說實話,你要我惋惜他的才華,那可能有點兒,可你要我同情他,我辦不到。一個拋妻棄子的男人,一個勾引有夫之婦的男人,有什麽值得歌頌的?!而且是他自作自受,他自己要娶陸小曼的,他自己要勾引人家紅杏出牆的,你怪誰啊?”
“由此可見,賤%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還多虧了我們政府寬大,最後竟還照顧了他的遺孀陸小曼!”
方靜江一口氣說了一堆,好像是把心中想發泄的都發泄掉了。
弄得孫惠茵尷尬不已。
方靜江道:“你呢,和我老婆不一樣,我老婆整天看瓊瑤,怪討厭的,哭哭啼啼,但是最起碼她做人本分,我奉勸你一句,看看詩詞可以,做人這東西,還是不要輕易學他們,做人得自己學著看著,一步一個腳印。”說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已經抽完了煙,覺得舒暢的不得了,道:“好了,今天就這樣吧。再見。”
“噯——”孫惠茵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靜江就決絕的下樓了,隻留下孫惠茵在原地冷冷的看著他的背影。
看起來方靜江竟也不傻嚒!
比她遇到的那些蠢蛋難搞的多了。
孫惠茵的手指甲深深地嵌進了肉裏。
再溫暖的陽光此時都覺得刺眼了,她下樓的時候,將徐誌摩的詩集往樓梯間的垃圾桶裏狠狠一丟。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他在北方上大學時期,親身感受了軍閥混戰的場景,他厭惡這樣的社會,決計到國外去留學,尋求改變現實中國的藥方,實行他心中“理想中的革命”。”
他離開北大的同年從上海啟程赴美國學習銀行學。留學第一年,進的是美國克拉克大學,以期自己將來做一個中國的“漢密爾頓”。——這一段話引用及修改自百度百科的介紹
另外文中靜江和孫惠茵對於這三個人的看法是他們的事,不代表作者的立場。
祝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