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蒼狗

我知道,十年,或是二十年後的我,若是回首,一定會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是幼稚的,這種幾乎吹毛求疵的悲傷,或許隻會留下一個微笑的自嘲。(

但即便如此,對於我而言,此時,仍然是無比重要的。因為沒人會有第二份相同的悲傷,而這些悲傷,決定了我們究竟成長為怎樣子的人。

就像是古人無法去想象宇宙的樣子,我也想象不出我未來的樣子。但我相信,心中隻要還藏著一份珍貴的善良,什麽樣子的夢,都可以留下最美麗的足跡。誰認準了後會無期不是一份美好呢?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像是誰說過的:能帶走的別留下,帶不走的別牽掛。

我盯著麵前的滿桌西餐,餘光掃射著我的新女友孫尚香,損友柳永,柳永的奇葩未婚妻李念嬌,柳永的現任女朋友辛蘭,還有辛蘭的未婚夫羅琦……可怕的場景,我想《最後的晚餐》怕也不會藏著這樣子的暗流洶湧,太詭異了。我真心有一種想要打包走人的衝動,可問題是,我該帶走啥?是鵝肝醬?牛排?法式麵包?還是坐在旁邊對我一臉虎視眈眈的孫尚香?

頭疼。

我的電話響了,之前覺得呱噪的鈴聲這一刻讓我竟然湧起深深的感動,我愛你一萬年!

是童姚打來的電話。(

“怎麽了?是很重要的事吧?”我連最基本的客套【你好】這一句都刪除了,我已經決定好,不管童姚對我說的是什麽,我都要借著她的話馭起夢想的羽翼,逃離這裏。

“表,表哥,我是童姚啦……能來華光美術學院,幫我一個忙嗎?”童姚吞吞吐吐的在電話裏說出這樣一句話。

幫忙?我能幫得上什麽忙?我心裏很疑惑,不過這時候我哪還顧得上這些【未來】的事情,隻要能讓我逃離開這裏,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肯一猛子紮進去。盡管我隻會狗刨。

掛上電話,我廢了很大力氣才裝出一副十分遺憾的表情,站起身,看著柳永,對所有人說,“柳永,還有大家,不好意思,突然有急事不得不離開。希望沒有因此掃了大家的興,祝你們用餐愉快。”

說完的我很想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拔腿就跑。……要是沒被人抓住了褲子的話。孫尚香這朵奇葩!

“誰的事會這麽重要?重要到連陪女朋友吃飯都顧不上了。”孫尚香陰陽怪氣的盯著我問道。

女朋友?我看是黑山老妖吧!我心中無限的腹誹,說實話,這一桌子的妖孽裏,我最怕的並不是柳永那一片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正所謂死道友又不是死貧道,關我鳥事!可這個孫尚香,我和她的關係啊,無論我怎麽去自省研究,我到現在也沒懂我們是怎麽成為男女朋友的!

一般的男女朋友,不都是應該有一個男人去泡美眉這樣一個飽富雄性特征的開場式嗎?可,我對她,泡了嗎?我完全沒有這種印象。(

費解啊。

當戀愛來的太過詭異的時候,男人也會被驚嚇到的。

這又不是不用負責任的一夜情……

“是啊,是誰啊?誰這麽牛X,打擾了我兄弟的風花雪月,實在太可恨了。”柳永也不知死活的向我詢問。

我眯著眼睛瞟了柳永一眼,心說,最可恨的那個人,是你!你這個王——八——蛋!

深呼吸。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就算柳永可以用飛踢的方式解決,但孫尚香卻是完全不行的。

和她直說我和童謠之間的關係嗎?

不可能的。(

“是我妹妹,她不是無理取鬧,是真的有急事!”我曾經很不齒用哥弟姐妹來模糊男女的關係,但現在,我還是用了出來。

形勢比人強啊。

“妹妹?她叫什麽?”孫尚香臉上的疑色有一種瞬間暴漲的態勢。我心一驚,這女人的第六感好可怕!

“她,叫童謠啊。怎麽了?你認識她?”我這時心跳的賊厲害,油然而生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可,我是賊嗎?我慌不擇言,套路全亂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有多驢唇不對馬嘴。

辛蘭作為孫尚香的姐妹,見到我臉上一看就是情場菜鳥的表情,登時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盯著柳永問道,“喲!你這個兄弟還有個親妹妹嗎?該不會是什麽情妹妹吧!”

柳永聽到辛蘭開口,看向她,臉色登時就變了。是啊,能不變嘛,連我隔著這麽遠,都能感受到辛蘭兩隻眼眶裏往外竄出來的血淋淋的殺氣,那是屍山血海的威脅啊!

這女人,情場道行絕不比柳永弱!我心裏馬上給辛蘭戴上一個難以磨滅的勳章——鬼見愁!

可,男人不該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的嗎!柳永這個混蛋,竟然因為一個女人抓住了他的把柄,就無恥的把我給出賣了!

“小瘋,盡管我們是好兄弟!為你,我可以單刀赴會,兩肋插刀!但,我卻無法泯滅我的良知。(

啪!我狠狠將桌上乘著紅酒的高腳杯砸碎在地上。柳永的話簡直把我氣瘋了。還有他這麽指鹿為馬,胡說八道的混賬了嗎?

什麽禮儀、禮貌、涵養、修養,都尼瑪的見鬼去吧!老子鬧夠了!

我猛踏兩步踩上餐桌,走到柳永麵前,居高臨下的怒指著他,兩隻眉毛緊皺的讓我的印堂都隱隱發痛,像是有第三隻眼睛在企圖睜開,為我咆哮著心底的猙獰!

“誰他媽的腳踏兩條船!是誰他媽的腳踏兩條船?!是你……”我多麽恨不得就這樣拆穿他,讓他被辛蘭打,被李念嬌抽,受萬人所指,最好像個中世紀的異教徒一樣,被綁在火刑架上,讓烈火活活燒死他身上的罪惡!

我多他媽的想啊!

可這個妖孽!他!他!他的無恥實在超過了我的心理承受極限啊!

撲通!他就那麽推金山倒玉柱、麻溜的混賬的一往無前的將雙膝狠狠得磕在地上,跪在了我的麵前!

“兄弟!這是二十一世紀啊,不是萬惡的舊社會!你怎麽可以有這樣不靠譜的思想!你這樣對新時代的女性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兄弟,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兄弟,就把你和童謠之間的關係當著大家的麵說清楚,如果是我錯了,我給你磕頭都行!兄弟!我這雙腿,不跪天地,跪情義!我這頭顱,不扣神佛,但願為了兄弟,為你三跪九叩首!”

演戲去吧……你他媽的演戲去吧!你不演戲是二十一世紀人類最大的損失!——我真想就這麽吼出來。

可我這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重情義!哎……

男兒膝下有黃金,別說柳永這種富二代,就是我自己,也從沒有跪拜過天地神佛,我隻跪我敬佩的長者、至親。現在,柳永跪我,雖然荒唐,可又何嚐不是一種對我們之間友情的珍惜。

說實話,兄弟再不靠譜,可友情如斯,還不夠嗎?

我發覺,我滿腔的怒火,在這一刻都消散了。我知道,柳永雖然沒說,但他和他不喜歡的那個未婚妻李念嬌之間的關係,肯定牽扯了許多複雜且重要的事情,說是商業聯盟下的聯姻恐怕也絲毫不會過分。

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柳永不會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尋求我的幫助和體諒。

我懂了,都懂了。兄弟有時就是這樣,一句話說開了,便是從此天各一方,一生不再見,仍是兄弟不二。

可問題是,我該怎麽收場呢?

我眯著眼睛掃射了一圈我身邊目前的狀況。

孫尚香此時目瞪口呆的嘴巴恐怕可以塞進去一整顆雞蛋;李念嬌正在對我怒目而視,我理解她此時一定很憤怒,是啊,自己的未婚夫在給別人下跪,有這樣的兄弟嗎?所以她的憤怒很合乎情理;辛蘭這女人則妖孽多了,她始終冷笑著看著我和柳永的對話,跟看舞台劇似的,顯然,她已是情場裏的個中高手,見識過的場麵之宏大、情感之堅韌恐怕就是拿原子彈去炸也可以毫發無損了;至於場地裏唯一的另一個男人羅琦,別看他一身非主流的打扮,活像是個隱藏在市井裏的冷血殺手,但沒想到,他的本質卻是個熱腸子的性情中人!他此時的兩隻眼睛裏血絲密布,甚至有一顆淚在我看向他的時候從中落下!我真沒想到,我和柳永弄出這麽一出景象沒驚出在場三個女人的眼淚,倒是把一個男人給弄哭了……

當然,他們都不是我很關心的事情。我最關心的,還是我應該怎麽從這張華麗的、杯盤狼藉的、充斥著我的腳印的餐桌上下來,下台。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好吧,為了這一切亂七八糟的局麵,我準備說出我和童謠之間的故事。

當然,別想這故事是真的。

幫兄弟,不代表我想被女人抽嘴巴。我的臉蛋兒,有些時候,也是很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