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城郊的一家大型百貨超市買了一身衣服給鄭軒,看著他默不作聲把衣服褲子一件一件穿上,我心裏也不好受,回頭透過擋風玻璃看著深藍色的夜空下閃爍的星辰。
“秦耀。”鄭軒忽然出聲叫我,我回頭看他,他用那雙明亮的,與灲極為相似的眼睛望著我,說:“我愛你。”
可是有什麽東西在他說出口的話中斷裂了。
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我轉身向他伸出手:“過來。”
鄭軒溫順起身靠近我,我抱住他的頭在他耳邊愧疚道歉:“對不起,鄭軒。”
他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勒緊,發出痛苦的咕嚕聲。
手臂上的肉似乎要被掐掉一塊,但最後鄭軒還是鬆了手,放開我,臉色慘白,眼睛幹澀,苦笑說:“我該哭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哭不出來。”
我揉揉他的頭發,那個青澀的孩子長大了,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抱著我為我哭泣的孩子現在卻不能為自己逝去的愛情流眼淚,我對他真的太殘忍。
輕聲問他:“想到我懷裏來嗎?”
鄭軒低頭:“不用了,不過是短暫溫暖,貪戀不得,秦耀,你喜歡過我嗎?”
我回頭打燃火,發動車,說:“喜歡。”
但你就像那不留痕的空中大雁,隻不過驚鴻一瞥,而灲是我胸口的一把刀,即使痛苦,我也要抱著鮮血和那道恐怖的傷口與他在一起。
午夜十二點,南海碼頭。
林易已經在集裝箱碼頭等候,船還沒有來。
“耀哥。”
我點頭,兄弟們圍上來緊盯鄭軒,個個目露凶光恨不能把他吃了!
“這件事以後再處理,大家都各就各位,小心一點。”
回頭問林易:“阿城的情況怎麽樣?”
“還在昏迷中,他被‘火蓮’,”林易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問他:“傷勢很嚴重嗎?”
林易曖昧搖頭,“沒,隻是情緒過於激動,我讓醫生為他打了一針鎮定劑。”
“你說他被‘火蓮’怎麽了?”
“呃,從他身上的傷來看,沒有受過刑,但是好像有過強迫**的痕跡。”
我刁在嘴巴裏的煙煙頭掉在地上,目瞪口呆看著林易,問:“你說阿城被陳廉那個臭小子強奸了?”
林易低下頭,“好像是這樣。”
媽的,沈允灲身邊這群人都他媽的變態!
一腳將地上的煙頭輾熄,抬手看看表,馬上就到淩晨一點了,海麵上還沒有任何動靜。
吩咐身邊的人各自分散隱蔽,自己拉著鄭軒在集裝箱上坐下。
黑暗中看不見,伸手摸了摸他額頭上的傷。
“還痛嗎?”傷口已經凝結。
鄭軒默默搖頭,偏頭靠在我肩頭,十二月的刺骨的海風讓他在我懷裏簌簌發抖,我歎息一聲抱住他,“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海浪拍打海岸的咕咚聲清脆作響,我輕拍鄭軒的背,無言安慰他。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身邊的人開始不耐煩。
“秦耀,”懷中一直默不作聲的鄭軒猛然抓住我的胸口的衣襟,抬頭絕望看著我:“你快走吧,別等船了,船不會來的。”
我心裏咯噔一聲,抓住鄭軒的肩膀抬起他的頭,沉聲問:“你什麽意思,嗯,鄭軒,說清楚!”
鄭軒閉上眼,說:“剛才你進百貨超市買衣服,門口有個公用電話亭。”
不待他說清楚,我揚手一巴掌打下去,氣得發抖:“鄭軒,你他媽的!”
一把將他提起來扔給林易:“叫兄弟們馬上走,警察來了!把他給我看好,等有時間我再好好收拾他!”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集裝箱碼頭各個角落先後傳來重物到底的悶響聲,片刻之後機槍的哢噠聲打破夜的寂靜。
林易護著我迅速撤退。
黑暗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從巨大的貨物箱上,貨物架上傳來快速簡潔的忽哨聲。
看看四周,視野有限,但是明顯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我拖著半死不活的鄭軒靠在木箱上,低聲問林易:“阿城那邊怎麽樣了?”
“耀哥放心,有林偉在他身邊。”
身邊的人基本上已經完全走散,我們三個人躲在這個隱蔽的角落屏氣斂息靜觀事態發展。
“不對!”鄭軒忽然驚訝出聲,“不是警察!”
當然不是他媽的警察,警察用得著這麽鬼鬼祟祟黑燈瞎火的行動嗎?
“耀哥,我們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林易探出身四下裏看了看,然後三個人悄無聲息的從角落裏慢慢往外移動。
正在這時海麵上傳來汽笛聲,回頭的一刹那,整個集裝箱碼頭內外的燈火同時點燃。
我被林易撲倒在地,數十顆子彈從耳邊飛馳而過打碎麵前的木製貨箱。
燈火通明中我看見高高的貨箱上有人緩慢走過來,白色風衣在海風中獵獵作響,優雅的黑色卷發隨風浮動,麵帶微笑,不動聲色但是大權在握的胸有成竹,如同君臨天下的霸主!
機槍子彈像爆米花似的在腳下亂跳,我將鄭軒抱在懷裏連連後退,終於被逼到角落裏不再有退路。
微型手槍緊握在掌心,待機槍掃射一停息,我立刻舉槍向蹲下來看好戲的男人開了一槍,然後五六十顆顆子彈加倍還回將我們身後的貨箱打成馬蜂窩。
我抱著鄭軒蜷縮成一團。
king輕鬆避開我的射擊,居高臨下看著狼狽不堪的我們,微笑:“秦耀,我找到你了!”
海浪嘩啦啦作響,我淡漠抬頭看一眼king,我們已經無處可逃。
鄭軒抱住我,在懷裏發出怪異的笑聲:“秦耀,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他在說什麽?被嚇倒了嗎?
我捂住他的耳朵,認真看著他,“鄭軒,沒事的。”
鄭軒似笑非笑癲狂看著我,雙眼在暗夜中綻放華麗光彩,“秦耀,如果我就這樣——————你會不會————”
三四個手端機槍的武裝人員提槍包圍過來。
沒聽明白他的話,我把手槍交給他,低聲叮囑他:“保護好自己。”
鄭軒怔怔看著我:“你要做什麽,秦耀?”
說完站起身,展開手臂:“king,你要的是我,和這個人,與這裏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放了他們!”
“秦耀,你認為這個時候你還有講條件的資格嗎?”
“當然有。”我回答,冷笑一聲,拍拍胸口,說:“秦耀這個人,隨便你怎麽處置,否則你就什麽也得不到。”
藏在黑暗中的兄弟們先後發出驚訝的呼聲“耀哥!”
“耀哥,別這麽做,我們不怕他!”
“大不了拚個你死我活!”
king不假思索向我伸出手:“那就來吧,我美麗的公主,我在我的曼陀羅園為你修建了一座宮殿,你即將成為那裏的主人,成為我無上尊貴的奴隸,享受人世間所有的美好與殘酷,你將墮落成為我掌心的暗之天使,永生永世服從於我。”
此時的king如同魔王撒旦,向我伸出友誼的黑暗之手,帶我走向那沒有盡頭的黑暗絕望。
我走到他麵前,抬頭仰望他,這個表麵溫文爾雅的男人,從他的眼睛裏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光芒,他就像天生的黑暗帝王,從來不曾見到過陽光,潮濕而危險。
但,無論前路怎樣,我不能退縮——————
隻要心中還有那個希望————————
我就不能退縮!
灲——————
會回來——————
我也會回來——————
把手伸出放入king的掌心,這隻是開始,不是結束。
“秦耀!”
身後傳來鄭軒絕烈的聲音,我漠然回頭,king一把將我拉入懷中,在脖頸邊深嗅一口,用沙啞磁性的嗓音說:“秦耀,我聞到了血液的芬芳,你讓我沉醉。”
鄭軒站起身,扯下手上的什麽東西扔過來:“還給你!你連一個美夢都不曾讓我做過,這枚戒指我物歸原主,他媽的,他媽的,侮辱人也要有個限度,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看不見嗎?上麵寫的是別人的名字,別人的生日!”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需要!”
抬手他用黑色的槍口對準我。
一刹那,仿佛時光倒流,我看見自己數次對著沈允灲舉槍,同樣的傷心絕望,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變成了灲的影子,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變得和他一樣殘忍一樣冷血。
“秦耀,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
鄭軒無聲流淚,無力垂下舉槍的手,靠在貨箱上,昏黃的燈光罩不清他的臉,我隻在遠處看見他眼中破碎的光芒。
低頭看著那枚鉑金戒指滾落到腳下,我笑了笑,說:“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不是你的錯,鄭軒,是命運的錯。對不起。”
“啊!!!——————!!!”
鄭軒捂住頭痛苦尖叫起來,“秦耀你這個混蛋,我不會原諒你,不會!”
我無言看他片刻,然後掙脫king的鉗製蹲下去拾戒指,在指尖碰到戒指的一刹那,我聽見——————
“嘭!!”
右手食指劇烈顫抖,我難以置信抬頭,那個男孩兒,那個青澀的小警察,那個初遇時對我大吼大叫的孩子,那個為我哭泣為我流淚為我痛苦為我失去一切的孩子,滿臉鮮血倒在地上,手掌攤開睜大眼望著我,鮮血和著眼淚滑落到他的嘴角,他傷心看著我。
是報複,還是絕望?
是傷心還是蓄謀的懲罰,亦或者是無言的譴責控訴?
可是——————
我真的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
事情————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鄭軒他——————
應該是一個比我想像的還要堅強的孩子。
是一個責任心超過一切的男人。
他————————
不該死的——————
不該死的——————
他人生才剛剛開始——————
沒有了我——————
他還可以有別的人,還可以重新開始————
是我錯估了他對我的感情還是我從來沒有了解過這段感情對他來說的意義?
也許他和我一樣,離不開那種焚心蝕骨的愛。
但是我們又是不同的,無論對灲怎樣絕望,我從來沒想過以結束自己的生命來結束對愛情的企盼。
鄭軒!
將戒指捏在手心,我被king扼住脖子拖起來,“沒有時間了,我們該走了。”
視線裏鄭軒倒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我張開嘴發不出聲音,隻是徒勞的一次一次伸出手張開手,“鄭軒————對————不————起——————林易,救他!”
(第四卷-天翻地覆-完-2009-5-5-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