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拐子,我不是管號子的料。再說我也不是本地人,是他們所說的外馬,也不好管號子。”龍安平不無憂慮地說。

“安平老弟,該出手時還得出手,無威不立。管他幺事外馬、本地馬、大仲馬、小仲馬,號子是靠實力、有責任心及有能力的人管的。我走後,你要保持我們15號在整個號子裏的名望!”黃長富說,又睜開眯縫著的眼睛,看了看略顯憔悴仍不失瀟灑風度的龍安平。

龍安平隻得點點頭。但他不敢保證。因為生活在殺人、搶劫、流氓、尋釁滋事、小偷等各種嫌犯之中,他時時刻刻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恍惚感。號子到處都隱埋著導火索,萬一一個不對勁或不慎,就會被莫名的怒火引爆一條條導火索,被炸傷、燒死的隻能是他不長姿勢的瀟湘公子龍安平。因之,對黃長富之期許,他的確還不敢打包票,其中,家庭之至親和迪公主葉迪則更讓他分心。

“安平老弟,該放下的還得暫時放下。目前,你要把號子給我管好,活著走出監獄的大門,你才有心情和精力處理好心中所牽掛的一切事務。”黃長富看出龍安平的心事,溫言細語的開導著。

“黃拐子,走一步看一步吧。”龍安平的話在黃長富聽來,說了等於沒說一樣。

黃長富闔上眼皮,再度微微歎息了一聲:“唉……”

幽幽的一縷光線斜斜地鑽了進來。

今夜竟然有月光?!龍安平緩緩地抬頭轉向高牆上的鐵窗,那幽幽飄忽的月光竟然詩意的笑微微,這讓他忽而想起了迪公主葉迪,同時也讓他想到了自己肩頭的某些責任……

莫道緣分天注定,情深義重究前因;

紅塵有愛癡心戀,回首他鄉望月吟。

古色雅致的龍吟軒鬥轉星移,隻是香風依然。巴東浪人金小川新添了一項勞作,那就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增添了幾盆花,使得室內室外香風習習沁人肺腑,也使得龍湛然一家對金小川刮目相看。而金小川僅僅隻是增添幾盆花而已,值不得大驚小怪的,也值不得讓人說什麽不可思議的話,因為愛花是龍安平的一項情趣,金小川隻不過沿襲慣例罷了。

有時候龍湛然也偶至龍吟軒來瞧瞧,嗅嗅花香,特意為盆裏的花灑灑水,還偶爾與金小川拉呱拉呱,雖說龍湛然並不善於言辭。

這夜,香風繚繞,月明星稀。巴東浪人金小川上得了龍吟軒,沉吟片刻,忽發奇想,便從書櫥裏拿起一部書隨手翻翻。因為與龍安平的愛好與專業不同,金小川曾經留意的是信息工程這方麵的書本,而龍安平看書則有點雜,但多以小說名著為主,偶爾也夾帶著人文科學類的著作。這不,金小川隨手拿到的是《呂氏春秋》。這部《呂氏春秋》據說挑不出半個錯字,是一部經典人文著作。金小川心頭一喜,便隨手打了開來。隻是,意外的,一張信紙飄飄然,從書裏飛了出

來。金小川眼疾手快,將堪堪要落地的信紙一把搶抓在手裏。那動作雖不夠瀟灑,但也不至於別扭,總之,那張信紙就在金小川手裏悄然舒展了開來。

信紙上寫滿了墨筆字,好一手飄逸的行書。與龍安平相處數月,金小川當然就認得那信紙上的字的確就是龍安平的。睹物思人,金小川不由感歎道:人瀟灑,字也瀟灑,可惜歲月不瀟灑……

定睛看下去,不覺心跳加速,眼眶努力睜大,好像要將信紙上所有的文字一覽無餘的、全然的收入眼底似的。

那字字句句,衝擊著金小川的肺腑,使得金小川不由得突兀地念出聲來:“……東土帝邦金鵬王朝目今之腐敗,乃是人心之腐敗。人人貪欲、個個趨利,將律法、道德忘得一幹而淨。朝政病弊,政令不能下達,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衙門成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為所欲為。官吏好麵子工程,則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宇內形勢凋弊,徒光鮮爾爾;而外邦列強則虎視眈眈。環宇形勢一變再變,本由軍事侵略,之形式改換而為經濟侵略。尤其是倭、莓兩邦忘我之心不死,由軍事侵略轉變為經濟侵略。曾經的軍事侵略為的是經濟之需,現在則是以市場經濟為誘餌,將我金鵬王朝之自然資源與社會資源囊括殆盡,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且倭邦地處窄小之海島,一旦環海暖流恣肆,小小的倭邦必為海潮吞沒,其舉邦上下急欲尋覓一塊適宜的地域,以載倭邦人眾,因此,小小的倭邦必趁我金鵬王朝政綱鬆憊、地方勢力坐大、人心向背之際,發動軍事侵略,不惜一戰以贏得生存之空間。此倭邦之侵略野心急速膨脹、發酵,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金鵬王朝若遇外侮,地方勢力必不肯鼎力支援,必看大戲,以加快金鵬王朝傾覆。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我們的文學會社,一定要預先作好準備,未雨綢繆,組織起來,發動並且聯絡鄉勇,爭取組成一支先鋒隊,在必要的時刻勇於上戰場,以抵抗外侮,那怕就是戰至最後一滴血、為帝邦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這封寫給友人的、未曾發出去的書劄,給了金小川一條明晰的思路。信紙平放在書桌上,金小川熱淚盈眶。原來瀟湘公子龍安平組創文學會社是為了先期形成抗倭抗莓的精神陣地,並非是要與金鵬王朝鬧抗衡。

安平君,你有遠見!

金小川心裏默念道。

安平君,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且你的設想與出發點都是律法所不允準的呀!你有再好的設想,可是,你不懂金鵬王朝的律法關係,注定你是要吃苦受罪的……

金小川不由得好一陣子扼腕歎息。

安平君,我沒想到你有如此之胸懷。如果,你……你囹圄半生或血灑沙場,我金小川必替你為你的父母親盡孝!我已是君之爸媽的幹兒子,我為我贖罪,我將為龍家奉獻綿薄之力!安平君,你是我心目

中的英雄豪傑俠士,我一時糊塗,請哥哥你寬恕為懷!

金小川心裏想著,手裏不由得四下裏摸索,找到了文房四寶,慢慢碾墨。鋪開一張白紙,毛筆在硯上濡濡,沉思良久,這才慢慢在白紙上起舞。

落筆之餘,金小川輕聲吟道:書生意氣欲騰龍,

熱血鏗鏘立勁鬆。

拚死留得壯烈誌,

敢為聖道再鞠躬。

先憂後樂赤誠子,

上下求索當至公。

豈是群氓能左右,

天樞九轉鵠從容!

巴東浪人金小川才情不及瀟湘公子龍安平,然而,詩詞能寫到如此之地步亦算是很不錯的了。看看自己的心血之作,金小川莞爾一笑,自言自語道:“安平哥,咱獻醜了,但這是出於我的內心為你寫的一首詩,請笑納……”

“什麽好詩,我可以欣賞幺?”

聞聲,金小川抬起頭來,驚訝地叫道:“守仁兄,你怎麽躡手躡腳的潛上來了啊?”

“嗬嗬,”探花郎高守仁爽朗地一笑,道:“阿川,你挺會用詞嗬,你寫的什麽,我能看看嗎?”

點點頭,金小川有點害羞似地微微一笑,說道:“您看吧,我為安平哥寫的……”

沒等金小川把話說完,探花郎高守仁就拿過金小川寫的詩看了起來。一目十行,匆匆看過。探花郎高守仁就道:“你用心了,了不得。”

金小川紅著臉,剛要說什麽,突然,他快速將壓在白紙底下的那張信紙拿了起來,嘴唇哆嗦著,有點含混不清地說道:“守仁兄,您快看看這個……”

“這是……”

“這是我從這本書裏無意中發現的……”金小川拿起那部《呂氏春秋》朝探花郎高守仁揚了揚。

迅速接過金小川遞過的那張信紙,探花郎高守仁就在墨香與花香的氤氳氣息中瀏覽表弟龍安平所寫的未發出的那封信。

拿著那張信紙的探花郎高守仁,忽然兩手開始發抖,牙齒咬得格格響。過了好一陣子,突然,探花郎高守仁狂叫道:“表弟有救了,表弟真的有救了……”

揩抹著淚痕,龍夫人長歎一聲,道:“若是我有兩個兒子,我就不必為平兒傷心了,由他去。早年聽祖爺爺的祖爺爺抗擊匈奴的故事,咱龍家直為祖爺爺而深感自豪,抵禦外侮本就是義不容辭的事,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情理之中。咱龍家的平兒,骨子裏也有他祖爺爺那份傲氣,心裏頭也裝著那份牽扯不斷的報國的情懷,還有那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遠見卓識,隻是平兒過於文氣了些,不似那祖爺爺英雄氣慨萬人敵,鐵槍橫掃千軍萬馬,打得咯匈奴兵落花流水……唉,世事逆料,咱平兒糊塗了些,報國心切,以為倭寇卷土重來,先不先要搞幺事先鋒隊,唉,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