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柱說的那個山洞,洞外果然擺了一圈碧綠的胺樹枝。有幾塊巨大的花崗岩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林璟試著用力推了幾下還是紋絲不動,她撲到洞口,對著縫隙處大聲地喊道:“熙然,雨詩,你們在嗎?”
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她又急又惱,不知道他們是否又遭遇了別的意外,這時候聽見裏麵傳來一聲微弱的應答:
“小璟,是你嗎?”
熟悉的聲音讓她驚得差點尖叫出來,連忙穩了心神回道:“是我,是我,你們現在怎麽樣?”
白熙然的聲音仿佛十幾年沒有喝水似的聽起來那麽幹渴,他微弱地道:“我們一切都好,但是孩子們快堅持不住了,還有顧漣城,他也受了重傷。小璟,快去叫人。”
“已經去叫了,你們再堅持一下,顧漣城怎麽了?為什麽會受重傷?”林璟的眼淚差點就要控製不住地掉下來,想想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她連忙用手背拭幹了淚珠。
“今天上午我們幾個帶著孩子們出來郊外春遊,並計劃搞一次野炊,誰知剛走到山路一半就發現山體不對勁,地麵開始劇烈搖晃,山上不斷有巨石滾下,我們忙帶著孩子們躲進了這個山洞裏,幸好背包裏都帶著吃的還可以勉強堅持一兩天,孩子們身體已經快垮掉了,再不出去他們就堅持不下來了。”
這時候就聽見莫雨詩的聲音隱隱傳來,明顯帶著哭腔:“小璟,你快救救顧漣城吧,他快要不行了,他的傷口感染得厲害,再不能送到醫院的話,我怕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嗚嗚嗚····”
林璟此刻如百爪撓心不能自已,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滾了下來,她激動地用十指開始刨著洞口的山石邊大聲問道:“顧漣城到底怎麽了,不是說大家都很平安嗎,為什麽他一個人出事了?”
“顧漣城替我擋了一顆滾石,他為了救我才受的重傷,現在他的頭一直在流血,我用了好多衣服但還是止不住他的血。怎麽辦,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他就這麽走了,小璟,我真的好害怕···”莫雨詩絕望的嗚咽不斷從裏麵傳來,惹得幾個孩子也嗚嗚哭了起來,她又嚇得趕緊止了淚,不敢再把悲傷情緒傳染給孩子們。
林璟聽到顧漣城的傷勢時早嚇得三魂散了兩,手上更加緊了力道,不覺兩雙水蔥般的手指染滿了黑色的泥土,指甲裏也全是黑糊糊的泥漿,但是她恍然未覺隻顧用盡全身力氣猛扒著小山堆似的洞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聲音全部都靜止,隻剩下自己咚咚狂跳的心髒還在運作。林璟突然覺得頭暈目眩世界顛倒,她漸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身子不覺往後栽去。
但是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並將她慢慢抱起來交給了身邊的人,“把她放到那邊的樹蔭下休息一會,再給她喝一點水。”她聽出來這是徐子健的聲音,忙掙紮著睜開眼,無力地指著洞口說道:“他們···在,在裏麵。”
“我知道,你需要休息一會,其他的都交給我來辦。”他給她一個定心的微笑,然後將她交給了旁邊的人。
林璟待徐子健走開後對著那個木訥老實的年輕人說道:“你給我一瓶葡萄糖就行···我沒事,那洞裏有我的親人和朋友
,我必須親自看著他們被救出來。”
年輕人點點頭,給她手裏塞了一個東西就轉身離開了。
林璟在樹幹上敲掉玻璃瓶頸,一仰頭把那透明的**全部倒下喉,隻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又恢複了所有的力氣。
鬧哄哄的人群聚集在洞口,但是她都恍若未見,她隻能看見自己的他坐在洞裏,目光澤亮,眉頭深鎖。他應該懷裏摟著幾個昏睡的孩子正在溫情叮囑他們,鼓勵他們要堅強麵對,支撐著走下去;莫雨詩此刻應該抱著重傷昏迷的顧漣城哭得像一個淚人,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情和悔意;周圍緊緊挨著他們的是臉容安詳的孩子們,他們懂事地不哭也不鬧,就這麽靜靜地陪著自己的老師和昏迷的同學們。
隨著巨石一點一點被撬開,林璟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被狠狠地揪了起來——她生怕裏麵會有任何自己不敢設想的情景出現。
終於一陣轟隆,巨大的花崗岩發出一聲悶哼撲簌簌向山坡旁的低地滾了下去。
人群發出一陣歡呼,隨即幾個救援人員立刻整理了裝備率先鑽進了山洞。
孩子們被他們一個個抱了出來,每個人都麵黃肌瘦,呼吸衰竭,立刻有人大聲指揮著給他們喂水喂葡萄糖,有家長看見自己的孩子被救出來後驚喜地放聲痛哭以致昏厥。
顧漣城中途被一副擔架抬出來了,傷口在後腦勺偏左位置,早已血跡模糊。他的臉上也全是血印,已經不能辨認輪廓。
林璟聽到自己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漏了半拍。旁邊有人叫道:“量一下脈搏,看還有沒有的救。”
“胡說什麽呢,他還活著,他肯定還活著!!”莫雨詩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顧漣城旁邊,緊緊握住他沒有知覺的手,聽到這話,突然像受了巨大刺激般衝那個說話的人嚷了起來。
說話的人看她情緒激動也沒有再反駁,隻是暗自嘟囔了一句:
“都傷成這樣了又耽誤了這麽幾天,有救也快變成沒救了。”
林璟看莫雨詩衝上去就要揍那個說話的男人,趕緊上前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低聲勸慰道:
“現在趕緊把他送到軍醫區那邊治療才是最要緊的,你跟這人生什麽氣!”
莫雨詩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恨恨地說道:
“他一定會活下去的,我相信他。”
徐子健這時走了過來對兩個男人囑咐了一下,轉頭對著林璟她們道:“顧漣城的傷勢不輕,軍醫區這邊條件有限恐怕無能為力,我已經安排好了車,連夜把他還有幾個重傷患者送到縣城醫院去治療,你們有誰願意陪著走一遭麽?”
“我去!”莫雨詩搶著回答。
林璟捏了捏她蒼白無力的手,對徐子健點點頭。
“也好,那現在就出發吧,這兩個大哥負責抬擔架,路上有任何問題直接找我那個司機聯係解決就行。”
莫雨詩看了一眼依然昏迷中的顧漣城,毅然點點頭:“走吧,再晚···就真的晚了。”
林璟看著她虛弱但是堅定的背影漸漸遠去,突生世態無力之感。
驀地,她想起還有一個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林璟感到自己手心裏全是冷冷的虛汗,她越過喧鬧繁忙的人群,一步一步向洞口走去。
還未進入洞裏,就見一個人邁著虛弱的腳步慢慢走了出來。不,他不是走出來的,他是一步一步拐出來的。
隨著這個人的出現,她的所有世界隻匯聚成一道亮光,亮光中充斥著的全是他的盈盈笑臉。
看見她這麽直剌剌愣在洞口,他竟然忍著臉上的傷口向她努力扯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嗨。”
她沒有再說任何話,因為眼淚已經盈滿眼眶,嘴巴裏千言萬語融匯到一起隻剩一句嗚咽,天,她現在似哭似笑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於是,她隻好飛奔到他麵前,緊緊地抱住了他,好像抱著一塊失而複得的珍寶。
這樣的回應,應該就夠了吧。
白熙然用手輕輕觸碰著她的秀發,她的臉頰,不敢確信自己再次看見了她。她在自己懷裏哭得驚天動地,好像這輩子隻剩這最後一次哭的機會了似的;她身子還在劇烈顫抖著,讓他覺得好心疼,好心疼。
“傻丫頭,我不是好好出來了嗎?”他的嘴唇青白幹裂得可怕,在她麵前卻仍要擠出一個最安心的微笑。
“不要說話,讓我好好哭一次,嗯?”她耍賴似地靠在他懷裏,說著話,眼淚卻總是不聽使喚地掉下來。
“說實話,在山洞裏的時候我真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出來再見你一麵。”
“我也是,我想過了,如果這輩子不能再看見你,那我就一輩子駐紮在這裏,陪著孩子們,陪著你。”
“在山洞裏的時候陪著我的,不僅是孩子們,還有我錢包裏你的照片,黑暗裏摸著它,我就能感覺到你握著我的手和我在一起。所以,哪怕在山洞裏度過了漫漫長夜和白天,我也不恐慌,因為我知道,就算這個世上每一個人都放棄了尋找我們,你也不會。”
“自大狂!你真的對我就這麽有信心?”
“丫頭,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嗎?”白律師總是善於抓住最佳時機進行談判,即使現在剛把一隻腳從鬼門關裏邁了回來。
看著懷裏的人兒又哭又笑然後還拚命地點著頭,他暗自舒出一口氣,沒有再言語,隻是緊緊地摟住了她,將她的頭俯在自己肩上任淚水長流。
老天爺,你這戲編得可真是驚心動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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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個人正忙著給孩子們張羅喂水,偶爾回頭看見洞口溫情動人的一幕便迅速低下頭,手中的水杯顫抖的厲害。
他若無其事地笑,溫柔地低聲撫慰著嚶嚶哭泣的孩子們。
隻是一顆漸行漸遠的心,隨著這溫情一幕早就不能回到它應有的軌道上。
大山的深處傳來了陣陣浪濤般的怒吼,仿佛一個憤怒的人想要掙脫身上的枷鎖束縛重回自由。
新聞報道說,地震留下來的餘震會在今後的三個月內頻繁引發,更長的餘震甚至會埋伏十年持久。
但是有什麽關係呢,隻要有愛,就會有希望;隻要我們拋棄一切罅隙,再大的災難也隻是巨人麵前的螞蟻而已。
他們的故事,還會繼續,從開始處開始,卻沒有結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