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為畫癡狂
如果不是知道李隨心勾搭陳置玉在前，在樹林裏和男同學打野戰在後，我也要被她清純甜美的形象蒙騙了。她的相貌在同係的女生中算是上乘，白嫩到掐得出水的皮膚，杏眼靈動，瓊鼻小巧，無論怎麽看都是吸人眼球的長相。她眼下正釋放著自己的青春魅力，用一副親切可人的麵孔同沈冽搭訕。
我看到這一幕時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種把李隨心叫到第一排來坐的衝動。
我想這種心情……大概可以稱之為護犢子。
我不希望沈冽和李隨心這樣的姑娘為伍，像她這樣表裏不一、三觀不正的典型，不知道會對沈冽造成什麽不良影響。
“咳！”我清了清嗓，肅容道：“課堂上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到其他同學。”我承認這舉動是有些假公濟私，畢竟之前我教了那麽久的中外美術史，課堂氣氛一直都是自由寬鬆的，從來沒提過什麽課堂紀律的事。但現在我卻為了沈冽，連課堂紀律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開始管了，真是天生當老媽子的命，為弟子操碎了心。
我這句話說完，課堂上“唧唧嗡嗡”的噪音一下子小了許多，難得使用一次的手段很見成效，同學們也都很挺給麵子。唯有坐在最後一排的李隨心，聽到我這句話後抬頭看我一眼，莫名地朝我勾唇一笑，做了一個“封口”的手勢。
我懶得理會她，繼續對著ppt講課，但終究是放心不下沈冽，眼角的餘光一直朝角落瞥去。
隻見李隨心一直低聲地對沈冽說著什麽，沈冽一開始不曾理會，最後偏頭看了她一眼，抄過一張白紙，在上麵刷刷寫了幾個字。
我遠遠地看著他們在白紙上寫寫畫畫，心中愈發急躁，或許沈冽把自己的名字寫給了她，或許以李隨心的戰鬥力，要到了沈冽的號碼也不一定。
我一麵在心裏埋怨沈冽連這點識人的能力都沒有，竟然被李隨心的外表所蒙騙；一麵又為他開脫，李隨心演技一流，她裝得這麽好又豈是能被人輕易看出來的？
正當我煩躁不安的時候，卻見李隨心卻對沈冽做出了更進一步的挑逗舉動：她欺身上前，裝作看沈冽畫畫，順勢將自己的手覆在了沈冽的手臂上！
沈冽這樣孤僻的少年哪裏見識過李隨心這種級別的戀愛高手啊！她先來點“意外”的肢體接觸，等到男生發現的時候，再害羞地把自己的手撤離，裝作一副後知後覺樣子。這明明是老套台劇裏才會出現的狗血戲碼，竟然就活生生地在我麵前上演了……
我心中祈禱了千萬遍沈冽千萬不能上當，如果被李隨心這種小伎倆俘獲，沈冽你就是個棒槌！
幸好，沈冽的表現並沒有讓我失望。
他的反應就像當初我第一次不小心碰到他的時候一樣，像個彈簧似的猛地一抬手，將李隨心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彈開，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
李隨心錯就錯在不知道沈冽不喜歡肢體接觸，貿然出擊，引起了沈冽的反感。但李隨心天生就是個擰脾氣，沈冽越是推開她，她就偏要往沈冽跟前湊，一副不把沈冽勾到手誓不罷休的架勢。
我看著這兩人在教室最後一排你來我往，推推搡搡，恨不得把他們一起趕出去，這兩個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兒把老師放在眼裏？！
煎熬了半天，世上最糟心的中外美術史課終於下課了。我在教室裏關電腦收拾東西，沈冽早早將東西收拾好了，坐在最後一排等我。李隨心一直纏著沈冽，想和他一起吃午飯，奈何沈冽一直將臉轉向窗外不看她。
同學們從前後門魚貫走出教室，李隨心看了一眼來來往往的同學，要是讓別人看間她這麽不遺餘力地糾纏沈冽，沈冽卻對她不理不睬，終究是麵子上架不住。最終李隨心心有不甘地看了沈冽一眼，背著書包從後門出去了。
我提著包從講台上麵走下來，目光在沈冽麵前的桌上逡巡著，想要找到他們上課時寫寫畫畫的那張紙。奈何沈冽手快，一下課就把桌子收拾好了，收拾得比臉都要幹淨。
我掃視了一圈無果，最終隻能無奈地放棄，“走吧。”沈冽背起包，默默地跟在我身後離開了教室。
我知道如果我不說話，我們大約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於是開口問他：“你感冒好點了嗎？”
“燒退了，還有點兒鼻塞。”沈冽清了清嗓，如是說道。
今天上課的時候，李隨心主動出擊的事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桓。我忖度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說道：“以後中外美術史的課你就不要來旁聽了。”
低頭看路的沈冽忽然抬頭看我，眼中寫滿驚訝和不解。
我怕他誤會，趕緊解釋道：“現在上這門課對你來說是浪費時間，你最需要的不是弄清楚美術到底分幾個流派，而是需要從最基礎的開始學習，一點點把美術的基本功練好。你要知道能進我們學校美術係的學生，他們畫畫起碼都學習了十年以上，基本功非常紮實。如果你不練好基本的話，它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你的掣肘。”
沈冽放下眼中的疑慮，讚同地點了點頭。
“我查看了一下課表，係裏的幾個美術教室使用的頻率都比較高，我沒法借用。但是最後麵一棟教學樓平時隻給研究生上課，白天的時候也沒多少人，我給你騰一間教室出來，你就在那裏跟我學畫吧。”我帶著沈冽走著走著，看到那棟樓時順勢一指：“你看，就是那棟‘回’字型的大樓。”沈冽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棟教學樓外麵被一排高高的喜樹包圍，在綠色的環繞下顯得分外幽靜。
“既然決定了要跟我學畫畫，那就早點開始，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怕沈冽還要做一些兼職，時間安排不過來，想和他協調一下時間。
“都可以。”沈冽毫不猶豫地說道，“我都有時間的。”任誰都能從沈冽的回答中，聽出他破釜沉舟般的決心。
我不由想起之前他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什麽都沒有，隻剩下畫畫了，回憶起他對我說出這句話的神情，隻覺得心酸。既然他如此相信我，鄭重地將前途交到我的手上，我理所當然要對他負責才是。
“那就好，既然你都有時間，那就從今天下午開始練習吧。”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為他加油打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在畫畫的時候，我可是非常嚴格的老師。”
在蟬鳴鼓噪的午後，喜樹樹蔭環繞的教學樓裏，我借用了一間學校的空教室，正式開始教沈冽畫畫的基本功。
對沈冽的繪畫功底進行了基本的摸底之後，我這才知道雖然他的畫很有想法和特點，對顏色和線條的運用也有自己的理解，但他在繪畫的技巧上極其欠缺，完全停留在初學者的層次。
摸清了沈冽的底細之後，我才知道張存義上次輸給沈冽有多麽冤。如果他選擇和沈冽比拚繪畫技巧，而不是自由發揮的主題，沈冽一定會被他秒成渣。
“你的起點比較高，最基本的可以跳過，但是大衛像是美術生們永恒的初戀，你今天的練習就從大衛像開始。”畫室雖然簡易，但需要的東西我都準備齊全了：大石膏像、畫架、畫紙和畫筆，隻缺一個畫畫的人。
“要知道，畫畫是一門很有意思的藝術，它不僅僅需要你有敏銳的觀察力，更需要有哲學家的思考力、作家的社會觀察力和詩人的**。你想要養成這樣的能力，就必須在練習素描的時候苦下工夫。你或許會說，之前你在天橋上給人畫素描賺錢的時候，已經做過大量的練習了，但是你那種速成式、量販式的素描練習，對你基本功的提高起不了任何的幫助。”當我犀利地指出沈冽練習中的不足時，沈冽抬起頭來凝神看我，麵露認真思索的表情。
“其實拿著速寫本一直畫，不停的畫，並不是正確的練習方法。在練習繪畫之前，你首先要具備兩個前提條件，一是藝術審美的能力，二是基礎理論知識。藝術審美能力，就是能夠分辨什麽是好的，什麽是不好的作品，比如你看到一幅畫，一眼就能看出它到底有幾個層次的色調，找到它的脈絡，這就是基本的審美能力了，我覺得這方麵你屬於天賦異稟，不需要太過擔心。”
聽到我的稱讚，沈冽也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而是開口問了一句：“那第二種能力呢？”
“第二種能力大概就是結構、空間、質感、量感等等，這些詞匯的意思並不能僅僅簡單地從字麵上去揣摩，而需要你通過反複的練習，逐漸加深對它們的理解。這麽說可能比較抽象，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說有三個質感不同的球體，分別是木球、不鏽鋼球、石膏球，你在畫畫的時候該如何區分它們的質感和量感呢？”
“這……”沈冽下意識地拿起了畫筆，在速寫紙上寫寫畫畫。
他筆下三種類型球的質感和量感的區分初見雛形，但這是他遵從本能下筆的結果，並不準確。
我接過他手中的畫筆，邊說邊示範道：“這裏麵有一個基礎的概念叫‘五大調’，分別是高光、淺灰、明暗交界線、反光、投影。將不同的五大調組合在一起，就可以表現出不同物體的量感和質感。比如說這個不鏽鋼球……”
我細細地解說後，將一個不鏽鋼球在速寫紙上畫好，轉而將畫筆交給他，讓他將石膏球畫出來。
沈冽若有所悟地再次動筆，石膏球畫出來的效果明顯比上次好了許多，但他仍然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為什麽我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畫的，卻不能把我心裏想的畫麵傳遞出來？”
“所以你也知道了，畫畫沒有那麽簡單的，你現在畫出來的效果已經好了很多，但今後你在練習素描的時候需要多想想了。如果你把畫畫看簡單了，那實際上你畫出來的東西也就很簡單。”除了最基本的五大調之外，我還有很多東西想要教給他。但是現在沈冽才剛入門，一下子接受不了這麽多東西，我給他時間，讓他慢慢練起。
“畫素描的時候，你一定要細致，用你的眼睛去觀察，用大腦去思考，當你對五大調的理解更上一層樓的時候，你的素描練習就初見成效了。”我如是說著，沈冽已經拿起了畫筆，在速寫紙上不斷地揣摩著。
他拿起畫筆的時候，整個人就進去了一種非常專注的狀態，周遭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斷他的練習思考。
教室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搬過來一張凳子，坐在沈冽旁邊看著他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