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麟走後,筱若總是呆呆的望著窗外。她和他這樣相隔長久不見,也不是第一次。然而不知為何,心裏總覺不安,一時竟不知該做什麽好,隨手拿起一杯茶,一時不穩,整杯的傾斜下來灑在了白棉衣之上,一下子茶水便落了一個好大的印子,芽兒急急俯身過來道:“夫人沒事吧?”
芽兒是在承麟出征以後,承佑把她弄進宮裏的。因為筱若就不要宮女太監伺候,承佑知道她倔強,也就沒再安排人伺候,這才想到了從王府將她的貼身婢女送進來服侍她。
筱若摸了摸那濕掉的衣服,勉強笑道:“也不知怎麽的,今天心裏總是毛毛躁躁的。”
芽兒道:“想是王爺走了一個月。”她目光清亮,笑意悠悠:“夫人太掛念王爺了吧。”
“掛念極了!”筱若低喃了一句,心亦隨著他遠去。慢慢的,她的心又一點點的沉寂下來,寂寥到了及處。
每一日,每一刻,每一分的牽掛與盼望,就是望著他能快快回來。
已是一個月了,月亮圓了又缺,可這一月比一年還難過,雖說捷報頻頻,可是她哪一次不是手心裏捏了一把汗,唯恐聽到他有一點的不是。
因為要節約開支,這個年過的比以往都要簡單很多,隻是一些不能廢除的照做了,例如祭祖什麽的。筱若本就相當於被囚於宮中,自然就更清閑了。
於是大雪紛飛,寂寞孤清的日子裏,筱若定下心來,吃飯,看書,一心一意的調養自己,隻盼他回來,不要心疼的說一句:“你瘦了。”
京都的冬日幾乎都在這紛紛雪花中渡過,想那邊城應該比這更冷吧。筱若望著窗外那簌簌雪花空中漫舞,生出了對他的無限思念。
想念的總也不回來,不相見的總也避不開。
承佑幾乎每日都來,也不說什麽,隻是坐一坐,轉一圈就走。筱若連敷衍的心都沒有,她隻當他是空氣,芽兒開始很不安,幾次下來見承佑絲毫沒有怒意,便安心的守在了門外。
“晉王打了很漂亮的一仗,達弩人快要堅持不住了。”承佑剛進門,便笑著說道,看得出,他是很高興。
筱若聽到承麟勝了自然也高興,難得動手為他奉上了一杯茶,希望他多說兩句。他亦高興的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朕知道你心善,你放心晉王一切安好!”
“臣妾是晉王的如夫人,自然擔心。”筱若別過臉去,不看他。
承佑仿佛沒聽到她說的,笑著道:“此次晉王也算是戴罪立功,之前所有都可一筆勾銷。”突然伸手將筱若的手包裹在手心中道:“前塵往事猶如夢,朕會好好待你。”
筱
若一驚,忙抽出手來,站了起來,微怒,聲音自然有些生硬:“皇上,臣妾是王爺的妾,請皇上自重。”筱若重來沒有承認過什麽,即便那一日,他帶著蘇嫣前來,可是她依舊隻是淡淡的道:“我隻是晉王的妾伊筱若,我不是蘇嫣,自然更不是虞若水。”她神態間的那種從容,說話時的那種語氣,完全不是一個被囚的人質所應該有的,坦然麵對問題,這是以前她經常說的,她也做到了。
蘇嫣出門的時候,看了她一眼,感慨的道:“我知道為什麽我敗給你了,雖然我很不甘心。”筱若抬頭對她微微一笑:“你我,本無成敗一說。”
以後的日子,承佑常來,卻不會多話。今日他的態度,讓筱若心生厭惡,站了起來,一刻不想多看他,走到門邊,道:“我要休息了,恭送皇上。”
承佑微微歎了口氣,站到門口,似是請求的問道:“朕不明白,為什麽回不到從前?”
“皇上也知道,那是從前,即便我現在待你再好,可也是裝的,因為我的心已經回不到從前了。皇上何苦勉強了自己又來勉強我?該說的我都與皇上說了,皇上何不跟那秀才一般,放開了就好了。”筱若說的不重卻是字字打到了他的心上。
承佑一言未發,默默的走了出去。
接下來的日子,承佑沒再出現過,筱若盼望承麟歸來的心思更加急切了。何時是歸期?筱若一直這樣問自己。不僅沒有了歸期,並連一點音訊都沒有了,沒有誰能給她透入一點點的信息,她畢竟還是囚犯,於是他的信息便是那斷了線的風箏。
十天過去,十五天過去。
筱若的心中焦灼不安,芽兒安慰道:“夫人,這邊城離著這兒相隔萬裏,即使是捷報,傳回來也是要時間的,奴婢每日都偷著去跟禦書房的宮女打聽,娘娘莫要心慌。”
筱若勉強笑了笑,隻是心中的不安日益的擴散。
已是二月,天氣漸漸回暖,萬物複蘇,新草吐露嫩芽,鵝黃淺綠一星一星,夾雜著處處盛開的迎春花,一朵朵的黃花,綻然怒放,春暖的氣息就這樣逼近了。
筱若如何能不憂心?從承佑的態度來看,隻怕他並沒有放下,那麽他會放過承麟嗎?即便他放過了承麟,那自己和承麟還能在一起嗎?若承麟為了自己與他起衝突,那怎麽辦?所有的問題縈繞在腦海中,讓她頓覺心中一陣陣的窒息。
承佑終是放不下她,隔了一個月,便來看她了。
看著他眼下一抹黛色的吳青,不免心疼道:“這兩日夜裏都睡不好是嗎?朕傳禦醫來看看你,開一些藥,安定心神。”
芽兒含憂道:“夫人沒了王爺
的音訊,難免焦急,這每晚都做噩夢,自然是睡不好。”
筱若的手摸著那雪白的窗戶紙,淡淡的笑掛在唇邊,道:“噩夢自不當真,王爺很快就回來了。想來皇上就是來告訴我這的吧。”
承佑自一進門就是悶聲坐著,聽到這句話,忽的眼皮一跳,猛的抬起頭來,突兀的冒出一句,道:“他不會回來了。”
筱若一時沒聽清,回頭望著他道:“你說什麽?”
承佑的臉色不斷的灰敗下去,他用力閉一閉眼睛,突然硬聲道:“晉王戰死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話生冷的一字一字的鑽入耳中,仿佛無數的蚊蠅在耳邊撲打著翅膀,在耳邊嗡嗡嘈雜著,吵得筱若頭昏眼花,她的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全身冰涼,愣愣的轉過頭來,怒道:“你胡說什麽!”她的聲音淒厲而破碎,她冷冷的盯著他問道:“是不是你要拆散我們才騙我的?”
承佑一把按住她的手,急切道:“你與朕相識多年,朕會用如此手段嗎?前陣子,邊城傳來消息說是大捷,朕高興的不得了,可是探子又說,晉王在撤軍回來的時候遇到了達弩的最後一支突擊隊,中了一箭,摔下了懸崖。”
筱若怔怔的聽他說著,很安靜的聽著,隻覺得身上被一把銳利的尖刀,一片片的削著,削的血肉模糊,眼睜睜的看它鮮血直流,痛到沒有知覺。筱若咬破了嘴唇,那腥味蔓延到唇齒之間,心中的那股湧動無法抑製。
後來承佑說什麽,她隻是,恍若未聞。
承麟死了?他就這樣驟然離我而去?連說都不說一聲,他就死了?
承佑眼中隱隱含淚,道:“十裏坡的懸崖,又陡又高,下麵又是密密的叢林,多是猛獸出沒,連屍骨都沒有找到……”
筱若心中“咯咯”作響,仿佛什麽東西被狠狠撕裂,心裏的那點希望被狠狠的踩碎,揉成粉末,漫天飛灑,再也尋不會來。
淚,再也無法抑製。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無聲蜿蜒的在她的臉頰上。那一刻,心中隻是想著,他死了,卻連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若水,你清醒一些,人死不能複生!”承佑的手輕輕的擦拭著她那不斷滴落的眼淚。
人死不能複生?為什麽我死了好幾次都活了回來,承麟你卻連我的夢都未曾進來?這樣想著,隻覺得五髒六腑被無數利劍穿透一般,唇齒間的血腥味蔓延到了喉嚨,筱若嘔出了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紅的粘稠**從口中傾吐而出,仿佛要將所有的痛楚一並帶離。
強烈而痛苦的絕望,讓筱若的身體猶如寒冬裏枝頭上的最後一片落葉,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