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輕狂歲月
涼夏坐在車裏就一直盯著倒車鏡裏的自己,一會兒皺皺眉,一會兒撅撅嘴,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該向阿珊討教一下做女人的技巧。啊,不不,她也是女人,這是毋庸置疑的,是要學學怎麽做個精致的女人,能夠更好的站在肖涇北身邊。
想到肖涇北,涼夏不禁偷偷瞄了旁邊的人一眼,英氣的眉,深邃的眸,挺直的鼻梁。想到這樣一個英俊的男人是屬於她的,心裏就忍不住小小的欣喜,還有一點驕傲。
他一直就是她最大的驕傲,不管是六年前還是現在,如果有人誇一句肖涇北,她一定是比自己拿到獎學金還要高興的,雖然大學四年她與獎學金這東西壓根無緣。
車子在馬路對麵停下來,涼夏解開安全帶,正欲下車時,一路無語的肖涇北突然開口。
“晚上不要再等我。”
“……為什麽?”涼夏有些受傷的低語,一直晶亮的眼睛一瞬間暗淡下去。
肖涇北伸手捏了捏涼夏的後頸,帶點安撫的性質,盡量將後麵的話說的自然,“我這些天可能會很忙,你不用一直等我。”天知道他有多麽向往有人為他點起一盞燈,在屬於兩個人的房子裏等待著他的歸來。她更不知道,即便工作再繁重,隻要打開門看到的人是她,他所有的疲憊就都消散不見了。但是,他更心疼她。
涼夏低著頭靜默了一會兒,又看向肖涇北,說:“我下班後去找你可以嗎……總要吃晚飯的吧。”語氣裏有一點委屈,還有一點期待,到了後麵已經變成輕聲的呢喃,腦袋又垂了下去。
什麽時候,在他麵前,她竟把自己的姿態擺的這樣低?仿佛時刻都是等待宣判的罪人,想看他的時候不敢正視,有要求的時候害怕拒絕,再也沒有了往日裏的那份肆無忌憚。
肖涇北心裏一陣刺痛,他自然是知道她麵對他時,是怎麽樣一種心態,也知道她心中的愧疚有多深重。這應該責怪他吧,如果當初他不是那樣決絕的轉身,沒有將語言化作一把利刃,刺進她心裏,或許她不會這麽難過。
可六年前他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大男孩,麵對那個令自己失去至親的人,即便平日裏再沉穩,他也實在無法保持冷靜。說出那樣的話,他和她一樣的心痛。況且當時的他,對涼夏之於自己的感情也抱有質疑,後來想想,是後者更令他負氣。待到後悔時,很多事情都難以挽回。
所幸他還是回來了,不管給自己的是什麽樣的借口,想要印證也好,讓自己徹底死心也罷,終歸他是回來了。
“好。”
陳淩坐在病床邊,一手端著一隻玻璃杯,一手用棉簽沾了水,輕輕點在時景峰幹裂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上。做手術前他的唇是微微泛紫的,照醫生說的,那是心肌缺血的一種外在表現。
他臉上的皺紋愈發明顯了,即便此時閉著眼睛,也能看到從眼角向兩鬢延伸的魚尾紋,不算深,但也能清晰的數出來。
頭發倒是依舊濃黑,陳淩知道他是染過發的,他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從發現有大片的白發就開始染黑,直到他躺在病**,看樣子該是前不久才染過的。仔細想想,似乎是從她來到他們家後不久,她就發現他開始生出白發,是因為她太叫人操心了。
陳淩放下手裏的水杯,伸出食指按在時景峰的眉間,輕緩的揉著,嘴裏輕聲呢喃,仿若是在對他說話,又好似自言自語,“你怎麽還是喜歡皺眉呢,是不是想起從前的事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我都要忘記了,你還會記得嗎?”
那時候的陳淩在剛剛經受父母雙亡的打擊後不久,就又遭受了其他的傷害,變得乖戾,暴躁,對人充滿戒備。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進入時景峰的家,可想而知,她與時景峰一家人的相處幾乎就是災難。
陳淩開始厭學,討厭別人的管教,逃課,頂撞老師。後來甚至跟校外的幾個社會青年混在一起,整日裏濃妝豔抹,抽煙,酗酒,打架,短短幾個月時間,品學兼優的陳淩就淪為令老師學生厭惡的小太妹。
起初學校老師念在她正承受著喪失雙親的悲痛,總是好言相勸,鼓勵她盡快振作起來。日子久了,不見她有絲毫收斂悔改的意思,老師也開始惡言相向,或許那其中更多的是一種激勵,但那時的陳淩逆反心理極強,因而變得更加無法無天。最後隻得由時景峰為她辦理了休學手續,如若不然,便隻有退學一條路。
陳淩對於上不上學早已經無所謂,學校將她趕出去反倒正遂了她的心意,隻是時景峰一再的堅持,校方才勉強同意保留了她的學籍。
休學後的陳淩隻覺得自己終於徹底解放,可以無拘無束,隻要出門就會連著幾天不回家,和那幾個青年混跡於D市各種娛樂場所。
她是不缺錢的,時景峰在這方麵沒有給她任何限製。原本陳淩以為她用的都是父母留下來的遺產,直到她大學畢業,時景峰把所有文件給她過目簽字的時候,她才知道,她揮霍掉的全部都是時景峰自己的收入。
雖然時景峰在D市經營著自己的建築公司,經濟實力頗為雄厚,可得知事實的那一刻,陳淩仍是不無震撼。畢竟,她之於他,不過是朋友的遺孤,他照顧,是為情義,不顧,也無不妥。
進入大學以後的陳淩回想起那段荒誕的輕狂歲月,喟歎的同時又不免慶幸。如果她遇到的不是時景峰,她的人生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時景峰不是用自己的鮮血喚醒了她,如今的陳淩又當何去何從。
會發生那樣的事情簡直太順利成章,這是時景峰對陳淩說的,陳淩也是那樣想。以她當時的種種作風,接觸的那些人群,怎麽可能讓她獲得自己想要的溫暖,不過是用虛浮的假象來麻痹自己的神經,又怎麽可能不生出一場悲劇,如果沒有時景峰的話……
因著陳淩的俏麗姿容和出手闊綽,她身邊圍繞的男人不少。他們不是校園裏的羞澀男孩,他們可以放肆的抽煙喝酒,講粗俗的笑話和直白的粗口,成群結隊時,更是有一種囂張的氣焰。
陳淩就在這些人的身上看到了暴力的力量,那些被他們打倒的人痛苦的哀嚎和懼怕的眼神,讓她內心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安全感,似乎隻要與他們在一起,她就能夠無所畏懼,不受人欺淩。
就是為了尋求這樣有些扭曲的心理滿足,陳淩喜歡和他們膩在一起,哪怕他們身上有某些令她厭惡的惡劣習氣,就算與她以往接觸的人群,環境都那樣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是不如流的。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那一年的夏天。
六月的D市已是驕陽似火,陳淩離開學校後打扮更為另類,如果從前還能從她身上看到一絲稚氣的話,那些日子裏她已經完全融入另一個生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