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語,都那樣清晰得灌入她的小腦袋裏,在微微喧鬧的咖啡廳背景之下,這樣的嗓音,幾乎要震酥了她的心肺,沐染隱約記起來曾經與他最初接觸的時候,那一次是她幫他代駕,總監寇莉奪命般的電話打來時,他也是第一次這樣靠近,柔聲地輕哄她,不要怕,有他在,嗯?
這難道,就是屬於這個男人的……溫柔嗎?
與剛剛那樣能將人嚇死的強勢不同,這樣的感覺,更逼得沐染連一動都不敢動,清淺的水眸駐紮在他深邃的眸色中央,想要拔出來卻拔不出,眼眶變得更紅,身子微微抖著,臉上燙得好像能烤化自己一般,卻不知道都是為什麽。
小東西臉紅成這個樣子的這幅模樣,叫湊得離她如此之近的楚君揚,把持不住。
兩個人的唇淺淺貼在一起,他的是深一些的絳紅色,唇線分明,她的卻櫻色濃濃,在臉色蒼白起來的時候泛起幾分透明的味道。
“她今天都說了什麽過分的話,才把你惹成這幅樣子?”。
沐染依舊不做聲。
隻是,眼裏的溫度更熱了一些。
她的確是不記得,阮雲卿今天跟自己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了,因為那些話,在她知道楚君逸的身份之後,自己在心裏都對自己說了無數次,而阮雲卿根本就不需要再做別的什麽她讓人削去了她親手拚下來的職業崗位,斷了她所有的後路,哪怕一個字都不說,一個輕巧的舉動,就是最過分的事了。
楚君逸冷哼一聲,飽含諷刺,指腹從她的唇上碾弄開,啞聲沉沉道:“沐染,你就連別人是怎麽欺負了你,都不肯說,是麽?長到這麽大,連個可以讓你傾訴讓你告狀的人都沒遇到過?你,也未免太過失敗。”
沐染……無語。
告狀麽?
一個人在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誰學不會?
在沐朔出生之前她的性子就沒有多任性,加上生下來就被教育著要怎樣懂事,單親的家庭那樣貧困艱苦,她亦不明白為什麽別家的孩子在巷道裏跑著追逐打鬧的時候自己就要拎著滾燙的煤鏟,鏟別人家剩下的煤球殘渣到自家的煤爐裏麵,被嗆到一直再也咳不出聲來,什麽是告狀?沐朔出生後的那些年,沐染在自己的親弟弟身上,看到過,這一生卻就再也學不會了。
楚君揚凝視著她水眸裏瞬間湧起的晶瑩水霧,幽邃的冷眸眯起,長指撫著她的小臉,嗓音愈發黯啞低沉:“……不會說……卻會哭?”
沐染。
你可真是……叫人不知該拿你怎麽辦。
如此這般,他想要討得她哪怕一聲的乞求和服軟,都討不到了。
該死。
長指還是忍不住地輕柔埋入她發絲裏,控住她的小腦袋,絳紅色的薄唇印上去,吻住她,沐染顫了一下,想要掙脫開,奈何他的力氣強勢霸道得驚人,根本沒有掙脫的可能,沐染被弄得險些再次哭出來,小手抓住他的大掌,顫聲哽咽著說:“她的話不算過分……楚君揚……是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才最最過分……”
那天晚上,在車裏,他冷酷無情的那些斷言。
小東西曆曆在目。
楚君揚冷笑一下,再一次深深地吻進去,沉沉地啞聲道:“可我說每一句都是事實,而阮雲卿,”他冷笑,“我猜猜看,她可有哪怕一句,不是在對你侮辱?”
一想到那個場景,楚君揚心裏的冷怒便蹭蹭地往上冒,的確是長輩在前不能多放肆,可是他的人,他欺她不過是為了將她訓乖,更多的是疼她,可這小東西還不懂。
唯有這吻,才最真實。
的確,阮雲卿的那些話,字字句句說出來,哪怕不挑明都是將她生生踩到塵埃裏去踐踏,沐染沒有一句能反駁!泛紅的眼眶被滾燙的淚水刺得生疼,他想要的她卻沒有辦法給,也不想給。
沐染在他懷裏被折騰的滿身薄汗,怎麽掰都掰不開那扣在自己頭上的大手,指尖都泛紅,她逐漸被迫癱軟在他懷裏,那強悍的力道讓她帶著一絲哭腔顫聲抵抗:“我還沒有分手,楚君揚!你……”
楚君揚環抱著懷裏的小人兒,臉色冰到極點地沉沉地冷笑,幽邃的寒眸之間綻放出冰渣來,理都不理,隻是俯首下去,淺嚐了一下剛剛已經被他吃透的唇,才剛結束又懷念無比了,完全不理會她已經被氣得眼眶泛紅,渾身顫抖的樣子,隻是換了一隻手來抱她,另一隻手撫弄著她的頭發,閑閑地又問了她一些別的話。
要不要喝咖啡?
是等一會走還是先走?
要不要跟他回去?
小東西的確是從來都不會向任何人傾訴委屈,哪怕受了傷,也明明白白地把傷口露出來,或者藏起,自己去麵對,她學不會向任何人告狀,乞求幫助,因為天生地知道沒有人是那樣天經地義地要愛她幫她,或者是她連從父母那裏該學會的求助都沒學會過,才會如此被迫地堅強。
她也從來都不缺人安慰,因為她就最會安慰自己。
哪怕有時候,一點用都沒有。
而他楚君揚的安慰……沐染聽著震驚,有些不敢去接受,更不敢……真的叫他去幫她……那是,不可能的事……
這世界,如今縮小成了這樣一個小小的熱鬧咖啡店,俊逸冷漠的男人擁著懷裏那不甚聽話的小女人,柔柔得哄著她,她落魄至此,工作丟了,住的地方是借宿的,哪怕想要在這小小的溫暖的地方多呆一會,也要思考一下自己的錢夠不夠一杯咖啡的錢。
沐染這一天起伏漲落的情緒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連恨和抵抗都提不起勁來了,小小的身子窩在他懷裏,下巴抵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直至外麵華燈初上,整個城市流光溢彩,倒映在她一雙濡濕疼痛的眼睛裏。
男人身上的味道,叫小東西第一次覺得好聞。
艱難地,輕輕湊到深處去,嗅了嗅,覺得那樣的煙草味好熟悉,母親此生隻帶著她嫁過一次,養父又很快入獄,就像從小到大都是單親一樣,她的家裏,一直都沒有這種味道。
楚君揚身體微微僵了僵,冷眸裏閃過耀眼的光芒來,像是察覺了這小東西在做什麽,卻一動都沒有動。
她把整個小臉都窩在了他頸窩裏。
然後。
哭了。
……
李饒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隻覺得心驚膽戰。
她不知道楚君揚到底是怎樣拿到她家裏的座機號的,而且還不是蕭堯主動打電話給她,而是親自,聽的時候,李饒隻覺得心慌氣短,怒火和戒備都蹭蹭地湧上來,楚君揚卻說,沐染在他這裏,問他們在不在家,他送她回去。
怎麽會是,楚君揚來接她下班!
而且,這個點兒!!沐染早就該下班了!且李饒從思銳那邊回來之後就狂打了幾通她的電話,沒有一次是通的,後來就沒電了,現在,居然是楚君揚要親自送她回來。
究竟又發生了什麽事?
時至八點,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母眉一蹙,問:“饒饒,發生什麽事了?”
李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放下電話,心浮氣躁,道:“沒事……沐染回來了,我去下麵接她!!”
說完,抓起外套穿上,很快得跑下樓了!
那匆忙又擔心的樣子,惹得李家老兩口不安地彼此對視。
樓下,寒風肆意。
楚君揚原本抱著她呆在咖啡廳裏許久,可夜幕降臨了不能太久這樣,要帶她去吃東西,沐染並不肯去,他也不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