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染身體發虛發軟地坐在後座上,僅僅是回憶,小臉和身上就騰起燥熱的細汗來,甩了甩頭,叫自己忘記。

在前麵開車的蕭堯,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開口提醒:“安全帶可以係上。”

後座上的小女人抬眸看他一眼,照做了,但動作輕巧之下不是很情願,那清澈的目光像是在問:’後座也有必要嗎?’

蕭堯知道自己多事了,眼神一黯,泛熱的俊臉別過去一下,解釋道:“小心些總沒錯。上一次他就是坐在你那裏,救你的那一次,那裏也是會受傷的。”

那一次?

在馬路上,她被一輛車嚇到摔倒,刮破一大片皮肉出了很多血的那次?

沐染小手抓著安全帶,心下微亂地回想著那件事,車子經過隧道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沐染微微一驚,抓起來,眼裏閃過幾分希冀的光彩,但卻在看到那顯示的名字之後,光彩便迅速地消逝黯淡了下去。

小臉微微泛白。

蕭堯敏感地注意到了後視鏡裏的那個細節。

他抓著方向盤,淡淡開口:“這幾天二少那裏都不會特別有空……楚氏那邊董事會的換屆籌備在即,他要準備和發愁的事情,有很多。”

她不必,這樣天真地去期待什麽。

心裏的某一根弦被觸動,沐染看他一眼,因為手機進過水觸屏變得不靈敏,也因為隧道裏信號不好,她沒有接起這電話,隻任由它響,小臉卻是一片蒼白的,努力開口輕聲說:“這些事我自己會問他去知道,你其實,不用講給我聽。”

沐染的性子從不適合尖銳刻薄地跟人說話,所以你聽,可以聽得出來,哪怕是埋怨與反駁,她也說得那麽圓潤客氣。

蕭堯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淺笑,索性,不再言語!!

她不會知道,有些事借由他的嘴說出來,要比楚君揚親口跟她說,要威懾力小得多。

抵達小區公寓樓下的時候,沐染隻回頭,清晰而誠懇地說了一聲謝謝,便淡然而毫不留戀般下車,關上車門,好似這樣就能離那個男人遠一些似的。

蕭堯透過車鏡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收回,開車離去。

剛剛的電話,其實,又是母親打來的。

哪怕沐染不想被逼的那麽急,不願把事情想得那麽壞,卻依舊感覺到了那種和清晨的冷空氣一起襲來的危機感,走到路邊,接起電話:“媽。”

母親的口氣是略微有些急的,臉色發白地緩聲問:“不是說好的打錢嗎?我等了等,東西都收拾好了,怎的還不打來?”

沐染緊握住聽筒,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揪住:“您要的很急?”

“當然急,我東西都收拾好了,就等著買票呢……”母親一個衝動就暴露了自己的焦灼!努力壓了壓,說,“你說吧,還要多久才行?上班你就請個假出來打啊,我今天就要!”

沐染始料未及,已迅速將腦子裏能想到的辦法和人都想了一片,緊急中一片空白,能求助的唯一的人就是楚君逸,但她想不明白:“……可是到底因為什麽那麽急?媽,沐朔剛剛出過出清,他答應我不回再輕易惹事了,可如果沒特別重要的事,您又為什麽偏要急這一兩天?”

她這幾天,也過得那樣混亂。

母親卻頓時生生被她氣急了,冷笑著:“我就知道你說話不會算話……沐染,我算是白養你也白信了你了,我的心情你不管,現在連你弟弟的死活你都不管了是嗎!!”

話說到此刻,被罵了,沐染卻無暇顧及,腦子裏像轟然炸開一聲雷!震得她瞬間清醒頓悟!她早該知道的,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否則怎麽會這樣?以往出事時候那種惴惴不安、和天仿佛都要塌下來的危機感這才迅速飆升……纖弱的女孩兒站在路邊,再一次攥緊了聽筒,強忍著酸澀再次輕聲發顫地問了一句:“所以沐朔,是出什麽事了?”

她那顆被摔打到已經極端脆弱又極端堅強的心,是不是還承擔得起?

母親氣得直喘氣,沉默無語了好幾秒。

“是,你弟弟是出事了!可那又怎樣?青春期的男孩子,衝動一點怎麽了?再說說到底是那個女生太不自重不要臉麵,出了那樣事情還要叫我兒子負責任!否則還要告他!!這件事發生在部隊裏麵,她不知道有多嚴重嗎?她這簡直是要毀了朔朔啊!!”母親的情緒激動起來,話說得極端羞辱憤慨,手都在哆嗦。

什麽?

宛若一記當頭棒喝!打在了沐染頭頂!!她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顫聲問:“您說什麽?”

母親這才細說起來,原來竟是沐朔在部隊下到鄉鎮的時候,跟一個女學生結識,對方倒追後沐朔並不拒絕,發生了關係,誰知道才短短兩個月,那女生的肚子就大了起來!沐朔心慌,回部隊後立馬跟她斷聯,那女生竟找上了門來,沐朔徹底心慌了,又瞞了一個多月,直到那女生以死威脅才通知了家裏人!!

母親收拾起了情緒,壓著怒火說道:“別的沒有什麽,就是要收拾一下那女孩的肚子,還有堵上她的嘴不讓她去部隊裏亂說就可以了,說白了就是要錢,做完手術再給她一點錢,這件事情也就算結束了!!”

所以,她沐染的所有任務才就僅僅是籌錢而已!!

沐染根本無法接受,寒風之下被激得渾身都微微發顫起來,抓緊了聽筒啞聲道:“所以就這樣嗎?媽,發生這樣大的事,您不告訴我隻要了錢自己去解決?可那個女生應該是未成年人對吧?您是打算要了錢,連她的家裏人都不通知,私下帶她去打胎?”

同為女孩,哪怕年齡不同經曆不同,要她接受這樣的做法,沐染隻覺得心痛和不可置信!!

母親一個錯愕,險些喘不上氣!穩住了情緒才說道:“不這麽解決還能怎麽解決?沐染你別忘了朔朔是在部隊,又正麵臨著留下的考驗,那個女生多說一句朔朔可就全完了!!我就想著跟你說了也無妨,因為你還不明白你的任務是什麽嗎?這件事你沒有立場去管!你的任務就是籌錢!!你還不明白嗎!!”

是,的確,隔著南京那樣遠,這件事她觸不可及,能做的,就隻有籌錢!

沐染倒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現在有多急,再晚走的話她恐怕就會趕上上班高峰期,她的處境讓她連對對方同情憐惜的力量都沒有,唯有點頭,將所有的酸澀和震撼都壓在心裏。

“好……好……我盡快……”

掛掉了電話,哪怕自己的人生觀悲憫心都因這樣的處境而備受衝撞,沐染都沒有時間再思考。

匆忙,上班。

整整一個上午,繁重的培訓課之外,沐染一直都在時不時地抓起手機來看,她還記得蕭堯說過的,有關“楚氏董事會的換屆籌備在即,二少不會特別有空”這樣的話,所以這個想要打又不敢打的電話,才會遲遲猶豫著,打不出去。

因為即使打出去,又該怎麽說?

在楚家董事會那樣的風口浪尖,這樣的節骨眼上,跟他說她可笑又可悲的處境,求他幫忙嗎?

沐染心裏知道,楚君逸聽了或許什麽都不會說,但作為沐染本身,她沒有那樣的臉麵,拿這樣哪怕生死攸關的理由,去叨擾他。

“……咱們明啟跟楚氏的合作也很緊密吧?這個圈子裏一大半的企業都靠楚氏的單子活著,上麵的人一換,咱們還能這麽衣食無憂嗎?”

“這誰會知道?你沒見一大早高層就在開會,希望這次楚氏的大動靜波折到咱們才好!”